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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儿看着樊离,一时竟有点失神,此时此刻,她仍然不能将面前这个高大威武的男人同之前那个禽兽联系起来!
逍遥侯这名号太响亮,京城里几乎妇孺皆知;不过关于他这名号,却是毁誉掺半。
好的那一半自然是因为他的骁勇,和番邦的那几场战役,全靠他指挥得力,出生入死的上场拼杀才获了胜,通观整个朝廷,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帅才了。坏的那一半,却是因为他的好色。逍遥侯天生一付好皮囊,长得俊美无俦,颇讨女人喜欢,坊间经常流传他和某个名媛贵妇的风流韵事,他府里更是姬妾众多,都是他通过各种途径搜罗来的,之前也传出过他看上某户人家的小姐,要纳作小不从,将人强抢进府的事。
所以,他之前那样对她,也是他的恶趣味吗?
爽儿想起樊离对她所做的种种,心里除了愤怒,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天的事发生的太突然,快到她都来不及细想,待拜别了柳乘风,被送到这庵堂之后,一切都安顿下来,爽儿静夜沉思,渐渐发现不少古怪的地方。
比如,那樊离贵为逍遥侯,又长得风流倜傥的样貌,多少女人投怀送抱都来不及,他怎么就看上她?又比如,他和柳乘风共经沙场,怎么也算主仆一场,他怎么竟连属下的女人都动?
——这人不是另有企图,就是个十足的变态疯子!
爽儿很想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对她,若他只是个普通人,她现在必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和他拼命,便是伤不了他,她还有一死呢!
但他是樊离,权势滔天的逍遥侯,这却又另当别论了。
樊家的老侯爷樊胜天,因助先皇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被封长乐侯。樊老侯爷一生戎马,大半辈子都在沙场,耽误了和夫人温存,因此樊家人丁不旺,只生得两个女儿。别人都道樊老侯爷命中无子,有些替他惋惜,谁知在老侯爷年近半百的时候,夫人竟然又给他添了个儿子!老夫妇俩对这个孩子爱逾珍宝,皇上对功臣之子也格外重视,当即赐了逍遥侯的封号,长大一些还让他进宫为太子伴读。
这樊离自幼被老侯爷娇宠惯了,早养成了一付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脾性,小时候在学堂上一言不和,连太子也打过,皇上听了竟然只是笑了笑,轻描淡写的一句“顽童打闹”便揭过去了;待长大了,老侯爷过世,将一付家业都留给了他,皇上怜悯,又准他继承父亲的爵位,是以樊离除了自己的逍遥侯,还另兼了他父亲长乐侯的封号,一身担两爵,历朝历代都没听说过这样的奇闻这样的荣宠。
近年与番邦的征战,更是都倚仗着他,几场胜仗下来,原来对樊离年纪轻轻是否能担当重任的那些质疑都消失了,朝野一片赞扬之声。
在这种背景下,樊离原本毁誉掺半的名声里,“誉”的风头压过了“毁”,大家都赞他英勇,没有人微词他的好色了。
由于众人早就对逍遥侯的出格行为提高了容忍度,所以今日,她程爽儿纵然拼得一死,想要保全自己那早就不存在的“名节”,最后的结果无非是城外的乱葬岗再多一个坟头,于樊离的身家性命乃至名誉,却丝毫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但是她就不同了。
她身后是程家,是她娘,还有……柳乘风;她死了,樊离能放过他们吗?
她想起那日柳乘风撞破他俩丑事时的反应,心里一阵阵发冷。柳乘风比她有权势,比她有体力,比她更有理由杀他,但是却放他走了;她程爽儿,就能奈何的了他吗?!
爽儿的眼睛眯了眯,跪坐在冰冷的庵堂地上,沉默的看着樊离。
她一时还拿捏不好该以何种态度对待他,因此决定,在没有弄清楚他的来意之前,暂且先不要轻举妄动!
樊离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面前的女人。
她比在柳府时瘦了,这是意料之中的,少了伺候的人,事事亲力亲为,必然吃了苦头;但她的神态却很平静,眉宇间有种超脱的淡然,在乍见他时脸上现出又惊又怒的神色,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一双清清亮亮的眸子静静看着他,无喜无悲的样子。
老子早就看透你了,这么故作清高的给谁看呢!
樊离心里冷笑一声,淡淡开口,“怎么,不认识本侯了?”
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爽儿眸光一闪,仍然没有出声,冷冷看着樊离。
樊离见爽儿不说话,低声哼了一声,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绕着庵堂慢慢走了一圈。
这静水庵是前朝所建,历经战乱的侵袭,庵堂的墙壁和地面都很破败了。庵堂里供奉的除了几尊菩萨,还有一位前朝的女子,据传这女子年青时嫁给户人家,刚过门丈夫就过世了,女子不肯改嫁,终身为夫守节,是个贞节烈妇。当时的皇帝听了深受感动,就修了这座庵堂,以为世人典范。
樊离绕着庵堂,一步步走到居中供奉的女子像前,看了看,鼻端轻轻发出一声笑,“长得这付相貌,想再嫁也难;那么你,也要学这女人,做个贞妇了?”
樊离这前半句是在嘲笑那个前朝的女子,后半句却是冲着爽儿说的。他的声音低沉浑厚,与当日那种干涩刻板的嗓音完全不同,爽儿愈发确定,当日他是用了什么手段,隐去了真正的声音了。
想起当日他对自己的所为,爽儿心里的恨突然又燃起来了。
这个人,即使除去了面具,那颗黑心还是没有洗白!空长了一付好皮囊,说出的话来照样刻薄尖酸。爽儿心想,我早被你污了清白,哪里还能有“贞节”二字?我便是要做贞妇,你三天两头的找过来,我还能有好吗?
爽儿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看着那个背影,淡淡的说,“妾身刚才不说话,是看到您有些惊讶。妾身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是叫您侯爷,还是……”
禽兽!
樊离已转过了身子,面对着爽儿,微微扯了下唇角,“你心里怕是没有把我当作侯爷——是不是暗地里拿什么不好的词埋汰我呢?”
“侯爷这话怎么说?您若是行事磊落,端正守礼,别人纵是有心指摘,又能说出侯爷什么呢?”
这还是变着法子骂我了?
樊离懒得和面前的女子再打这种口头官司,冷冷哼一声,直奔主题,“你可知本侯今日过来,是为的什么?”
爽儿听那人要讲到重点,心里一紧,面上却仍作着笑脸,不紧不慢的说,“您刚才不是说了,过来看贞妇的吗?”
樊离看着爽儿,面上现出古怪的笑容,“不错,本侯原是为看贞妇来的,但到了这里,却发现这庵堂里,原来暗藏春意。”
爽儿向窗外望了望,有些惊讶的样子,“不对呀,这明明都快入秋了,哪儿来的春啊,侯爷怕是今早出门匆忙,忘吃药了吧?”
樊离的眼神骤然冷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马上便又像幽深的潭水一样让人猜不透情绪了。他气定神闲地走到爽儿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到现在还是嘴硬,胆子不小!不过你越是这样,越是让本侯想起那日的事——你当时说要伺候本侯做什么,可还没做呢。”
爽儿的拳一下握紧了!
她现在已经毫不怀疑了,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逍遥侯,就是那个羞辱祸害了她的禽兽;只有他,才能在庵堂这种地方,也说得出这种无耻下流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