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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藏云拢,晴空骤然暗沉,爽朗的秋风仿佛突然之间变得萧瑟,卷过身旁,冷意非常。
龙誉僵直着身体,震惊揪痛却含着一丝期望的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白雎,声音颤抖,“小哥哥……你真的是,中原人?”
“真的”一词,让白雎的手微微一抖,阿誉,早就猜到了吗?
白雎温暖的手心慢慢变凉变冷,慢慢垂下了捧着龙誉脸庞的双手,不敢再直视龙誉震惊拧痛却仍含着期望的眼睛,心疼得如同有人拿着匕首在他心上打划。
白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他的答案会打破她眸子里的期望,他不想看到她眸中的期望变成绝望,抬眸,眸光低沉地看向面前的不速之客。
然而,白雎此刻的沉默是无声胜有声,龙誉眼底最后的一丝期望渐渐变为灰败,粉碎,沉到心底。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小哥哥的真实身份,只是她不愿承认而已,她在心中存着的是对他满满的信任,然而这份一如既往的信任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扬州而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浅,可尽管如此,她仍旧选择相信,哪怕这份信任变得只剩下一丝一缕,因为不想看到那么疼爱她的小哥哥以一个中原人的身份站在她面前。
然,事实永远是残忍的,那如即将熄灭的火光一样细微的信任与期望终是被她最不想见到的事实掐灭,将她生生打入了冰冷的湖底。
温柔的小哥哥,怎么可能是中原人呢?又怎么可能是中原武林未来的继承人呢?怎么会是她最痛恨的中原人呢?怎么,会呢……
怎么会如此可笑呢……
“叮铃——”突然一阵清脆悦耳的银铃声响起,龙誉僵直的身体如被惊蛰了一般站起身,猛地往后转过身,与此同时,因为她这突然间的举动使得她身后的椅子砰的一声往后反倒在地。
左祍上衣,宽脚长裤,暗紫底色纯黑绣边,十指银指环,额心银质新月,发尾松松编起的长发倚在肩头,已是毛糙凸显,缀在衣摆下的小银铃在风中轻摇,悦耳的声响在此时园子的死寂中显得异常突兀,而那自指尖滴落的鲜血与白皙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杀意隐隐。
“阿哥。”龙誉看着面前离她只有十步之遥仍旧是一身苗衣指尖滴血的烛渊,本该是惊诧的声音因为喉间的酸涩而变得低沉沙哑,心骤紧,欲抬脚想去到烛渊身边。
他竟又是寻她来了吗?可她如今,是该喜还是该悲呢?
龙誉没有瞧见,因为她再自然不过的一声“阿哥”而漫上白雎眼眸的灰暗。
可她的脚还未抬起,白雎便抓住了她的手臂,身子一抖,双脚顿时如铅石一般沉重,抬不起,迈不出。
“阿妹怎的这么贪玩,竟跑到这种地方来玩,真是让我好找。”烛渊盯着白雎抓着龙誉胳膊的手,嘴角微微扬起的浅笑中寒意森森,弹落指尖的血滴,向龙誉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来,跟我回去。”
白雎并未松手,只是脚步轻移,站到了龙誉身前。
“白公子,想要娶我圣教圣蝎使为妻,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烛渊说着,眼神冰冷,左手五指慢慢撩动,“难道白公子不知道青梅竹马一向都是悲剧收尾的么?”
白雎握着龙誉手臂的手陡然紧收,眸中杀意陡起,另一只手移至自己腰间腰带上,那原本缠绕在他腰上的银带瞬间变为一柄长剑!
烛渊冷冷一笑。
一触即发的杀意瞬间地裂山崩般迸发。
龙誉大惊,想要制止已为时已晚,白雎将她用力往后一甩,手中软剑即刻寒光四溢,与烛渊那无形千丝引狠狠纠缠到了一起。
秋风因杀意而猛烈,呼啸在整个庭院中,震得满园树木绿丛哗哗作响,紫与白两道人影在你来我往的寒光中渐渐化作两道朦胧的影子,相交,厮杀。
龙誉的长发与衣袂在杀意卷起的狂风中翻飞,心如同面前那厮搅的人影剑气与杀意一般混乱,想要嘶喊,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要冲上前将相杀的两人分开,却是一步也迈不开。
两人皆是她真真放在心底在乎的人,她都不想看到无论他们之中的谁受丝毫伤害,可在她面前厮杀的,偏偏是她在乎的两个人。
白雎已将白家疏影剑法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再加上自创的一套阴柔与阳刚相糅合的剑法,年仅二十九,一身剑法武学已能独步武林,此刻他手中中原的至上宝剑疏影剑对上苗疆至高的无形千丝引,一时分不出高低,招招快绝,式式狠烈,击击夺命。
烛渊十指上的银指环嗡然震动,指环上大张的饕餮大口隐隐有血色沁出,招招阴毒。
“五毒教的大祭司,莫忘了,这儿是中原,当心有来无回。”杀意翻卷中,白雎剑锋直指烛渊眉心,声音冰冷。
“我既敢只身前来,便不担忧有来无回。”烛渊眼眸微眯,轻轻避身躲开剑锋风刃,额前银质新月晃动,只听他无所畏忌地勾唇冷笑,“白公子这般与我厮杀,是因为觉得我方才说的话不对?”
