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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律将问题抛回给Giotto后,两人之间的氛围陷入了诡谲的沉默当中。
海风无声地盘卷在两人身侧,安静而小心地撩着他们的衣角。
刺鼻的腥味伴着海风迎面而来,久律微不可查地皱眉,扶着船舷边缘的手在一瞬捏紧。
强压下堵在喉中的泛酸胃液,他冷着眼觑了眼伫立一旁缄默不语的金发少年,苍白泛青的脸上,唇角微弯。
虽然对跨越空间移魂附体这种离奇的现象发怵发慌,也不知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但他除了接受,在不被发现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徐徐图之、慢慢打算,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心下思绪万千,真宫寺久律凝目盯了泛着白浪的海面一会儿,忽的想起穿越前工藤新一身旁那个绿得像毛毛虫的光点,眼底有银亮的光泽一闪而过。
不远处,Giotto半倚着船桅,海风拂动他堪比暖阳的金发,吹褶他蓝黑色的衬衫,衬得他的身形略显单薄;他却只是长身直立,抿唇站在风最大最盛的地方,纹丝不动。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的意图,却是苦了三米外被两人的对峙气势压得透不过气的“小透明”伊扎克神父。
伊扎克撇撇嘴,抬起传教服的袖子往脑门上擦了擦。他把视线往蔚蓝的海面上移,心底的腹诽却是没有停下:
既然起了争执就不要站在一起啊,这争锋相对的气场苦的还不是他这柔弱的上帝教徒?上帝啊神啊快把这两个残害教徒的“异端”收走吧。
不知是不是上帝听到了他的呼唤,那压死人不偿命的气场争斗忽然就停了下来——海风骤强,久律退了两步,伸手捞住被风吹走的小毡帽。站姿的改变使得无意中形成的对峙压迫感转瞬消失,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狂乱的风恣意吹拂,鼓起他鬓角的发丝;半长不长的红色碎发因风飞扬,有一些飞到他的眼前,遮挡了视线。
……红发?
久律有些愕然,却又很快垂下眼睫,挡住眼中的惊涛骇浪。
对于这个时代的西西里人而言,红发象征着不幸,因为他们相信犹大的头发就是红色。
而这个科札特西蒙,他竟然有着一头火焰一般的红发……
“科札特!”
Giotto饱含担忧的呼喊让久律猛地回神,他连忙将浅灰色的帽子戴回头上,小心地把红发掩进帽檐内。
“科札特……”这一声比起之前的那声低了不少,有些谨慎,又有些迟疑,“你……要不要先回舱内休息一下?”
久律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鸟巢一般的所谓船舱,又衡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毫不犹豫地摇头。
船上就只有那一个窄小的舱,他若是等会儿忍耐不住在里面吐了起来,那个光头神父非记恨死他不可。
风宿在外,简陋则简陋,要是休憩的地方被染上了酸臭的怪味,任谁都会不喜的吧。
他轻笑,视线不经意偏转,琉璃一般剔透的眼眸锁定伊扎克,倒影出对方一脸紧张欲言又止最后暗暗舒了口气的神情,深棕色双瞳逐渐变得晦深幽暗,最终无趣的将视线挪开。
“科札特……”Giotto眉头紧锁,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在未出口前全数吞咽了下去。
两人就站在与彼此最相近的地方,保持着相同的沉默,却让各自的心背离得更远。
这一切,久律只是冷眼看着,并不在意。对目前的他而言,没有什么比消除“熟人”的怀疑更加重要的事了。何况Giotto对科札特的关忧虽然不假,但他与科札特的分歧与矛盾也赫然存在,两个挚友在相交初期磨合失败,亲密关系出现了裂缝,撕开脸坦明是迟早的事情。而他,不过是借机提早说出了科札特西蒙本尊藏在心底最隐秘的那句话而已。如果Giotto就此与科札特生疏开来,那只能说明两人理念原则上已冲突得不可调和,那么无论时间迟早,结果都是一样。
“这……天也快黑了,我们……开饭吧?三天后的这个时候就该到巴勒莫了。”伊扎克不断擦着冷汗,最后终于忍耐不住,忐忑小心地瞄着船头两人的表情,犹疑地建议道。
没人提出异议,事实上以Giotto科札特乃至现在鸠占鹊巢顶替了科札特的律少年的性格,根本不会在这种小事多作纠缠,除非是带着目的的发难。
而伊扎克之所以说得小心,无非是胆小的他揣测着,担心两人迁怒于他而已。
这个时代海上的保鲜技术有限,伙食自然不会丰盛到哪里去。
几人做完祷告,草草地用完并不丰盛的晚餐,围着油灯坐了一会儿,就照着惯例留下一个人守夜,让其余两人回舱睡觉,到凌晨1点的时候让另一个人接替换班。
很不幸运的是,这一日守夜的职责,上半夜归科札特,下半夜归Giotto。
顶着科札特皮囊的真宫寺少年表示,叫醒不相熟甚至算得上撕破脸有些许得罪的人,尤其是个看似亲和宽厚实则非常不好惹的黑手党头目,他非常的鸭梨山大。
只是不等他在心底哀悼一番,他眼中非常难缠的金发少年真BOSS语调温和而平淡地开了口:“科札特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线形好看的眉头一紧,久律诧异地看了Giotto一眼,心底微词沉积,一点也不领情。
“不必。”只是晕船而已,他还没有无能到连个夜也不能守。
对于这个世界不自觉抗拒的久律,对于Giotto不掺杂其他因素的纯粹关心,同样十分的抗拒。
瞥见“科札特”十分不好的脸色,与听到硬邦邦回绝的话后同样脸色难看的Giotto,伊扎克神父赶紧出来充当和事老: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跟我换一下,今晚上下半夜都让我来守,明后两天都交给你们,这样我后两天就能睡个好觉咯——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冷静冷静,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如何?”
