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生命中不可承兽之轻

秋如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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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这次不要再丢脸地被人撵出亲王宫了。http://www.woyaodu.com/

    林雪忆捂着胸口,紧张地呼了口气,随着行进主屋时,目光偷偷地朝四下张望。

    轻悠将一切看在眼里,只道,“雪忆,你不用担心。他一早就去上班了,要到晚上才会回来。”

    “啊,亲王殿下,早就离宫了?”林雪忆低讶一声,脸上明显的失落,似乎立即察觉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换口道,“那,那就好,咱们姐妹可以好好说说话了。”

    轻悠看着现在才握住自己的手,唇角淡淡地勾起,眼底波澜不兴。

    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坐下时,林雪忆第一次来,便忍不住询问是否这房间也是织田亚夫所住。

    轻悠挥退了女仆,一边倒茶,一边淡声解释,“不,我和他并不住在一个房间。你该知道,他们东晁皇室的传统,就算是已经嫁人的妻室,都有自己的院落。只有在丈夫想要行房时,才会到妻子的居所夜宿,隔日一早就离开了。”

    林雪忆状似很惊异,捂嘴低叹,“呀,这个我倒是忘了。以前看静子家的情况,感觉跟咱们亚国的普通人家差不多。原来……”

    突然又搭上来的手,让轻悠一愣,迎上一双关切的眼眸,“悠悠,委屈你了。那天我真是太『性』急了,差点害了你。我回去后,亲王殿下没有为难你吧?”

    轻悠摇摇头,拨开了林雪忆的手,送上斟好的茶,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

    ——现在她还给你送玫瑰糕,十有八玖也是贪图你如今情势好,有靠山,想要继续利用你。

    不知为何,陈孟蝶的话突然浮显在脑海里。她忽然觉得很难过,不敢再接面前人那过于真挚诚恳的眼神。

    林雪忆向来是个极懂得审时忖势的女人,从他们被捕那刻开始,好几次面临危境和未知的敌人时,林雪忆都能冷静地判断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未曾有过任何冲动冒失的意气之举。

    在她仅以一把小小的瑞士军刀对抗那么多男人时,林雪忆尚还保持着冷静姿态,为了自己的安危没有意气用事地跟着她瞎拼斗。可是,那日在凉亭中,明知织田亚夫不是善茬儿,甚至比起校起的那些军官们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竟还敢那样大胆冒言,似乎……真与林雪忆往日的德行极不相符。

    在当时,她真的很感动,真的以为她们姐妹患难一场,林雪忆也终于肯抛开个人安危,为她强出头了。

    然而陈孟蝶和莫晓熏的来访,似乎将她一直以来信奉的“仁义道德”的那层面纱,终于戳破了。

    “轻悠,亲王殿下是住在哪幢大宅?我听说,他们东晁贵族跟咱们亚国的大户人家也差不多,主子有主子的专属院落。刚才我们进门时,看到后面还有一幢……”

    女人眼底迫不及待的光芒,轻悠心头一震,几乎无法立即消化那一闪而过的念头,立即以饮茶掩饰自己的震愕,随意应付了过去。

    两人互相问候了些生活琐事,林雪忆有意无意间总会问到与织田亚夫相关的事,轻悠避重就轻地虚应,话题才渐渐转到了敏感方向。

    轻悠问,“雪忆,锦笙织造坊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林雪忆目光闪了下,才道,“自从军部解除了我们的禁令,又有了他们发的通行证后,情况好了不少。你肯定想不到,我二伯父居然还活着,现在坊里都由他亲自主持大局。”

    轻悠惊讶不矣,林雪忆便有些按捺不住了,将林家最近的动向都说了出来,还曝『露』了林家为抢占亚国其他织造坊的市场在东晁商贸局里的积极活动,言语间颇为得意。

    轻悠恻然,这一切,果然为织田亚夫料中了。

    “大概就这几天,合约若是能顺利签下来,咱们锦笙织造坊就真的起死回生,一路蓬程了。”

    “太好了。”

    “呵呵,轻悠,还有件喜事要告诉你,你猜猜?”

