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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奴才打听出来了。那宫女原本是承乾宫的,后来在门口被皇上给瞧见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要把她调出承乾宫。她也是个厉害的,竟当着皇上和皇后求情,最后却被拉到慎刑司受刑,出来以后便直接送到长春宫来了。”
高氏抚着自己的面庞,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她如今是越发厉害了,竟连个宫女都容不下。我就不信,皇上的性子,也是她能辖制住的。双喜,你看那宫女长得如何?”
“回主子的话,虽不如主子您的花容月貌,但也算称得上是清秀可人,在新进的宫女中很是出挑。”
高氏来了兴趣:“这样说来,也果真值得皇后如此大动干戈。你去替她准备点疗伤的药,本宫倒要瞧瞧,皇后她还真能拦着皇上不纳新人。”
双喜会意,自去安排不提。
如今被困在长春宫,高氏已经久未接到家里的消息,也知道皇上绝不可能再让她和宫外的家人联系。而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坚信自己被打入冷宫只是受了家人的连累。或许这回哥哥是触到了皇上的逆鳞,而她不问缘由的去向皇上求情,这才惹怒了皇上。她想,只要等皇上的气消了,她再远着家里,属于她的一切都会回来的。可是她不愿意就这样浪费这些时间,尽管身在冷宫,她也要让皇后知道,这后宫可不止她那拉氏一人!
而此刻,被孤零零的扔在长春宫一处下人房里的魏氏,连身上的伤也不在意了,满心都是绝望。她早就听说后宫中皇后最为得宠,这次小选宫里宫外使了多少力才让嬷嬷把她安排到了承乾宫。正当她计划着如何才能在皇上面前露脸,却又意外得到上天锤炼,竟让她在门口碰到了皇上。更让她惊喜的是,皇上居然停了下来,就在她面前!当时她都快高兴坏了,全天下有多少女人能让皇上驻足呢?尽管皇上很快就进了承乾宫,可是她已经可以预见到自己马上就可以侍寝了。
可惜,她还没能再次见到皇上,就被管事嬷嬷叫了去,说是要把她调往长春宫。几乎是在一瞬间她便反应过来,必定是才刚遇见皇上的事被皇后知道了,因此才要把她调开。都是女人,她自以为了解皇后的想法,必然是不想叫新人分宠。可是她好容易才遇上皇上,岂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若果真去了长春宫,那个如今连冷宫都不如的地方,她这一辈子恐怕就完了。
魏氏也算是有些心机的,思前想后便觉得不能认命,于是上演了一出御前喊冤。只是她一选错了时机,二误会了皇上的意思,最后落得如此结局,也算是咎由自取。只可惜即便到了如此境地,她依旧以为是皇后将她调到了长春宫,皇上不过是碍着皇后的面子,没能及时出面来救她,心底仍旧残存着对皇上的期盼。
也是因为这样,当高氏的人来和魏氏接触的时候,魏氏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她心里是看不起这位被废的贵妃娘娘的,但是如今以她的身为地位,若能得她的帮扶,也就更多了一分胜算,何乐不为。
长春宫中的种种,景娴此刻并没有心思去管。她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突然就解开了,可这样的真相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当年她无数次的猜想过,可能是弘历不喜欢她太过艳丽的样貌,可能是不喜欢她平淡如水的性子,可能是她不如高氏等人温柔小意、体贴入微,她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都猜了一遍,唯独没想到在弘历眼中,她竟是一个“失节”的女人。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上辈子就先她二十年而去,如今更是连个皇后的名号都没挣到便疯癫而死。
忽然一下子发现自己一直都恨错了人,而真凶却又已死,景娴不由得茫然了。她忽然觉得曾经和弘历之间的那些爱恨纠缠,都成了一个笑话,她和弘历不过是富察氏手中的两颗棋子,竟因她一个简单的举动,无端牵累了那么多人。
幽幽的叹了口气,景娴揉着发胀的脑仁,一丝也没有轻松。比起那些曾经的真相带给她的冲击,日后如何面对弘历,才是更为头疼的问题。这个真相看似解开了他们之间的心结,其实无异于又增加了一层屏障,名为尴尬。相信不仅是她,就连弘历也并没有十分看开,不然也不会拖到今日才把这些事儿都说出来。
景娴猜得不错,弘历心中亦是十分尴尬,但又与景娴不同。弘历此人,向来爱憎分明,若是喜欢谁,真能捧上天去;若是厌恶谁,便一刻也不会叫那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唯有景娴,叫他爱恨交加,爱之不忿,弃之不舍。果真细究起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爱抑或是爱而不得的一种执念。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并不愿意放手,生生世世他必要将景娴囚在身边。
“启禀皇上,长春宫那边有动静了。”来人跪伏在地上,一身太监常服,却并不是吴书来。
弘历简单的看了手中的折子,脸上的笑容越发冷峻:“她倒是好本事,果真勾搭上了。继续看紧点儿,随她们闹去吧,只是有一点,不能让承乾宫有丁点儿漏洞。”
“嗻。”
