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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即便旭笙有再多的尴尬,面对润白亲自到客栈来找他的深情厚意,她终究还是无法拒绝的,况且此时的她早已是无路可退的状态了。只是,再发生了那样一件事之后,两人之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芥蒂的。就连做丫鬟的黛兰也不曾再像过去一样没心没肺的了。回来之后,润白对她也总是淡淡的,伤口未好的她大多数的时间呆在房里,滕家的内乱也暂且告一段落,两个人均是一副闲着也是闲着的模样。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一味的赞同,却并热络。这让她有一种毫无来由却又说不出的懊恼,找她回来的是她,事先极力讨好她的也是他,可为什么她回来了之后却又要一直这样的冷落她……她的性子孤僻,要是让她主动的去迎合某一个人去维持一段关系,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比杀了她还要难受。这些天她早已是受够了,总想着要发火,可他正好又摆出这副不温不火的臭脸,要是真要发火,又显得自己太无理取闹了!
“少爷,您这样对旭笙小姐是不是太过分了,当你知道旭笙小姐的住处时,还是您亲自去的呢!怎么这翻脸……”瞧,就连黛兰都发现这里面的一些问题。
“我怎么对她了,难道我对她还不够好?”润白这些天心里也憋着一肚子的气,一想起来她因为不爽跑到欧家就来火,可事实上心里又偏偏这么记挂着这个人,矛盾!纠结!心里乱的像一团麻,越是扯越是乱。
“少爷,您不要这么大声啊,被小姐听到了可不好。”
“我听到什么呀!你以为你这样就是为我好?因为我的过去,摔门而去!”
“我什么时候在意过你的过去了,我只是在担心,你到底是真的爱我,还是……旭笙,你生气了,可以跑到欧家,那会让你有安全感,可是我没有,你始终就没有承认过,你爱我!”
“润白,我何时没有承认过?我害怕啊,这样的我怎能配的上你,说到底,我还是因为自卑,我们的差距可是云和泥的距离啊!况且,我已非完璧之身……”
“旭笙,你不要说了,一直以来都是我们两个想太多了,以为自己是为对方考虑,而实际上,这才是我们之间产生误会的根源啊!”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要破镜重圆呢?要不干脆,少爷您带着旭笙小姐出去玩玩吧,这么多天来,小姐还没有好好的逛过我们延塘呢!”黛兰机灵的推了润白一把,不过他也是心领神会,立马就提议道:“这可是好主意,要不就在今天,黛兰你快去收拾行李,我和旭笙即刻出发。”
润白带着旭笙来的地方是一处藏在深山的隐居之所,有关润白的秘密也将全部开启,旭笙所想要的一切即将唾手可得。只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旭笙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旭笙虽是重伤刚愈,但这一路的颠簸还是她精疲力竭。润白也没有让她去留心四周精美绝伦的世代珍品。进了门,仆人直接引她进主卧室,一张看起来绝对舒适的大床在等着她。或许是眼前的一切太过于美好,她从来没有觉得路上的奔波会是这样的劳累,倒在了一堆松软的枕头中,还是仆人替她盖上了被子。“谢谢。”她含糊地咕哝着,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她就这样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房门前是两人交谈的声音。“小姐还没有醒。”这是昨天伺候她入睡的丫鬟。“那你去催催她,再睡会头疼的。”这是润白的声音。
其实这次带旭笙出来是润白早已预谋已久的事,也许在他也不知道的光阴里,他爱上了她,然而就在他自己也无法阻挡这爱意时,他越发的为旭笙简单甚至是枯燥的生活方式而可悲,他要她懂得生活,尊重生活,热爱生活,并珍惜生活。更大的私心是他要她的眼里,心里,甚至是生命里只有他的存在。
旭笙半眯着眼睛,春天淡淡的阳光照了进来,令人觉得和煦温暖。过了一会儿,房门吱呀地打开了,“小姐,天色不早了,该起床了。”丫鬟轻轻地拍打着被子,催促她起床。只是这一切是多么该死的美好,意识虽然清醒着,身体却没有毅力起来,虽然是平生第一次赖床不起,可是这滋味真是美妙!后来另一个声音又加入进来,他一袭白衣胜雪,看起来也如春日的阳光一样,令她觉得安逸,语气带着宠溺:“快起床吧,吃了早饭我带你去游湖,啊不对,是游海。”
“有船吗?”她仰起脸,一脸的期待。
“有一条大船。”他夸张配以手势地说,“很大很大的那种。你可以开着这条船的子船进入滕府哦,地底下是有水道连接的。”语气幼稚,惹人发笑,完全没有在滕府里一家之主的正经模样。
延塘县以延塘湖出名,这湖与运河连通,东流入海处,跟海潮相击,以潮高、多变、凶猛而堪称一绝,八月十五中秋至十八日,可激浪到数丈高。而这山谷靠近入海口,有这翻奇特的地貌也实属罕见,山崖险峻,他们所站之处正是半山腰上,脚下的的河流贯穿整个山谷,不过更让人吃惊的是,这里居然有一个码头,而且停着一艘拥有目前顶尖的航船技术和造船技巧的大船。润白迫不及待得拉着旭笙来到码头,口气里全是献宝似的骄傲。这是他造的第一艘船,也是一种秘密武器,一种非常可怕的战船。旭笙也是一个机械方面的行家,一眼便看出这高数丈,外用铁皮裹着的船绝对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不过有常识的人看了也会知道,哪个商船会有这样大的型号?还用铁皮包裹的像战船一样结实?