    轻悠已经无法再像几个月前,憨傻好奇地满足林雪忆的这种轻视人的优越感,轻轻摇了摇头。

    林雪忆太过兴奋,也没有在意轻悠态度里的默然不兴,急道,“等到这大单子一签下来,整个东晁的对外丝绸进出口,都将由我们林家一手包揽。你想想,这代表着什么?之前,对遭逢巨变差点被拆封的我们,还犹犹豫豫不敢联系的川岛家和龙村家,现在态度可不一样了。川岛家已经表示,要跟我们长期合作。等到签约完成,少穆表哥就要跟静子姐姐订婚,即时两家的关系,就大大不同了。”

    轻悠轻笑,“太好了,雪忆,这一杯,替我恭喜林二伯,祝你们生意兴隆,更祝少穆哥哥得偿所愿,和静子姐姐百年好合。”

    两人相视一笑,干杯同饮。

    林雪忆看着窗外盛放的樱花,说之前来两次都没机会参观这京城传说拥有最多樱花品种的庭院,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看看。

    两人便入了园子,边走边聊。

    轻悠这才知道了一些国内的局势发展,自欧洲几国合伙攻陷了代表着亚国千年皇族统治的紫禁城后,为了瓜分财富和地盘,又开始了小规模的私斗。同时,国内各地拥有军权的势力分成了两派,一派保皇党,一派革命党,为争权战火不断。目前还没有一个具有实力和话语权的组织能站出来,为整个国家主持大局。

    总之一句话,亚国仍然名存实亡,一片散沙。在敌国他乡的人,仍然顶着“亡国奴”的称号,苟延残喘。

    “所以,我二伯说,现在我们有军部通行证的保护,待在东晁比回国更安全稳妥。要知道,南洋海师势力托各国海运、外贸和海盗的福,扩张得相当快,最近几个月已经封锁了东晁到亚国最近的几条航道,如果我们不依靠这边的力量,恐怕船到半路就会被劫。那些南洋人,才不管你是不是同胞,照抢不误,杀人越货,可怕得很呢!”

    闻言,轻悠气息一窒,轻声低应应,心头更沉。

    似乎,一切都被那个男人料准了。

    说了这么久,林雪忆竟然一句也没提到曾经救了她亦为林家在危难时伸出援手的龙村治也。照织田亚夫所说,远征军还没走,龙村治也应该还没离开。她很想知道龙村治也现在的情况,可林雪忆若不关注,她根本无法得知。

    “轻悠,那里,有人站岗,我们恐怕过不去了吧?”

    突然,林雪忆拉住轻悠,担忧地朝前方不远处的月洞门指了指。

    轻悠看过去,才发现她们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陌生的院角,以前她从未来过,也没心情弄清那是什么地方,转身就走,却见迎面走来的人,停住了脚步。

    “轻悠?”

    她立即迎了上去,“向大哥,你来这送『药』?这是什么地方呢?”

    向兰溪看了看一身盛装的林雪忆,没有回答。轻悠才急忙给两人做了介绍,向兰溪才做了解释。

    轻悠讶然,“这里就是大家的住所,夕园?”一直以来,她也想看看当日受难幸存下来的同胞,但被织田亚夫严令禁止。

    轻悠还想说什么,就被跟随的仆从们制止了。看着女仆们过于惶恐的表情,轻悠知道那男人对下人向来苛刻严厉,便没有任『性』为难。

    “向大哥,那个抄经卷的事,他有没有为难你?”

    要离开时,轻悠仍放心不下问出了口。

    向兰溪笑得温和,摇头,“只是抄抄经卷,有什么为难之说。你先陪你朋友回去,这里不宜久留。晚点得空,我再来帮你按摩手。”

    轻悠觉得那笑容过于平静,这平静之下更多的是让人心慌不安,可他不说,她也不能再多问。

    这短短的几个月经历,似乎一下让她看清了很多人和事,以前从来不屑轻从的人情事故,已经悄悄在身体里生根发芽,无法再恣意而为了。

    她乖顺地点了点头,离开。

    每走一步,都觉得愈发沉重,脸上明明在微笑,心里再没有往昔的轻松惬意。

    记得以前,她总爱问小叔,为什么母亲不跟那些院的大妈姨娘们争抢父亲的宠爱,仍然愁眉深锁,并不怎么开心。小叔每次都抚着她的头说,等她长大了,就会明白,在成人的世界里,烦恼不仅仅是爱情,还有很多很多,人生不可承受之轻。