三天了,弘历下意识的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自那天以后,他已经三天没见景娴了。
“来人,摆驾承乾宫。”既然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总该由他自己承担后果。
“主子,乾清宫传话,皇上摆驾承乾宫。”
景娴被吓得一个激灵,手上的针刺入了手指,瞬间变沁出一颗血珠。
“呀,主子您受伤了!”环佩大呼小叫的就要叫太医。
“闭嘴!慌什么,不过被绣花针刺了一下罢了。”景娴舔了下手指,并不甚在意,“一会儿皇上到了,你只说本宫身体不适,不便见驾,请皇上恕罪,其余的一个字都不许多说。”
环佩一脸疑惑,皇上这三天虽然没来承乾宫,可也没去别的宫里啊,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只是她早就习惯了皇后娘娘的说一不二,连皇上都劝不住的皇后,又岂是她一个奴才能置喙的呢。
被拦在门外的弘历似乎并不意外,也并未有任何怪罪的意思,只是心中更加忐忑。正考虑要不要就这样打道回府,却听耳边有人请安。
“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皇阿玛,福儿好久都没见着皇阿玛了。”福儿草草行了礼,高兴的跑到弘历身边。她一贯被宠坏了,规矩上便有些松散。景娴从前最在意这个,如今也看开了,对女儿没有那般严厉。弘历又特别宠爱福儿和永珺,自然也不会在这上头说什么。
弘历眼前一亮,竟忘了这两个孩子了。因拉着福儿笑道:“你这丫头慌慌张张的,别又是在哪儿惹了祸,找你额娘来避难来了吧。”
福儿嗔道:“皇阿玛,儿臣哪有惹祸,您又冤枉我。儿臣只是听说额娘这两天身子不爽,连饭也用得少了,因此特意叫御膳房炖了温补的药膳,想让额娘多吃些。”
弘历摸着福儿脑袋,叹道:“福儿如今也知道心疼额娘了,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他又不期然的想到了永璂,尽管那个孩子有些怯懦,文采也并不出众,连骑射功夫也是平平,但对景娴却是异常的孝顺。当年景娴被他打入冷宫以后,永璂更是出人意料的在乾清宫跪了一天一夜,要知道那孩子平时在他面前连话都说不利索。何况当时他正在盛怒之中,没有任何人敢为了景娴求情,除了永璂。每回想一次,弘历都觉得曾经的自己简直是着了魔,这样的怀疑和伤害了景娴母子。
外头父女两个说话,景娴自然听见了动静,只是并不真切。“流朱,谁在外头?”
流朱出去偷偷瞧了一眼,吓了一跳:“主子,是四公主来了,正和皇上说话呢。”
景娴的心一紧,竟也不期然的想到了永璂。几番犹豫,终于还是吩咐道:“去把皇上请进来吧。”
弘历携福儿进来,并不像往日那样热络,眼神反倒有些躲闪。反而是福儿毫无察觉,兴冲冲的拉着身后端着膳食的奶嬷嬷一路小跑进去。
“额娘,女儿给您请安来了。女儿还给您带了好吃的,您快来尝尝。”
景娴也并未同弘历见礼,反倒拉着福儿说话:“乖女儿,难为你想着额娘。你自己可吃过了?”
福儿乖巧的回道:“女儿已经用过了,这是专门为额娘准备的。嬷嬷说了,这是大人才能吃的。”
景娴不忍辜负女儿的一番心意,虽然没有什么胃口,依旧吩咐他们摆上。
福儿又跑过去拉弘历:“皇阿玛,您也是大人,想来也是能吃的。额娘说过一个人用膳没什么意思,可是福儿已经用过了,不如您陪着额娘用膳吧。”
“福儿,胡闹。”景娴轻声呵斥,这话分明是僭越了。
弘历却并不在意,哄道:“福儿原是一片好意,怎么是胡闹呢。福儿,皇阿玛陪着你额娘用膳,你就先回去好不好?”
福儿乖巧的告退出去,等到了外头才笑着跟奶嬷嬷说了句什么,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景娴也不管旁边那人,捡了两筷子并不肯再吃。弘历无法,只得先把宫女们都遣了出去,准备好好哄哄景娴。
弘历走到桌子旁,亲自舀了一碗汤,放在景娴手边,劝道:“你好几天没有安生吃饭了,且先喝点热汤吧。”
景娴冷冷的开口:“您不必如此,我是真的不想吃。”
弘历不由的恼怒起来,走过去强硬的把人抓起来:“你埋怨也好,痛恨也罢,有什么事只管冲着我来,我既然告诉你这些事,自然是已经有了准备,何必拿自己出气?那时候进了冷宫,你依旧能够从容应对,丝毫不肯服软,如今这又是为什么!”他气,却不是气景娴对他的态度,而是气她对自己毫不在意,简直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出气。景娴是何等要强的人,这样自暴自弃似的模样,便只有上辈子景娴临死之前他才见过。他再也无法忍受,仿佛只要一夕之间,景娴又会像曾经那样离开自己,而他再一次做了那罪魁祸首。
景娴咬着嘴唇,忽然就落下泪来,双手攥着拳头打在弘历的胸口:“恨,我恨,我恨谁啊我!”说完这句,景娴便嚎啕大哭,似乎要把上辈子的委屈和痛苦统统发泄出来。
弘历紧紧的抱着怀中发软的身躯,心里也一阵阵的发紧,这样的恸哭,叫他如何忍心。只是若不叫景娴发泄一次,恐怕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弘历,弘历,弘历……”景娴一遍遍哭喊着他的名字,倾注了所有的情绪和爱恋,她两世所系,不过唯此一人。若不是弘历,哪里来的那许多痛苦和烦恼;若不是弘历,哪里来的那许多不舍和眷恋。她所有的爱和恨,竟都是这个男人带来的。
弘历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一边低声应和着她:“我在,我在,娴儿,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