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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渊源悠久的天下第一大宗,但到底也上千年没经受过什么重大变故了,猛得遇上了这事,即便天羽算是早有准备,这时也显得异常慌乱,尤其是先前毫不知情的外门与记名弟子们,易苒一路行来,瞧见许多青衣灰衣的弟子们有往外跑的,有往里藏的,几乎不知如何是好般乱成了一锅粥,自然也没人拦住她继续盘问什么。
随手拦下了一个还是炼器期的外门弟子,让他沉沉睡去后,扒下了他的青色道袍套在了身上,易苒摇身一变,便立即毫无踪迹的混进了四处皆是的天羽弟子里,没有理会有人让他们立即回各自山头大堂的叫喊,而是到了一个隐蔽之处后随便放出了一把飞剑,接着往天羽主峰山角飞去。
圣级的九转乾坤大阵已经很是不凡,但最多也只能护住三大主峰,连曾不凡的不凡崖都处在大阵之外,只是凭着曾不凡的设下的幻阵保护着,暂且还没有遭受外敌侵犯。
但其余的山崖显然就没这般幸运,星冥门似乎是联结了南华界不少邪修门派,除了三大主峰外,其余有些功劳地位弟子定下的的私人洞府,天羽用来圈养灵兽、培植灵谷灵草的灵峰灵谷、甚至许多库房大堂,都被这些人一扫而空,而峰上的外门甚至记名弟子们,本就是修为不甚高强的,自然也抵不过手持血煞的星冥门,除了少数能侥幸逃脱的,大多也都因此毙命。
易苒赶到天羽主峰山脚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大阵之内,是青白色道袍为主的天羽宗一众,衣饰武器都和面色一样的正气凛然,除了仇恨就是同仇敌忾的悲愤,其后混杂的受邀宾客们,则大多是面色复杂,说不清是愿意多谢还是不安多些。
而大阵之外以星冥门为首,衣饰杂乱的一众,神情就显得无谓的多,便是有,也多是贪婪嘲讽、甚至还无法接受天下第一大宗竟这般不堪一击的事实般不敢置信。除了已在阵外的,远远的还能看到不少御着血煞武器的邪修往山门前聚集,从那满身的杀气,滴血的剑端,以及腰间鼓囊囊储物袋上,都能看出收获颇丰。
气氛倒是一触即发,但因为到底不过是百余人的对峙,又都是撒乱的站着,远远谈不上战争,易苒瞧着竟诡异的觉着有些像两个堂口械斗。
汉白玉砌成的皓白山门上面,是纪慧云一身黑衣,悠悠的踏着彩绫,飘荡在护山大阵外,望着着土黄的光晕微微扯着嘴角,神态讽刺,而纪慧云之上,则是一团浓密的黑云,云上立着似乎立着一人。
易苒抬头时,便刚好看到了一身灰衣的清羽真人御剑立于阵外,满面严肃和这站在黑色祥云的人在说些什么。
觉着这个应该就是刚才提起清炽宗的人,易苒混迹在山门前群聚的天羽弟子之中凝神仔细打量着。
从浑身传来的威势,与清羽恭谨的态度来看,这黑云之上的显然是一元婴大能,因为高度的差异,五官看不太分明,但隐约还是能看出这人须发斑白,但与外表年龄不符的却是身形异常高大魁梧,既高且壮,与他相比起来,本也不算矮小的清羽真人几乎被衬成了一个小孩子,这时似乎是和清羽言谈上起了什么冲突,突得冷哼一声,扬高了声音:“够了,本君懒得与你废话,当年之事的实情如何,你天羽是不是卑鄙无耻,天道轮回自有公断。”
清羽见状有些无奈,但为表光明正大也只得用灵力放开了声音,没有慷慨激昂,但天经地义般说的问心无愧:“千年已逝,当日实情如何晚辈确不知情,然我天羽驻守南华又何止千年?素日行事为人,孰是孰非,南华诸位道友自有公断,鄙宗虽无大才但身为正道却也绝不敢自甘堕落与,邪修沆瀣一气!不像前辈,虽为元婴大能,然堂堂金元门长老,却与区区星冥结盟,确实是不愧于当日举宗犯我南华的气概!”