进入内室一看,这艘船居然有上下三层,每层都可以骑马来往,下层只管划船,上下层相隔。也就是说:上面无论是打得天翻地覆,下面还能保持动力。而且这艘船最显著的特点是拥有极好的隔音效果,下面虽是只隔一层木板,但就是听不见上面说话。这种设计有着最大的好处是,能够把人隔绝开,即使上面一败涂地,下面还是依旧会拼命,泄密更是不可能的事。
“润白,你到底有多少钱?!”如此精良的战舰,竟然出自一个医生之手,虽然滕家在各地有自己的商铺,但拥有这样的财力着实让人吃惊。
他微微一笑:“具体多少我也不曾清算过,不过啸虎堂应该有准确的数据。”
旭笙有点惊异,大为不解道:“怎么又和啸虎堂扯上关系?”
“呵,你也许不知,我正是啸虎堂的幕后掌门人。我当年的随口的一句玩笑话,竟然真得被师父创办出来。”看着旭笙难得目瞪口呆的样子,他感到有点好笑,“我现在也只是在不断地充实它而已,不过啸虎堂确实给我带来了巨大的收益。”
一波又一波的惊吓如海浪一样袭来,震的旭笙哑口不言,润白,这个隐形的富豪,可怕的男人。他竟然不声不响得将一艘战舰造出,尚且不去探究他涉及的其他领域,这个男人就目前拥有的完全是富可敌国的财富,而他竟然是这样的年轻。
润白将旭笙看做是他最信任的人,向她吐露自己种种的内幕,这不船刚刚造好,也是先带她先睹为快。但是这里的仆人们貌似不买账。他们两个人双双出现,还是引发了隐居之所的一阵轰动。有些老的仆人,早练就了泰山崩不色变的气度,顶多当做不曾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踏进这里,而几位管事的家人,则有几个沉不住气,一幅眼珠子快要掉出来的样子。
船慢慢的向东航行,两人站在三楼上,风徐徐吹来,山野间,空气里有着温润的青草气息。旭笙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的那个结越打越大。
“润白,我看当今的男人们挤破了脑袋想要踏上仕途,而你拥有这样的学识、财力、物力,为何不想着沿着这条道路成为了封建皇帝的臣子,协助皇帝统治天下,名望地位几乎唾手可得,何须窝在一个小小的城镇当一个小小的医生呢?”旭笙不是追逐名利的庸俗之辈,但是润白的行为过于怪异,想要求得隐居的僻静又何须大费周章的造一艘巨船,他到底想干什么?