白雎眸中冷意更甚,手上招式愈发快绝。
烛渊嘴上虽要占上风,心下却并不敢轻敌,能与他的无形千丝引相抗衡的人,他还从未见过,中原第一公子,真是不可小觑,现下他倒要担心自己能否敌得过他这狠厉快绝的剑法。
“虽然是与白公子第一次见面,但我还是想与白公子说一件事。”烛渊边与白雎相拼,边浅笑道,他双手指环上的血色愈来愈多,十指已经开始有些微微发颤,竟然快到极限了么?然而他只是面不改色地浅笑,“你最想娶的人,早已是我的人了。”
“轰——”一声巨大如雷劈晴空般的声响,整个园子中的树木尽数轰然断落到地。
白雎眸中杀意恨意如烈火燃烧,仿佛要将烛渊扒皮劈骨才能令他满意。
烛渊只是浅浅笑着,墨色的眼眸阴冷万分,“不如我与白公子做个游戏,看看你心尖尖上的人最在乎的人是谁,如何?”
烛渊说罢,双手往旁轻移,破绽突现,白雎手中剑直刺其肚腹!
白雎为烛渊这突然显露出的破绽一惊,自身破绽亦微微显露,烛渊则嘴角轻勾,抬手循着白雎因惊讶而露出的破绽一掌直击他心口!
两人同时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各自往后倒退了几步,一直相交缠的剑影终于分开,停止。
白雎捂着心口,冷冷看着对面的烛渊,烛渊则是面无丝毫痛楚地用手捂着自己被穿破的肚腹,玩味地迎视着白雎的目光。
一地被震落的树叶,在两人之间轻轻旋着,一时静寂。
“阿哥!”终是龙誉一声惊呼打破了这份短暂的静寂,迈着如铅石般沉重的脚步冲向烛渊。
白雎原本稳立的双脚颤了颤,往后踉跄了一步,身子微微摇晃,手紧紧揪在心口上,不可置信满是悲凉地望着往烛渊飞奔而去的龙誉。
脑子里瞬间跃上烛渊方才所说的一句话,你最想娶的人,早已是我的人了。
不!不可能!他的阿誉,那个单纯天真的阿誉,不可能是别人的!
烛渊则是看着拧着眉向他跑来的龙誉,满意地将嘴角高高扬起。
其实,与其说他是在试她的心中白雎究竟占多少分量,不如说他在试他自己在她心中占的分量有没有比白雎重。
或许在他人眼里,除了报仇,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上心,更不会有什么事情让他担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从他遇见了她,一切都在慢慢地发声改变,曾经那个对任何事情都不在乎不上心的他,也开始有了在乎上心的事情,譬如他不知何时开始喜欢看到她的笑脸,不知为何总想听到她为他而吹的箫曲,他开始习惯了每日见到她,也会在见不到她的时候想念她张牙舞爪的模样。
他的心早已死了,他本不会再有任何情感的,可偏偏,就无可预兆地让一只小野猫走进了他已经死去的心
一路由苗疆前来,他不是没有任何担忧,且愈接近扬州,他的心就愈忐忑,他竟担忧他会见到他想象中的一幕,他担忧他见到的会是她倚在他人怀中浅笑的画面。
而在方才他对白雎说出看看她更在乎谁的一句话时,他心中并无任何成算,因为他方才已经瞧见她坐在他身旁,一脸欢心地握着他的手看戏的一幕。
他心中怒不可遏,第一次有种将她扯到身边,让她双眼只能看着自己的霸道*。
他也终于知道,他对她的感觉,并不仅仅是喜欢而已。
无人知晓,她方才的那一声满含担心的“阿哥”,在他心中,胜过世间天籁。
他已经得到了他心中想要证实的,那便不枉他千里迢迢来到中原这一趟。
面对一脸忧心,双手紧紧抓着他双臂的龙誉,烛渊难得地向龙誉露出一记发自内心的温柔浅笑,“啧啧,阿妹这紧张的模样,是为我么?”
龙誉原本紧绷的心因着烛渊这无谓疼痛的玩笑话弄得突然松了下来,原本紧张的神情也立刻刷黑,正要说话,忽觉背后一阵阴厉的杀意袭来,心一抖,第一反应竟不是躲闪,而是上开双臂紧紧搂住了面前的烛渊!
烛渊迅速抬起左手。
只是还不待烛渊撩动五指,那杀意便改变的方向,冲向了旁侧。
龙誉搂着烛渊身子的双臂抖了抖,而后松开,慢慢转过了身,看着满目痛苦的白雎。
“小哥哥……”龙誉将烛渊挡在自己身后,迎着白雎哀伤的目光,喉间苦涩得紧,“他就是我刚刚跟你说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