金元门长老!原来如此,易苒暗自点头,这些基本的是不倒道人都大致向她提起过,金元门乃当初东华界的主宰,不像当初主走剑修的清炽,是综合发展的类型,没有很强的地方,但哪方面也都不弱。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如今也是销声匿迹了,却没想到还有残余,难怪看样子知道当初情形。
黑云上的金崇泰闻言一挑眉,眸光微凝,清羽这话态度虽恭敬,但软中有硬,先是不屑辩解般说到了自己门派的素来的名声与清明,再状似无意的说起当初金元进犯天羽的宿仇,借此说明他的话不可信,只从下面南华道修们的此刻的反应来看,也能清楚的说明了清羽这番话有多成功,难道修为平平却能成为宗主呢,果然有些本事。
金崇泰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清羽,心内冷哼了一声,他身为金元门弟子,本就对清炽宗毫无好感,先前说起那句话自然也不是为早已消亡的清炽报什么不平,只不过是身为失败的一方,对天羽这个混沌天劫后四界之战的胜利者本能的反感,随便嘲讽几句罢了,但清羽这般反应到让他生起了几分固执,觉得今日定要装腔作势的天羽声明扫地,因此不慌不忙清了清嗓子,几乎将声音扬遍了天羽主峰:“好,本君也不为难你这后辈,你不知情,天羽宗该总有活着的知情之人?你师祖拂貉呢?应也还活着罢,这般大的事,还不打算出来不成?”
金崇泰降下了黑色祥云,低头对着众人声音清朗:“成王败寇,你南华界天羽确实是毫无对不起我东华金元门之事。然,我金崇泰今日在此可立心魔血誓!拂貉只要敢出来,在这当着天下人的面说一句你天羽也同样对得起清炽宗,我便立即转投你天羽阵营,为你冲锋陷阵,灭了星冥门!如何?”
清羽面色一顿,一时似是说不出话来,但也只是一瞬,便面不改色的接着说道:“鄙宗拂貉老祖大劫将至,此刻正在闭生死关已求得窥化神,前辈偏偏挑这个时候立誓,倒真是挑的个好时候!”
话虽如此,但金崇泰身为一般不屑撒谎的元婴真君,把话信誓旦旦的说到了这程度,旁人若说还是一点也不怀疑,那定然是假的。
不止被天羽邀请来的客人,就连易苒身旁一不认识的天羽青衣弟子,都不甚确定,似寻求支持般扭头对易苒诺诺问道:“那个,这位师兄,这人说的定是假话,只是在给我天羽泼脏水吧,那什么清炽宗、西华东华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咱们为什么从没听说过?”
正专心听着当初清炽宗灭门实情的易苒,见金崇泰不再说话了本来就已经在暗自着急,这时听了旁边人这天真的话语哪里还有什么好脸色,当即便瞪大了双眼,没好气的训斥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呱噪!”
那弟子脖子一缩,真把易苒当成了门内管事的师兄,忙不迭的闭了嘴,正了正手中的刚剑,一脸深沉的表明自己正在为宗门满心担忧。
而易苒说完这话也马上就后悔了起来,眼角看到前面不远处的颜语贞已满是疑惑的回头看了自己一眼便更是不安,强忍着坚持了一会,等颜语贞目光一收回去,便立即脚步匆匆的又往人群后退了退。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纪慧云忽的开了口,声音冷漠:“闭生死关?连师门倾覆这等大事都惊不动吗?”
