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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策见大计已成功了一半,心下雀跃,面上却不显,只在唇角轻轻一勾,道:
“来人,奏乐,取剑。”
兴庆宫中登时声乐顿起,听似优柔绵长,实则杀气腾腾——其实奏乐是荀策的给埋伏在宫外刀斧手的一个暗示,让他们做好准备,听他摔杯为号,一旦靳羲开始舞剑,荀策便摔盏,刀斧手即刻冲进兴庆宫中将其拿下。
慕容瑾急得看了慕容晖一眼,慕容晖却好似不曾收到她的目光般恬淡,也许他认为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其余之事他无能为力……慕容瑾不禁有些气闷,仿佛交托她的事情没办好一样跟自己生气。
她又想苻缄身为一国之君,应该不会不清楚杞国由来已久的祖训,他既然这么器重靳羲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靳羲往死里送?真是让人匪夷所思!还不待慕容瑾将复杂的目光投向苻缄,靳羲已接过荀策手中的佩剑,瞧着他一副“严正以待”的模样,靳羲洞若观火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轻蔑。
“靳将军,且慢,”太子苻弘突然叫了起来,行至跟前道,“今日乃父皇亲定的欢庆喜宴,舞刀弄枪怕不是不吉利,也太煞风景,”他转向荀策,眉峰间掠过戾气,“荀侯爷,这武学赐教随时可为,今日就免了吧。”
“弘儿,你是要看荀侯爷笑话不成!”荀皇后按耐不住的厉声低斥。
“见过太子,”荀策应付似的一行礼道,“微臣并没有为难靳将军,是他一心想要回报陛下的一片惜才之心,微臣只是成全他罢了。”
“巧言善辩!”苻弘一张脸气的发白。
“草民谢过太子,”靳羲颔首见礼,镇定自若道,“此事确系草民心甘情愿,并无半点勉强,荀侯爷想的周到,草民应该感谢才是。”
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靳羲双手捧着佩剑向前走了几步面对杞国君,平静道:
“陛下倘若要草民的项上人头,现在便可拿去,就不必来舞剑这一出了吧。”
荀策与苻弘具是一惊,同时朝前方看去,靳羲背对着他们,笔直的站着,无一丝因惊惧而有的颤动,高大挺拔的背影让荀策顿感眩晕无力。
“靳将军何出此言?”杞国君仿若神游归来,满脸不解,然而他一双飘忽不定的眼睛里却闪着精光。
“大杞圣祖训:除去护驾,凡在当朝天子跟前耍枪舞剑,故弄玄虚者,不论是谁,均以大不敬,欺君罔上之罪论处,格杀勿论!”靳羲以异常温和平稳却令人胆颤心惊的口吻念出了沿袭了数代的杞国祖训,他停了停,从容不迫的直视着苻缄,“陛下,您贵为杞国君主,怎会不知圣祖训?却仍然放任荀侯爷让草民舞剑,展示武学,这不是欲以此为由取草民之性命又是什么?!”
慕容晖惊讶的看向慕容瑾,以为是她告诉了靳羲关于杞国祖训一事,可慕容瑾只匆匆朝他摇了摇头,便回过头去看靳羲,想来慕容瑾也是奇怪靳羲一个异国之人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靳将军,朕……绝无此意。”此时的苻缄,倒好似了却了一桩心事般神情轻松,言语真挚,让满座的人都摸不着头脑。
“绝无此意?”靳羲不动声色,却是言辞犀利,咄咄逼人的反诘,“那么杀气如此之重的奏乐是什么意思?以及埋伏于兴庆宫外的刀斧手又意欲何为?!”
苻缄大惊而起,脱口而出道:“刀斧手?埋伏在兴庆宫外?好大的狗胆!”话毕,一手一个抓了案上的莲花瓷盏狠狠向前一摔。
随着“啪”的一声碎裂,几个手执刀斧手的应声闯入,为首的李威一副气势汹汹来拿人的架势,却被眼前的一幕弄得一愣,灰溜溜的眼睛随即偷瞄了荀策一眼后,惊觉大事不妙。
“李卿,你这要做什么,救驾?逼宫?”李威还没反应过来,头顶上已传来杞国君寒意彻骨的讥嘲之声,“还是又想趁此机会‘立功’。”
“咣当!”李威仍掉手中的佩剑,飞奔至殿前,跪下道:“陛下,微臣,微臣冤枉。”
“李卿何冤屈之有啊?”苻缄讽刺道。
“微臣,只是,”李威趴伏于地,浑身抖成了筛糠,结结巴巴道,“只是在,保护兴庆宫内欢庆宴平,平安进行,所以守在宫外……陛下,臣,是在护驾。”
“护驾?这么个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宴会,还会有贼人加害朕不成?”苻缄轻描淡写却宛如寒冰碎裂般的质问让李威冷汗直冒。
“陛下,危机,危险无处不在,陛——”
“大胆!”苻缄微眯着的眼睛突然睁起,一下子站起来,龙颜大怒道,“危机危险无处不在?这么说朕是那种不受万民拥戴,人人唾弃人人喊打喊杀的暴君,所以需要李卿这样的人才无时不刻、随时随地的‘护驾’是不是?”
自苻缄登基以来,李威就从来没见过国君如此震怒,在他的印象里,苻缄宽仁,隐忍,轻易不动怒,怎的今天……
“来人,将这带刀擅闯兴庆宫,欺侮君上意图挑拨与谋反的乱臣贼子李威拿下,”苻缄冷酷且一鼓作气道,“拖出去砍了,不得有误!”
“陛下,陛下冤枉,微臣冤枉,荀侯爷,救救微臣……”李威一面哭喊,一面挣扎,终究是被羽林军拖出兴庆宫。
接下来便是剩余的几个刀斧手个个面面相觑,噤若寒蝉,纷纷跪下称受人蒙蔽,奉命行事,还请陛下开恩。
最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一百,罚奉三月。
靳羲始终冷眼旁观的昂藏而立,从始至终未曾挪动半步,荀皇后瞪着靳羲的一双凤目好似无数支利箭,恨不能把对方刺个对穿,荀策此时顾不得其他,因为方才李威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供了出来,还不知道这场风暴会不会刮到他,在他犹豫是自己主动“请罪”还是听凭国君发落的两难间,传来苻缄的声音:
“靳将军,为何自称草民?”
荀策转头一瞧,原来苻缄不知何时已走到靳羲身边说上话了,根本没把他荀策放在眼里,荀策只感觉一股血液直往头上涌。
“陛下称我将军,那是我宽仁以待,”靳羲微微颔首,“但我是大杞国俘将却是不争的事实,当下身份已是草民,这是我的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