润白转头看她,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和她讲起了他师傅的故事,一个奇怪的老小孩。“我的师傅是一个道士,也许你很奇怪在他的居所里竟然没有看到任何有关于道学的东西。其实在我心里他就是个奇人,身为道士,他没有炼丹修道,反而专修阴阳术数之学。”
旭笙心下明了。所谓阴阳术数之学来源悠久,其内容庞杂,包括算卦、占卜、天文、权谋机断等。她曾在欧家的书库里看过这些玩意,这种东西在当今是极难找到的,因为学习这门学问的一般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正经人是不学这些的,只因科举不考阴阳学,所以君子之流往往是它为旁门左道,不屑一顾。但实际上,她翻了几页,便再也放不下手,它里面所蕴含着对社会现实的深刻理解和分析,这些都是前人经验的总结和概括。
看着旭笙了然的神情,说实话润白还是很吃惊的,毕竟懂的人真不多,更何况是个女孩子。“师傅出身贵族,他身怀此学拥有着吞食天地之志,改朝换代之谋。只是偏偏不为世俗所容,所以来到延塘偏安一隅,安安静静的做他的学问,然后就遇见了我,他教我读书,习武。他不求我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只是督促我走出去,去见大世面,了解人性的丑恶,掌握了权力斗争的手段。”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你结交名士,胸怀兵甲,又读了很多书,见过那么多世面,现在是个十足的阴谋家,有着颠倒日月之才喽。”在旭笙的眼里润白平时就是个平和淡泊的医生,今天看到的一切着实有点惊叹,他怎么可以掩饰的这么完美。
“阴谋家,哈哈!你真是太抬举我了。话说回来,你刚刚问我问什么不走仕途,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有很多人,从事着不同的职业,你我和他们一样都是这世上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没什么特别。而有一些人却不安于从事这些职业,他们选择了仕途经济,但是这样便注定了一生的劳累。作为一个男人,对于一件事感到成就感是非常重要的,而我现在的生活状态是我最满意的,相比于为皇帝出谋划策,或是有动乱之心,我更愿意做自己想做的事,为自己而活。”
“那你不会有憋屈的感觉,明明有着惊世报国之才?!”
“那我问你,你看的那些书,从圣人之言到经世之道,对你有什么启发呢?”
旭笙几乎脱口而出:“这些书,揭露了一些本质性和规律性的东西,使得我更为理性和客观的看待这个世界呀。”
“对啊,这些书在教会了我谋略也教会了我怎样去看淡这些虚名,也只有在你无意去追求这些的时候,你会突然发现这些你其实早已拥有。就像我的才学,我的财力,都是从兴趣出发,自然一切顺理成章。”
“老学究,你快别说了,你再说下去,要让那些汲汲于名利的人不快要羞死了。”旭笙的整个人仿佛脱掉了桎梏,焕然一新,阳光为她投射出极美的剪影,仿佛是工笔细描的一幅画。她大声地说着,笑着,眼底处,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丽,像是隔着无尽的时空,有星光花影,碎浮眼底,动人心弦。
他一直觉得不对头,从见到旭笙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不对头。总觉得她的眼神很特别,目光是倔强的,可是又是这样的脆弱,轻轻一掰就碎进了他的心坎里去。他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不知为什么,一看到她就觉得心软。起初只是觉得大概是出于医生的责任驱使,可是后来了解到她的身世背景,无法自主掌控的人生,像极了他,也是可怜到了极点,他形容不上来那是怎么样一种感觉,只觉得仿佛是牵肠挂肚,一颗心就这样牵挂着她重伤未愈的病躯,而她的坚强,她的仗义,她的真诚更让他佩服和感动。
“说我是老学究,看你今天还想跑。”双手作势要来掐她,旭笙笑的更大声了,飞也似的逃开。两个成年人像个大孩子一样,在湖光山色的衬托下,嬉笑追逐着,润白心里明白,他的归宿只有——陷落。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将船驶回去吃晚餐,船徐徐驶进码头,稳稳停靠在栈桥旁,早有人跳上船来解绳系缆,抛锚后,润白和她走下栈桥时她已在嚷饿了。
吃得是徽州菜,很有地方特色,只是由于润白的限食,还不能吃发物,她也只是浅尝辄止,这舌尖上的滋味更是挑动她的味蕾。她出生于世家,优渥的家庭环境和常年走南闯北的经历造就了她较高的眼界。但是润白所给予她的一切,都是她从未享受过的,就像他是用无数个温暖的碎片去悉心地修复她内心伤痕。打从知事开始,太多的伤害令她的心智早早成熟,家庭的责任,身上的血债……她背负了太多,以至于忘了怎样去享受宠爱,怎样去享受生活。而今,他将她带到了这里,任由她为所欲为,用无数的时间与经历让她忘掉过去,脱胎换骨。她知道一个男人无端的对一个女人好,意味着什么!爱情中最浪漫的过程有两个,一是为心爱的人做浪漫的事,二是有爱你的人为你做浪漫的事。如果这就是润白的目的,很明显,他成功了。原先她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况且她是学武的人,观察力惊人,润白那些虚虚实实的招数,她又岂能看不出来,但也只装作璞玉浑金,一派无邪天真。但是现在,她不愿再逃避,褪去身上所重压的一切,*裸地站在阳光下,迎接爱的降临。
这两个人的爱情是这样的朴素的,它不会像信号弹似的,在很高的天际闪烁红色的光芒。它披着本色的外衣,亲切温暖地包裹起他们。
玩了一整天,旭笙早已累得不想动了,可是润白还有些卷宗要看,等他隔一会进去看她时,她早已就闭上了眼睛。刚过了戌时,天暗的迟了,隐隐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地面上。旭笙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流云乌发,睫毛纤长,这里原是他的主卧,建的大了点,当年只觉得空旷,一夜起来,那种寂寞感甚至可以将人窒息。可是旭笙,那么小的一团,就让他觉得到处都是满满的,就连胸腔里也是。
唇角温热,旭笙还没睁开眼就伸手推,“我睡觉呢!”
