第200章 走水

沈芳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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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李纪与玉华并不知道,此夜的长安城里,却是极不太平,那皇城里太子殿下所居的东宫,突然间冒起了滚滚的浓烟。

    浓烟冒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当晚丑时末了,太子殿下正歇在那崔良娣的宜春宫里,烟是从丽正殿的方向的冒出来的,太子殿大惊,不顾众宫人的拼死阻拦,一力要往那丽正殿赶去,就连崔良娣跟在他身后捂着肚子瘫软在了地上,也没能留住他。

    崔良娣已经于几日前被号出怀上了身孕,只不过日子尚浅,李济民牢牢封住了各人的嘴没让声张而已,不过他这几日都是宿在宜春宫里陪着崔良娣的。

    太子殿下匆忙安抚了崔良娣几句,留下了自己身边的大内监刘准在这边照看着,自己就带着人往那丽正殿飞奔而去了,看着李济民只穿了月白色寝衣急惶惶离去的背影,崔琪心中最后那一点点的犹豫和不安也算是终于烟消云散了。

    服侍在她身边的老宫人见崔良娣脸色不好,只当她是害怕,连忙上前低声安慰道:

    “良娣莫担心,老奴刚才已经出去探查过了,这浓烟显见是在慢慢淡下去的趋势,并没有越烧越大的意思,丽正殿那边也没听到多少人声喧杂,想来火势应该并不要紧,咱们与那边还拦着两道隔火墙呢,一定会安然无恙的,良娣为了肚子里的龙胎,也千万要放宽心啊。”

    这老宫人是太子殿下知道她有身孕后才放在自己身边的,崔良娣对她十分尊敬,此时听她这么一说,连忙轻轻出了一口气说道:

    “嬷嬷说的是,我只是有些担心殿下和太子妃,劳烦您叫那刘大人派几个腿脚麻利的小内监去丽正殿那边守着些,若是没事了,也好早些回来和咱们说一声,还有宜秋宫那边,殿下此时肯定也没空去抚慰,不如干脆就麻烦刘大人亲自去一趟吧,他是殿下身边的人,两位良媛见了也好安心,我这里没事的。”

    那老宫人见她如此懂事周到,脸上也不由露出了赞善喜欢之色,上前替她压好了被子,低声奉承道:

    “皇后娘娘和殿下果然没看错人啊,良娣这样贤良周到的人实在是难得的很,难怪福泽也比别人来的深厚,良娣只管安心歇着,老奴这就按你的吩咐去办事,娘娘也再歇一会儿吧,一定不会有事的。”

    等那老宫人放下银红床帏退出去了以后,崔良娣唇边才慢慢浮起了一个冷笑,当然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她很清楚,丽正殿那边压根没有真正起什么火灾,只不过是冒些刺鼻的浓烟罢了。

    崔良娣其实并不十分清楚永嘉坊为什么要自己做这事,不过隐约猜的出总是不利于太子或太子妃的,她也曾犹豫再三、也曾摇摆不定,不过今晚,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出手了,崔良娣半靠在迎枕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此时帷帐外,突然响起了那阿常压低了的声音:“良娣,良娣您歇下了吗?”

    崔良娣知道她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刚才她特意遣走了刘准和老嬷嬷,也是为了方便和阿常打听消息,此时一听阿常说话,便轻声说道:

    “我脑袋有些跳着疼,阿常你进来替我按按吧。”

    阿常得了命令,连忙扭身吩咐其他宫人道:“良娣要歇息了,你们都退到外面去吧,别吵到了主子。”

    等内殿再没其他人了,那阿常才小心的爬入帐中,一边缓缓的替崔良娣按压着头上的穴道,一边轻声说道:

    “良娣,东宫的护卫动作很快,大明宫那边也已经派人过来将东宫与外面连接的各处通道都给封了,那小陈子恐怕逃不掉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把那阿惠也给供出来。”

    阿常说这些话时声音不由有些微微发颤,显然也是在害怕的,她虽是崔府安排在崔琪身边的人,可毕竟是个丫鬟,崔琪本来心里还有些发慌,此时见她这样,反倒一下镇静了下来,淡然说道:

    “放心吧,真把那小宫女供出来才最好呢,那华良媛张扬如斯,她手下的人跑出来弄鬼,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那小丫头一心以为那天给她东西和银子的人是我身边的人,其实只不过是远远看到她和我说了两句话而已,只要她现在怎么都找不出那宫人来,岂不就成了故意来冤枉我吗,我如今怀了身孕,那华良媛的人却跑来诬陷我,她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阿常听了崔良娣的解说,似乎也一下子放心了不少,她轻轻捏刮着崔良娣的后颈,迟疑了片刻后又问道:

    “良娣,上次奴婢听说的那件事情,您看是否要再让那府里想想办法,此事毕竟涉及到龙嗣,若有那皇后娘娘做主,那太子妃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得逞了......”