“那么麻烦神父了。”Giotto首先站起,向神父颔首致意,而后目光邃沉复杂地望了久律一眼,转身迈进舱中。
久律松下神色,对伊扎克神父的印象顿时改观不少。
或者,是他太过于排斥当前的境遇,所以才对其余两人有着本能的不信任与猜疑。
可是,当他在睡梦中被嘈杂的声音吵醒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之前的判断或许并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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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拍打船舷,不容小觑的潮汐力震动船板。木船像是被一根细线吊在高楼窗边的羽毛,摇摇欲坠,时不时的颤动一番,震得人心惊胆寒。
久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木船的摇摆颠簸弄醒。
“嘶——”
因为船板随浪倾斜,他不知何时竟滚到船舱的另一侧,额角隐隐作痛,应该是在他昏睡的时候撞到了舱内的某个坚硬的地方。
他极力在震荡的舱内稳住平衡,扶着舱壁缓缓站起,却发现手脚发软,有些使不出力,大脑也有点昏沉。
纵然科札特·西蒙有不轻的晕船症,但他身体底子很好,绝对不会因为晕船而虚软成这样。现在的情况,倒像是中了一些让四肢绵软意识混沌的迷药的招……
想到这,久律神色剧变,明锐的视线扫视船舱,掠过角落一个不甚起眼的烟蒂,沉着脸走到舱外。
“饶命……先生,饶命啊!”
撩起船帘的瞬间,久律稍稍一怔——与哭喊求饶声同时清晰并占据了他全部视线的,是Giotto深沉冷冽的蓝瞳与意味不明的哂笑。
比起被绑成粽子跪在地上不断俯首求饶的落魄教士,沉静地站在船头的Giotto似乎平静得有些反常,看起来像是一切都了然于心、尽在掌握一般,冷眼俯视着伏在地上那人的可笑模样,嘲讽那无谓的挣扎。但若是旁人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的站姿有些僵硬,额角有薄汗溢出,就连脸色也比平时差一些。
——显然是在强撑着。
心中有了猜疑的久律,自然发现了这一点。
很显然,他的猜测并没有错。有人在舱内点了包裹着迷药的卷烟,企图让他和Giotto熟睡不醒。即使能醒来,他和Giotto也会四肢无力无法正常行动。
照眼前的情况来看,那个“有心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位正无尊严讨饶的伊扎克神父,而他不怀好意的“目的”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Giotto及时阻止从而失败。
看着Giotto不算太好的状态,久律不由皱眉。他慢步走到Giotto身后,也因此看到之前因为视角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船尾船头都有烧焦的痕迹,船头甚至搁置着一艘不断往下滴水的单人皮筏艇。
见此,久律不由虚了虚眼。看来,是某个光头想逃,又要置他和Giotto于死地。
不知是否是残留于科札特·西蒙体内的意志在作怪,涌入久律脑中的愤怒远比他预计的要强烈好多倍。或许是因为科札特·西蒙的红发让他从小受够了白眼——西西里人“红发属于背叛耶稣的犹大”的论断让科札特的童年在冷嘲热讽中摸爬滚打,让他极度憎恨“背叛”的人。
在久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属于科札特的愤怒占据了他的全部理智。“噌”的一声,锃亮的匕首被他拔出,随着他步步逼近伊扎克神父。
伊扎克脸上血色尽褪,他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梗咽着哭号:“饶命啊……我会说出幕后指使,我会极力将功补过……求两位先生饶命啊。”
原本黯淡无神的双眸突地清明,久律回过神,暗暗为自己的失常吃惊,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一星半点。
他垂眼冷笑,不顾身后Giotto担心忧虑的眼神,半蹲着拿刀子往伊扎克眼前胡晃,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刀背好几次擦着脸颊划过,吓得伊扎克哆嗦不止,险些出现失禁的情况。
“刀、刀剑无眼……饶、饶命啊——”
勾唇,匕首猛地扎进一旁的船板,唬得伊扎克险些翻白眼昏过去。
“不要耍花招。不想受皮肉之苦的话就赶紧说,我可没耐心听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久律没有想到的是,伊扎克教士竟真的属于一炖就烂的软骨头,他不过借机扩大了科札特·西蒙本尊长期混迹暗势力所铸炼出的气场,再加上武器与语言的小小威胁,很快就让光头教士把一切都招了出来。
原来是与巴勒莫政府唱反调的某支势力想要阻止政府与他们这股暗势力的搭线,收买了作为使者的伊扎克,想要用海难假象这一最简单且最容易推脱责任的方式彻底搅黄这事。
但一问他那是什么人的势力,伊扎克就哆嗦着说不知道,任凭真宫寺怎么吓唬他都一直摇头,看起来应该是真的不知了。
久律敛目,左手食指微曲抵住下巴。
海难么?可是海难这东西也不可能无穴生风啊……难道?!