清羽见终于能把话题从清炽宗上引开,心中瞬间暗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提了起来,满腔正气的对纪慧云劝解道:“前辈道侣虽确实亡于我天羽宗弟子之手,但那是他作恶多端、罪有应得,怨不得鄙宗。我天羽也不是那般善欺之辈,您虽已寻得元婴为盟,但即便这般威势却也连我宗护山大阵都破不得,晚辈坦言相劝,若您能立即收手,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鄙宗或能留你一命,不至另你步道侣后尘。”
“哼!”纪慧云毫不给面子的冷笑着:“我夫君被你天羽宗杀死了,便是活该,是吗?无妨,只要你天羽灭个干净,我倒也不怎么在意在旁人眼里你们是活该如此,还是命不该绝。”
说罢也不理解清羽,而是接着转向了转向了金崇泰,缓声问道:“清炽宗之事,金道友可是说完了?”
金崇泰了然一般,不慌不忙的盘膝坐了下,笑着说道:“在下也无妨,便是闭死关,这情形拂貉也总会出来,你们这些名门正道只需记得本君方才的许诺,只要他拂貉敢说,便都有效!”说罢闭口看向纪慧云:“拂貉未现身之前,我便不扰纪道友办正事了。”
纪慧云微微点头,低头看向清羽:“你方才说我无法破护山大阵,这话倒是不错,只是前些日子我却突然想明白了,既然如此难破,我为何定要破它?”
清羽愣愣,接着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神色突变。
果然,纪慧云接着悠悠开口:“我不破它,我就带着门内弟子在你天羽山门口等着,你们出一个,我杀一个,出两个,我杀一双,你若死守不出,我便带着他们在你天羽门口聚会修炼,只要你天下第一宗丢得起这人,我倒是也不介意这般费工夫。”
还,真是一个绝妙的方法啊……易苒张大了双口,清羽也是第一次破了仙风道骨的淡然神态,几乎破口大骂一般:“卑鄙!”
纪慧云倒是淡风轻的斜觑他一眼,不置可否,但阵外的星冥门人就都很是配合轰然大笑了起来,一个个杂七杂八的开了口,唯恐气不着天羽宗一般:
“切,谁让我们是邪修呢,邪修可不就得卑鄙吗?不卑鄙还叫什么邪魔外道!”
“哈哈,门主说的不错,你们不出来,我们就在你天羽宗门口娶媳妇,过日子!”
“对!就在这过日子,要不说是天下第一宗呢,连山门口的灵气都这般浓郁,让你们享用了这么多年,风水轮流转,轮也该轮到我们啦!”
“名不副实天羽宗!缩头乌龟天羽宗!”
“哈哈哈哈,笑死爷爷啦!”
“……”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越嚷嚷越是来劲,只说的清羽真人的面色越来越难看,阵内的天羽门人也一个个满面屈辱,若不是师门长辈拦着,几乎都忍不住的想要冲出来一般。
清羽见状,皱眉正想说什么时,大阵之内忽的又瞬间闪出了一个人,乌发似雪、背负宽剑,众人还来不及看得更仔细便见他毫不停歇的握住了剑柄,对着山门前从上而下猛然一划,瞬间尘土飞扬,恰好淹没了正在不停鼓噪的星冥门众人。
等得尘土散去,众人便明明白白的看到了对方剑气划下的这一处如同天险一般,恰好在山门之前隔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将星冥门众人生生逼退了一步,少说也有几十丈深,难得的却是切口极其光滑整齐,简直如同割的不是实地,而是软糯的豆腐一般,这般凌厉的剑气,让方才叫嚷的众人都是一呆,一个个愣愣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四周瞬间沉寂了下来。
就在这样的寂静里,陆望舒缓缓收回了宽剑,抬目看向星冥门人,声音沉稳但让人绝不会怀疑他的认真:“刚才的话,谁再让我听见一次,这便是下场!”