    林雪忆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便看到向兰溪一脸虞『色』地望着她们,一触到她的目光后,立即低头转身离开。

    这短短的一眸,让女人敏感的心立即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讯息,她看着旁边女孩沉默的侧脸,才忽然发现这许日不见,女孩已经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凭添几抹女人特有的妩媚风情,垂首间,楚楚风姿,足以撩动人心。

    她捏紧拳,垂敛的眼底又划过一丝不甘。

    除了那位神俊绝艳的亲王殿下,连这个俊逸出尘的医学硕士也对野丫头青睐有佳么?野丫头有什么好,龙村治也,织田亚夫,现在又多了一个向兰溪,真是……等等,向兰溪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向”这个姓氏在亚国也并不多见……

    两个女孩手拉着手,却心思各异。

    ……

    “啊,救我,救救我——”

    “快,快抓住她。”

    突然,一声惊叫伴着呼吼从后方传来。

    林雪忆先回头,就见一个蓬头垢面浑身血污的人冲了过来,目光一触到那人的左脚和右手,吓得她立即甩脱了轻悠就朝后躲去。

    轻悠迟了一刻回神,被林雪忆甩开时,脚下一个踉跄忙稳住身形,还没看清情况就被冲上来的身影扑倒在地,摔作一团,挣扎着起身时,只觉颈脖一凉,就有股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轻悠——”

    林雪忆尖叫,为时已晚。

    “都不许动,否则我就,就杀了她。”女人刚才冲过那月洞门时,从阻拦的侍卫身上抢了把刺刀,一尺多长的刀峰在阳光下雪亮『逼』人,正横在轻悠细白的脖颈上。

    “这女人可是你们主子最喜欢的御女,要是她死了,你们通通都得赔葬!”

    一丝血线淌了下来,迅速染红了雪白的襟口,吓得迅速围拢的侍卫们全僵住了动作,脸上的表情又急又惊,又害怕。

    尖利的女声刺过耳膜,轻悠却觉得有些熟悉,看不到身后的人,只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夹着一股让人作呕的气息。几次从死亡边缘擦身而过,她直觉身后的女子已是强弩之末,眼角憋见下方绽『露』的一截肢体,呼吸便是一紧。

    破烂的衣角里,翘起的那支腿上竟然是一截白森森的血骨头,从膝盖以下全部都是光骨头,踝骨上连着的那只脚掌竟然被剔得干干净净,清晰可见血水干枯的五个脚趾骨头,无力地悬挂在上面。

    老天!

    轻悠只觉得脑子一轰,无法接受竟然在活生生人体上,看到小叔曾经给她看过的人体骨架。顿觉胃底一阵翻江倒海,喉头剧烈吞咽。

    “背我起来,快!”

    女人将刀峰一压,轻悠咬着牙站了起来,刚才摔倒时又伤到她那只崴过的脚,隐隐作痛。

    众人脸『色』更难看,向兰溪拨开人群冲上前劝说根本无济于事。

    “背我走,快,快往大门方向去。别想找救兵,否则别怪我刀子不长眼。慢着,走左边那条路,距离大门更快,快点。”

    女人的另一只手搭上轻悠的肩头时,又吓了她一跳,竟然跟那只腿一样,小臂下都是光秃秃的骨头,五根被手骨正落在她心口一晃一晃的。

    那飘进鼻端的味儿好像突然变成一只恶手,直接伸进了她的肚子里,再也忍不住,她身子一晃抚腰吐了起来,感觉脖子上的疼痛远不及胃底的翻撑,心底难受得要死。

    背上的女人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帖着她的耳畔道,“哎哟喂,我尊贵的轩辕小姐,这样就被吓到了么?这样子很恐怖么?那你要不要看看,我现在的模样?”