“睡吧,我不吵你。”再亲一下,他转身走出去。没过几分钟门又被推开,他抱着卷宗走进来,直接坐到床上。嘴角带笑,也不去看她的表情,“你睡,相信我,绝对不会打扰你,我只是想多看看你。”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无奈她困的厉害,只是嗯了一声,翻了一个身又睡过去了。不知什么时辰,她一觉醒来就听见书桌那有一阵轻微的响动,想来这人真是个铁打的汉子,都已经这么晚了他还在继续工作。她闭着眼睛继续装睡,知听他拉开凳子,完全无声的一直走到床前来。也亏得旭笙的内功好,才能判断出润白的行动轨迹。
“少爷!”门外有一个武功算是中等的男子在喊他,语气又轻又急。只是润白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去理会,反而伸手来替她拉上了没盖好的被子。“旭笙?!”他轻声的唤她,见她不答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听在旭笙的心里竟然十分怅然!他在努力地哄她开始,使她快乐,但他自己呢!润白,和我在一起,你真的快乐吗?她原本从来不会去关心别人的感受,本就是孑然一身的一个人,又何必去费心去关注另外一个人的悲与喜。可她终究还是跳不出这爱恨贪嗔,自己到底是个有七情六欲、有爱有恨的人。她是个俗人,所以不会大彻大悟的,她始终得回到那个恨爱交织的十丈红尘中去,做她的俗人。
“少爷!少爷!”门外的声音喊的更急了,好像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一般。
“旭笙,我该拿你怎么办?怎么办才好?”润白连问了两遍,又像是在问自己。他轻暖的呼吸伏在她的皮肤上,两个人一下子靠的很近,近到她心里砰砰直跳,差一点就缴械投降了。
“少爷,那边来消息了。”门外那人怕是因为一直等不到主子,干脆开了一个小门缝,头伸进来直接说道。
“来了,我们出去说,旭笙在睡觉呢。”
意料之中的那个吻并没有到来,润白整了一下她的被子就匆匆的随了那人出去了。留下一动也不敢动旭笙,她听到那人的话心里也是一怔,那边来消息!难道说,是欧家。欧净琛,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她想要去偷听,这难道不是一个间谍需要做的事吗?况且她答应过欧净琛,再为他做最后一件事,可是她真的要这么做吗?
她混乱了,一时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到底该倾向哪一边的天平?过去的一幕幕似乎又浮现在眼前,以前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润白一直都在呵护她,而欧净琛,她原本以为他们一直是一种互惠的利益交换,现在却不禁要问自己:旭笙,你替他做了这么多,值不值得。
“旭笙,你怎么醒啦,是不是我吵到你了。”润白谈完了事情就进来了,他现在正在陪旭笙度假,无论是再紧急的事也还是留在休养结束之后再说吧。
“我没有!”
“还嘴硬,鼻音这么重。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我一走你就哭了?”
她也痛恨这样脆弱的自己,可偏偏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为他干了那么多得错事,旭笙心里就止不住的想哭。“润白,你觉得我这么多年为他做了这么多,到底值得吗?”
“这……这我也不好说,再说很多事,本来就没有多少值不值得问题。”
她摇了摇头:“有些事是没有什么,但人都应该有是非心,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他给我制造的混沌之中,我的内心又怎么能平静。”
润白听了这话突然笑出声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旭笙,有的时候,人只要有这份心就够了。”旭笙,你知道吗?其实今天我在试探你,直到刚刚那一刻,我才终于确定,你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无论旁人怎么改变你,无论命运将多少的厄运强加在你的头上,不该初衷,不忘本心,永葆善念。这才是我爱的旭笙啊!
旭笙完全不懂润白心里是这般的心思,她心里还是在盘旋着欧净琛那档子事,他是欧主,一个武功高手更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否则欧家也不能发展成如此庞大的规模。而商人的本色是什么,锱铢必较,有收益绝无付出,换过来说,如果付出后没有得到他理想的收益,他只怕是绝对不肯收手的。这么多年来,他在她身上投入了这么对,若是真的离开他,又岂是和他哭哭闹闹这样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