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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燚一把扶住他,带了空呼的孙定义至少有一百七八十斤,他一下子几乎跟着沉下去。他将口罩换回自己头上,费力地脱下了孙定义的装备,同时道:“高格,派三个人下来支援,带一套空呼,快!”
高格满脸是汗,他命令道:“崔义胜,你带他们两个下井,人先下去,憋住气,我们把装备送下去。”
“是!”
任燚扶起孙定义,淌着深水困难地往前挪,并不时与孙定义交换口罩,李飒也扶着那维修工跟在后面,幸好那维修工身材瘦小,否则这样的环境下她恐怕寸步难行。
走了没多远,刘辉率先跑了过来。
任燚骂道:“我他妈让你看着小涛。”
“小涛让我来的。”刘辉要去接孙定义。
“你去帮李飒,我一个人可以。”
刘辉接过了维修工:“李飒,你去帮任队,我自己可以。”
李飒跑了过去:“任队,孙排长昏迷,无法控制呼吸了,我把口罩给他,我们俩用一个。”
任燚脱下自己的空呼罩在孙定义头上,朝李飒比了个OK。
李飒点点头,与任燚一左一右地架住孙定义,俩人不停地交换口罩,直到高格派来的救援赶到。
抽水机不断地抽走排污井里的水,他们越走水越浅,直至顺利地将孙定义和维修工抬出去,小涛也被解救了出去。
任燚把孙定义放上担架,双目赤红地瞪着急救员,嘴唇颤抖着,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急救员道:“任队你得让开,让我们工作。”她翻开孙定义的眼皮看了看,又掰开他的嘴,对同事道,“准备插管。”
任燚哑声道:“他会没事吗。”
所有战士都站在一旁,担忧又无助地看着不省人事地孙定义。
急救员镇定地说:“我们会尽力。”
受伤的人被一个一个地送上了救护车。
小涛不肯上担架:“我的腿只是扭了,没什么大事儿,不用去医院了。”
“保险起见要去拍个片。”急救员道。
“我真的没……”
“去医院!”任燚瞪着他低吼道。
小涛垂下了头。
任燚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任队!”高格扶住了他。
李飒和刘辉也慢慢地蹲了下去,脸色异常地苍白。
高格喊道:“他们在井下脱过口罩!”
急救员按下对讲:“总台,这里还需要两台救护车。你们先把他们的外衣脱了,平躺在地上,人都散开,保持呼吸通畅。”
“任队,任队!”高格扒下任燚的装备,解开了他的外衣,慢慢地将他放倒在地。
整个小区超过八成的阳台上都站满了人,排污井周围也围满了人,消防车、救护车、警和谐车将小区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任燚却逐渐听不见周围那些说话声、叫嚷声、快门声,他有一点晕眩,但他不想晕过去,所以他勉强支撑着意识、支撑着眼皮。
突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张脸,一张白皙的、精致的、好看到不真实的脸,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正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宫应弦?他怎么会在这里?
哦,他是警和谐察呀。
宫应弦的声音就像一支箭,穿过山川河流、穿透层层浓雾,最后穿刺了他的鼓膜,随着那一声“任燚”,他的听觉回归了。
任燚用力睁开了眼睛,无力地看着宫应弦:“你……”
宫应弦蹲下身,沉声道:“不要说话,救护车马上就来。”
任燚勉强咧了咧嘴:“我……我一身茅坑味儿,你不怕呀。”
“别说话了。”宫应弦从兜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擦了擦任燚脸上混合了汗水和污水的脏污。
任燚用力喘了一口气,仍觉得呼吸不畅,肺部就像一个瘪了的气球,氧气变得贫瘠,“李飒和刘辉……”
“他们没事,都在等救护车。”
终于,增援的救护车到了,任燚被抬上了担架,扣上了呼吸罩,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等着自己被送进了救护车,好像没必要再装了,才放松下紧绷的神经,坠入了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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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毫不意外地躺在医院。
他身上很难受,晕眩、虚软、反胃,就像高烧未退。
“任燚。”曲扬波见任燚醒了,探身过来,“感觉怎么样?”
任燚的意识有短暂地空白,但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他急道:“孙定义呢?他怎么样了?”说着就要起身。
“他没事,已经脱离危险了。”曲扬波握着他的肩膀,将他慢慢按回床上。
任燚重重吁出一口气,他鼻头一酸,几乎要落泪,他道,“其他人呢?”声音沙哑。
“都没什么大碍,你也是,你们三个吸入的比较少,不需要洗肺,但还是要住院观察几天。”
任燚点点头:“救上来的人呢?”
曲扬波叹道:“有两个当场死亡,一个到医院之后抢救无效,另外三个人都在重症监护,情况不是很乐观。”
任燚握了握无力的拳头:“扬波,你知道做这个工作,最难受的部分是什么吗?”
曲扬波没有说话。
任燚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是‘有些悲剧原本可以不发生’。”
曲扬波沉声道:“物业的几个负责人都被控制了。”
“嗯,控制了,明天新闻就会大肆报道,因为他们的玩忽职守害死多少人,每年这样的新闻层出不穷,层出不穷!”他的嘴唇都在发颤,“可还是避免不了。”
“我们只能尽力做好我们的工作,期望其他人也能做好他们的工作,尽量避免这些事故的发生。”曲扬波拍了拍任燚的肩膀,“别想太多了,你现在需要休息。”
这时,敲门声响起。
“进来。”
病房门被打开了,宫应弦走了进来——带着口罩。
任燚一愣,他微微低下头,悄悄闻了闻自己。他在昏迷中被换了衣服、洗了澡,现在似乎是没有味道了,但那股恶臭好像暂时住在了他的记忆里,他完全能回想起来。
“你醒了。”宫应弦朝曲扬波点了点头。
曲扬波道:“宫博士,你要问他话吗?”