“啪,啪,啪。”纪慧云飘然落地,对着陆望舒拍起了手,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真真是好剑法,想必陆真人斩我夫君之时,也是这般的干脆利落。”
陆望舒昂首回视,面无惧色,像是真在回答对方疑问一般:“不,斩杀星冥门主时我用了两剑,中有断口,称不上干脆。”
纪慧云闻言面色瞬间扭曲,身上涨起的黑气几乎能将人吞噬一般,连在她之后的星冥门弟子见状都忍不住的又往后退了十几步,但不知为何,不过几息功夫纪慧云却又忽的收起了浑身的怒气,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甚至还牵起了嘴角笑了笑:“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些顾忌,陆望舒这次倒没再说刺激纪慧云的话,只是接着拔出了宽剑,语气认真:“你夫君是我所杀,既想报仇尽管来找我便是,我从不拒战,但你残害百万无辜凡人的性命在前,犯我天羽在后,我却是容不得你。”
明明面对的是远超过自己的元婴大能,但陆望舒竟表现的对方不过一炼器杂鱼般毫不放在眼里,本是螳臂当车般分外好笑的局面,但不知为何在场众人却一个也笑不出来,只是清羽真人连忙也落了下来,状似威严的声音里掩不住焦急:“陆师弟!”
纪慧云竟也不生气,只是姿态静雅的理了理衣角:“哦?陆真人当真这般气概,有资格为师门迎战吗?”
听出了话外之意,陆望舒微微挑眉:“为师门迎战?”
“不错,本除了元婴现身,我是不打算出手的,但你是我杀夫仇人,自然不同。”纪慧云垂眸看着他:“我也不以大欺小,不逼你非要胜过我,三招,只要你能接我三招,我便即刻退兵,便是像清羽说的立即认罪也无不可,但若没接到……”
纪慧云音调一降,分外阴冷:“那便将这护山大阵撤了!怎样?这个主,你可能做得了?”
陆望舒皱紧了眉头,若只是自己性命,他定然毫不犹豫就应了,但还牵连到护山大阵,他却没法这般断然。
清羽这时拦到了陆望舒面前,刚刚张口,便又被纪慧云声音打断:“若不同意,你们便只得一辈子龟缩在这护山大阵里,自然,也可请你们的元婴祖宗出来除掉我便是,天羽有三位元婴真君,我这却只有两个,说来还是你们占优些,只不过我却需提醒你们一句,我还有这个,便是以三对二,也不一定会有胜算。”
说着纪慧云伸手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一柄黑色细剑,剑身还赫然贴着一道黄符,看起来毫不起眼,但这剑一从乾坤袋中拿出来,毫不夸张的说瞬间便飞沙走石、天地变色,细细的一柄剑中似藏着无数人的血肉冤魂一般,忽的响起了鬼哭狼嚎的尖利哭喊,尖利的喊叫声之后,还隐约能听见女人凄婉的抽泣、婴孩无邪的嚎叫轻笑,直穿人的耳膜刺入心田,搅得你片刻也不得安生,一时发疯一般怒气冲冲只想上前毁了它,一时又悲悲切切觉着人生无望只想同它一起哭泣。
即便是站在最后,修为也不算太差的易苒也无法控制的被它影响,浮现在脑海里的全是上辈子众人的无视,生活的无趣、身亡的痛苦、被众人抛弃的悲凉,包括自己心里最隐秘也最不堪的不满于*,一时间只觉着人生已然无望,全世界都对不起她,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不知过了多久,易苒终于从这可怕的思绪中挣扎了出来,一抬头,原来是纪慧云已收起了细剑,正双手空空的冷笑着。
原来这才是那拿百万凡人的性命生生喂出来的血煞武器!易苒瞬间恍然,原本以为纪慧云会用血煞破阵,却没想到她却选了另一种方法,威逼诱惑,逼得陆望舒不得不在天下人面前败北,不止是颜面扫地,还要因为他让天羽失去屏障,牵连师门,却又偏偏不杀他,非让他在自责愧疚里度过一生,若再想多些纪慧云说不定还会借此费去陆望舒修为,让他一无所有!
对纪慧云手段有些了解的易苒想到这,暗自抿紧了双唇,满心紧张的看向阵外。
而大阵之外,纪慧云轻笑着看向虽然没被迷惑了心神,却也因此面色苍白的陆望舒,声音柔婉:“陆真人,可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