    阿常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被崔良娣一挥手给打断了,她冷冷说道:

    “阿常,我的话你都当成耳边风了吗,不是早和你说过此事不准再提了吗,等真到了时候,我自有办法应对的,阿常,我知道你和府里有渠道可以通消息,不过你记住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势必只能是我的奴才,我别的不能,不过想要处置你还是极为简单的。”

    阿常见崔良娣发火,连忙低声告饶赔罪,之后便闭紧了嘴巴不敢再多说一句了,只埋头小心翼翼的继续替崔良娣按压着头颈的穴位,而那崔良娣虽然看着镇静如常,但这一夜也实在已经是身心俱疲了,没一会儿,便真的睡了过去。

    等那阿常小心爬下床掖好了帐子,立在床边默默守着的时候,脸上却已经丝毫不见了刚才的惊惶之色,她在脑中仔细将此事的前后经过都再细细思量了一遍,确定并没留下什么漏洞。

    前几日崔良娣被诊出怀了身孕后,自己便编造了那太子殿下要将崔良娣的孩子抱到太子妃身边去抚养的话,而后假装无意偷听到的样子禀告给了崔良娣,崔良娣也并没马上全信了她,而是于第二日晚上主动向那太子殿下提出,愿意将太子这第一个孩子送到太子妃娘娘身边抚养,而正如永嘉坊夫人事先告诉自己的一样,那太子殿下果然并没反对,而是在夸赞了几句崔良娣贤良淑德后,便默认了下来,这一下,那崔良娣才是真正信了此事。

    阿常知道,崔良娣原本对今晚所行之事还有些犹豫的,也是在那日之后,才下定的决心。

    想到这里,阿常不由缓缓地出了一口长气,此事果然进行的十分顺利,她也算看清楚了,不管是太子殿下还是良娣,终究还是弄不过崔家老爷夫人的,上次她带东西出去的时候,家人便传信说弟弟妹妹均已经脱了奴籍,家里还买了地和铺子,等自己将来能出宫的时候,便总算可以过上几天舒心安乐的日子了。

    而此时,在丽正殿那边,李济民正在一处侧殿里听那侍卫头领的禀告,而太子妃车芷兰也在屏风后面坐着旁听。

    “启禀殿下,这浓烟是在内殿西侧的夹道里冒出来的,因为正好邻着角门,又在通风道上,所以内殿诸人才会觉得烟特别大,好像是内殿走了水似的,肇事的是丽正殿的四等内监叫小陈子的,他先是说想替自己死去的姐姐烧些纸钱不小心闯了大祸,后来熬不过打,才交代说是宜秋宫华良媛身边的一个小宫人给了他银子,托他在这里烧几张符纸,谁知那符纸不知浸了什么药水,烧起来味道刺鼻不说,还一下冒出了许多浓烟来。”

    “那宜秋宫的宫人呢?”,李济民沉着脸问道,虽现在知道这只是虚惊一场,不过刚刚才听到消息时他却是吓的整颗心猛的一沉,直到看见那太子妃车芷兰完好无缺的被人从内殿里扶了出来,才又重新冷静下来。

    “启禀殿下,已经派人去提了,要问清楚恐怕还要一会儿时间,现下更深露重,还请殿下保重贵体先行歇息,待明早臣等拷问清楚了再听回禀也不迟。”

    这侍卫首领这么一说,李济民身边的内监也都马上连声附和起来,李济民知道这首领说的有道理,再看了一眼屏风后面那穿着碧色裙衫的身影,便也没再坚持。

    因为这符纸烧起的浓烟气味颇为刺鼻,他们此刻都没敢再呆在那丽正殿的正殿,全都移到了东边最远的偏殿里,宫人们趁空已经匆忙收拾了一间寝殿出来,李济民携着车芷兰进了内室,便将身边诸人都遣了出去。

    两人经过了刚才的好一场忙乱,此时面面相觑,却一时有些尴尬起来,李济民因这阵子一心扑在密道和税改等事务上,又加上崔良娣有孕和华良媛的痴缠,已经与车芷兰二人好多日没见一面了,甚至这月十五的正日子,李济民也没去丽正殿过夜,东宫有关太子妃彻底失宠的传言早已是甚嚣尘上。

    两人默默无言僵持了一会儿,还是车芷兰先开了口:“殿下,妾身以为,此事虽涉及到了那华良媛,却不一定如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那华良媛心思单纯浅显,并不像如此胆大弄诡之人。”

    车芷兰说完这话,才发现自己一双手还被李济民牢牢握在掌心中,李济民手心有些发凉,手掌也颇为柔软,不过刚才自己一出殿门便被他迎面过来紧紧抓住的时候,仍是让她一下子安心了下来。

    可此刻,等李济民听清楚了车芷兰的话后,却是突然缓缓放开了车芷兰的手,脸色也慢慢冷了下来,他冲着车芷兰挑眉一笑说道:

    “太子妃果然贤明,虽然连那宫人的证词都还没听到呢,却已经急着替华良媛开脱起来了。”

    车芷兰被李济民说的脸色一僵,两颊上极为难得的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不过她并没有急着替自己辩解什么,只是也慢慢的收回了空落落的双手,轻轻的放在了自己的膝上,只看着李济民不语。

    “按着太子妃的高见,那崔良娣沉稳,卢良媛本分,此事恐怕也不应该轻易和她们两个扯上关系吧!”,李济民扯了扯唇角,满脸嘲讽的笑了笑,又继续说道。

    车芷兰脸色越发晦暗起来,她刚刚那句话,的确是有避嫌的企图,此时被李济民用话这么一堵,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垂首思忖了良久,终于还是一正脸色,抬头肃然说道:

    “殿下,妾身刚才那句话确实是存着私心,说的太轻率了些,还请殿下恕罪,不过妾身觉得此事表面上虽看着像后宫女眷间争风吃醋弄出来的小把戏,也并未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却不知道哪里,总透着一丝蹊跷,还请殿下千万小心谨慎着些。”

    李济民本在气头,却没想到车芷兰如此痛快的便认了下来,再听她郑重谏言,先是一愣,而后脸色也不由的柔和了下来,不过一时也不知该与她说些什么,二人又沉默对坐半响,李济民才开口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彻底将此事查清楚的,离天亮还有一会儿时间,你再歇息一会儿吧,我此刻反正也睡不着,先去前面宣肃殿了。”

    李济民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只余车芷兰一人坐在床榻上,她又皱眉凝神思忖了良久,才躺下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