“你可以吗?”宫应弦看向任燚。
任燚摊了摊手,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儿了,我身体好得很。”
“那你们聊,我去跟你弄点儿吃的,四火,吃什么?”
“热量越高越高,炸鸡啊,烧烤啊,串串啊,我快饿死了。”
曲扬波冷冷一笑:“做梦吧你,你喉咙还没消肿,只能吃白粥。”
“那你问个屁呢。”
“你可以选择咸菜。”
“随您的便。”任燚朝他挥了挥手。
曲扬波走后,宫应弦站在病床前,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任燚。
任燚被他看得有点毛:“干嘛呀?”
“确定你现在适不适合谈话。”
“这么盯着我就能看出来?”
“应该可以,你挺精神的。”宫应弦道,“你……”
“你能把口罩摘了吗?”任燚皱眉道,“这里是医院,我躺在病床上,你带着个口罩看着我,很不吉利啊。”
宫应弦犹豫了一下,拽下口罩,卡在尖瘦的下颌。
任燚忍不住问道:“你讨厌医院?”
“当然,有人喜欢医院吗。”
“我的意思是,你讨厌医院,讨厌到……就像讨厌火?你会吐吗?”
“……”宫应弦沉默了一下,“我会尽量忍住。”
“那你干嘛非得来呢。”
“我要问你污水井事故。”
任燚眨了眨眼睛,轻轻一笑:“你是来看我的吧?”
宫应弦微怔。
任燚哈哈笑道:“来探病你就直说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事故那么简单,人都抓起来了,目击证人一大堆,你没有着急到非要马上跑到医院来问我吧,是吧,你是来看我的吧?”
宫应弦双手抱胸:“你怎么想,是你的自由,与我无关。我只是来找你协助警和谐方,你现在能协助吗?”
“能啊。”任燚突然想起什么,“哎,你是属小姑娘的吗?还随身带手绢儿,你现在带了吗?”
宫应弦眯起眼睛:“那是手帕,不是手绢。”
任燚忍着笑:“有什么区别?”
“自从擦过你的脸,确实没什么区别了。”宫应弦道,“都属于可收回垃圾。”
任燚撇了撇嘴:“我赔你一个啊?”
宫应弦掏出了笔记本和录音笔:“别废话了,描述一下你到达现场时都听到、看到了什么。”
任燚把整个救援的过称描述了一遍,他们的出警很多时候涉及刑和谐事犯和谐罪,而救援或多或少会对现场造成破坏,向警和谐察提供事故现场第一手信息是他经常做的事,尽管这次事故并不是恶性案件,但造成的后果和影响极其恶劣。
说完之后,任燚伸了个懒腰,宫应弦收起笔记本,看着任燚,问了句没头没脑地话:“那是什么感觉?”
“什么?”
“……救援。”宫应弦垂下眼帘,长长地睫毛在眼窝处打下扇形的阴影,“尤其是救火的时候。”
任燚想了想:“很紧张,很害怕,只希望一切尽快结束。”
“你想过自己会死吗。”宫应弦的双目有些失神。
“当然了,成天出入那么危险的地方。”任燚耸了耸肩,“但想也没有用,干这行这么久,我明白一个道理,一个每个人都知道、但是很少有人能理解的道理。”
“什么道理?”
任燚往上指了指:“人各有命。”
宫应弦没有说话。
“我看过数不清的意外,有些意外……意外到你编都编不出来。就像你在战场上,也许你藏得很好但被流和谐弹崩了,也许你冲锋陷阵最后毫发无伤,谁知道为什么?所以,人啊。”任燚淡淡一笑,“首先不要找死,然后出了事努力自救,剩下的都是命。我要是不该死,我就不该死。”
宫应弦轻声呢喃道:“那么该不该死,是谁决定的。”
“什么?”
“你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任燚乐了:“我刚生那会儿,有个大师说我五行缺火,要从名字上补回来,我爹翻遍字典,给我找了这么个破字儿,妈的,补大劲儿了。”
“真难听。”宫应弦毫不客气地说。
“又不是我想叫的,我也一直想改名字来着,就是懒。”任燚斜睨着宫应弦,“怎么,你对我的成见是因为这个名字吗?”
宫应弦不置可否:“好好休息吧,我该走了。”
“等等,蔡婉那里有进展吗?”
“有,我把这对父女的社会关系、人际网、通讯往来都梳理清楚了,缉和谐毒大队的同事也给我了很多陶震的信息,我确信他们从陶震那里拿走的绝对不止三十万,现在有一条线索,指向一个可能知道钱的去向的人。”
“谁呀?”
“有点复杂,等你出院了再说吧。”
任燚点点头:“我回头去分局找你。”
宫应弦戴上口罩,转身离去,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回过头:“比武大会的时间地点,发我手机上。”
在任燚的怔愣中,宫应弦开门走了。
任燚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大大地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