脸色一变,他的视线转到海上,借着船头昏暗的灯光,只见海水浪涌一阵一阵,不似平时的规律,倒像是上上下下起伏不定;而洋面的气流也和平常不同,若动还静,竟有上下翻滚的趋势。
他虽对气候征兆不是很了解,但毕竟也在海边生活过一段时间,隐隐意识到这可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
转头,视线触及同样察觉到什么而变了脸色的Giotto,以及仍然畏畏缩缩不断讨饶的光头教士,真宫寺只觉一顿烦躁。
“真是个蠢货……”这光头以为自己就能逃得了吗?不管是体积稍大的木船还是单薄的皮筏艇,在暴风雨的面前都只是渺小无依的枯叶,任由它绞碎成灰而无半点反抗之力。而且,就算他逃回巴勒莫,那支神秘势力为了保密根本不会留他活口。这光头,不过是被人当做了死棋。
至于那些抛出招揽枝头的巴政府要员,也都是些脑子拎不清的,对待想要拉拢的势力也这么草率,只用一个无能的人与简陋的木船来接送势力的首领……这个下马威可真是有意思。
想到这,他面无表情地转动匕首柄,硬生生的在船板表层拉下一层薄薄的木屑来。
“您、您要做什么?”被他的动作吓着,伊扎克瞪大眼,眼里尽是惊恐。
红色的碎发半遮住少年的寒目,他轻巧地勾唇,话语轻描淡写。
“没什么,只是想为你刻块墓碑而已。”
伊扎克立刻晕死了过去。
光头教士的反应让久律顿觉无趣,他也懒得再和这个软骨头计较,只冷冷淡淡地站起,转身盯着神色不明的Giotto:“……要怎么办?”
Giotto蹙眉,走到船桅旁边撑起长帆:“只能赌一把……但愿能早点巴勒莫海岸。”至少要等身上妨碍思考与行动力的药效过了之后……
久律一愣,旋即很快反应过来,嘴角溢开无奈的笑:“恐怕来不及了……”
话刚说完,他的身体一歪,伏在船头干呕起来。同时船只颠簸得更加厉害,上下震晃,像是海洋的玩物,被兴致腾腾翻来覆去地玩。
Giotto还来不及去查看久律的身体情况,忽的一个猛狼打来,险些把船掀翻,也让因迷药而脚步虚软的他失去平衡被巨力撞到桅杆上。
只一瞬的功夫,海上便是狂风大作,舞爪呼啸,像是在戏弄指间的魔方,把木船翻来覆去地摇。怒风示威了几回,足以砸疼人的雨水倾泻而下。
被这个时代的环海一族视为一大死神的暴风雨,肆无忌惮地降临。
“科札特,抓着我!”
在船即将被飓风掀翻的前一刻,Giotto的额头似乎冒出一簇极小的金色火焰,却又很快湮灭干净——那迷烟虚浮了*,摧垮了意识,强撑着清醒就已很难,何况是催动以意志力为本源的死气之炎?
凭着科札特的记忆,久律如此判断着;他原想本能地在心底讽刺两句,并不想理会对方的援手,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握住了Giotto伸来的那只手。
药劲偏偏在这关键时候再次生效,无论久律如何强撑精神,仍是在药效与海浪的双重夹击下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一双瞪得极大的蓝瞳,让久律的心脏猛的咯噔了一下。
视线偏移,在对方衣冠不整的服饰上滞留了片刻,他浑身僵硬地挪开半倾在对方前襟的上身,声音里夹入了罕见的纠结:
“我……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办我想写轻松文的啊怎么一不小心就正经了呢啊啊啊笑师春树救我!!
PS:存稿里的19世纪篇[二]、[三]合并成这章,比早上发的增了2600字
PPS:本章比起试阅版修改了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