    那颗头颅转向前,轻悠竟感觉自己只闻到的死亡气息,她的眼睛被泪水模糊,看不清,也不敢看清心底里已经冒出的一个人名。

    “轻悠。”林雪忆看人一走,急忙叫了起来,拖住旁边的侍卫,“你们快想想办法救救轻悠啊!那个女人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还怕什么?”

    侍卫们被林雪忆这一激,提起枪又朝女人围了上去。

    女人一见,立即将刀一横,大叫,“你们敢过来的话,我就杀了她,到时候我敢保证,你们绝对会跟我和那些纯种土佐一样,通通为这个女人陪葬。”

    侍卫听到后半句,全变了脸『色』,脚步又僵在原地。

    林雪忆并不知道斗兽堂的事,看当下的情形,心头也有些诧异和不甘,那个冷酷至极的男人竟然如此宝贝轻悠么?真令人妒嫉。

    “快走!”

    女人用唯一还好的脚踢了轻悠一脚,神经质地尖笑道:

    “轩辕轻悠,知道我是谁么?”

    “你,你会说汉语。”

    两人开始用汉语对话,在场除了林雪忆和向兰溪,便无人能懂。

    “那当然,我的父亲是亚国人。他睡了我母亲,说要带我母亲到亚国生活,结果却趁夜逃走了,一去不回。我那可怜的母亲竟然一直等着那负心汗回来,真是蠢得要死!”

    “元子,或许你父亲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才……”

    “闭嘴,你懂个屁!别以为亲王殿下现在宠着你,你就能万事大吉,永享太平了。你不仅是他最讨厌的亚国人,还复姓轩辕,迟早会被他抛弃掉,到时候下场比我更惨,哈哈哈!”

    轻悠默然,抬头看到渐渐靠近的大门,左右侍卫跟着她们紧张地移动,却没有人敢靠近一步。

    女人见轻悠不回应,更变本加厉,“小贱人,怎么,你怕了么?”

    轻悠顿了下脚,“有什么好怕的,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我也不奢望谁的保护和垂怜,这个变态的国家,一个个全是畜牲,我巴不得……”

    突然,女人的声音压低了,“既然如此,你就趁机跟我一起逃吧,我要去找我的爱人,带我一起远走高飞。呵呵呵,高城君正等着我呢!”

    轻悠一愣,下意识地回头,一张可怕得简直不像人类的脸撞进眼里,吓得她一口岔了气儿,又埋头猛吐,可之前的茶水点心早被吐完,现在吐不出来更是头昏眼花,浑身发软。

    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有一半都得看不出五官了,好像只有一颗眼睛还在眼窝里,另一边掉了出来,上面竟然爬着白花花的虫子。

    女人尖笑起来,“轩辕轻悠,你吓到了么?呵呵呵,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这全拜那个宠你如珠如宝的男人所赐,他简直就是个魔鬼,外表美如天使,内心邪恶得比地狱魔鬼还可怕,你迟早也会跟我一样!”

    “不,我不……”

    不什么?!

    难道她要为那个魔鬼辩驳,还是为自己辩驳?!

    “井上元子,放开她,本王就放你一条生路。”

    突然,大门洞开,跨步进来的竟然是晚上才可能回来的男人,他一身白衣如雪,绯衽殷滟,正午的阳光从他头顶洒落,簇立的短发根根黑亮如刃,俊脸上一片肃『色』,漆黑的眼底寒光微绽,那么令人炫目的风采神姿,此刻却让人寒意斗升,连头顶的日光也褪去了温度。

    轻悠感觉到背上的女人明显一僵,几乎失控的尖叫声差点穿透耳膜:

    “亲王殿下,你根本就是胡说。放了她,我怎么可能离开荻宫!”

    男人一步步走近,仿佛根本不怕女人手上的尖刀,牵起唇角:

    “如若你不放心,那就用本王换这个女人做你的逃生人质。相信你更清楚,谁的命,更值钱?”

    他停在了距离她们五步远的位置,姿态优雅,气定神闲,口气温柔得像往日哄弄她的时候,完全没有一丝被人威胁挟迫的窘态。

    “井上元子,你愿意么?”

    她竟然感觉到背上的女人似乎放松了一些,不得不惊讶地看向男人,都这种时候了,这家伙还有兴致施展他的“术”,真是龌龊,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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