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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原地区已是繁花似锦,西北依然是寒风萧萧。经过十几日的急行军,郑家军先锋营终于到达了靖州。凉州失守的消息,他们在路上便已知晓,是以进得城来,不等歇息,第一件事便是先将凉州守备一干人等拿下,连夜提审。
凉州守备是个矮胖子,因半夜在驿站的床上被揪出,身上穿着还是里衣,初时还骂骂咧咧,看到先锋营的人先软了腿,跪在地上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和他一起逃走的几个下属,更是抖如筛糠一般,只知拼命磕头。
经过审问,凉州守备一干人等对临阵脱逃一事供认不讳,签字画押后便瘫倒在地。
翌日,靖州城万人空巷,城中临时搭建的法场刑台被围得风雨不透,凉州守备及其家属以及一干下属都被绑在法场之上,靖州守备浑身哆嗦着,将凉州守备一干人的罪状一一向民众宣读,最终判了斩立决,家属中爷儿十七岁以上死罪,十七岁以下流放;哥儿无论成年与否全部贬为官侍,在场民众无不拍手称快。
宣读完毕,整个法场,几百号人顿时哭声震天,围观民众却无一露出怜悯之色——临阵脱逃,将景国门户拱手让于蛮族,陷凉州城千瓦城民于水火之中,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离法场不远,建有一处高台,先锋营先锋,郑家嫡长爷儿郑君山站在高台之上,面容冷峻地听完靖州守备念完罪状,一甩身后的披风,沉声道:“杀!”
四周民众都高举双臂,齐喊“杀!杀!杀!”刽子手手起刀落,几百颗头颅立时被砍落,鲜血流满整个刑台,被留下的家属们看着这惨烈的景象,都哭叫着昏倒在地,被人拖曳着离开法场,今后他们面临的是无尽绝望的命运。
处置完人犯,先锋营马不停蹄,立时又赶到了靖州兵营,靖州共有守军一万人,因着前方有汜水关和凉州城在,战祸甚少波及,靖州城守军这些年疏于管理,训练散漫,将士们都有些懈怠,到达兵营后,先锋操练过后,便皱了眉,一声令下,先锋营便开始对靖州守军进行了非常严酷的训练,训的一众将士哀叫连连,却不敢不从,毕竟法场上的血还未干透。
三日后,郑国公率领大军也到达靖州,而此时,蛮族的兵马已离靖州城不足百里。
朔风阵阵,旌旗招展,郑国公站在靖州城墙之上,望着远方,双目如电。
远在千里之外的临京城,战争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便是金榜题名的举子们都一改以往,放榜后宴请的风俗,只分别摆了谢师宴,桌上众人亦无一人开怀。安如宝此次并未高中,反倒无事一身轻,安承佑忙着谢师宴,他便带着邢山在临京城内逛了个遍。临京城作为景国的都城,其繁华奢靡自非其他州城可比,大大小小的店铺,琳琅满目的商品,应有尽有。
卖有花生油的店铺也有几家,分布在城内各处,经安如宝暗中察看,生意都很是不错。而除去临京城,整个景国各地如今都有这样的店铺,自然,对这些店铺的主人,却是知之甚少。
期间,安如宝与安承佑去了秦文昌家中拜访,因秦文昌事务繁忙,不知何时能回,周桐接待了他们二人。周桐到底是个哥儿,两人不便久留,本想告辞,谁知秦文昌家的小爷儿拉着安如宝便不撒手,直到安如宝陪着他玩了半日,玩累了方放过了他。
好在秦文昌这日回来的并不晚,见到两人,十分高兴,留二人在家中用了午饭。安如宝见他双眼泛红,形容憔悴,不由担心地问道:“朝中可是有事发生,怎的劳累至斯?”
秦文昌叹口气道:“别提了,凉州失守,郑家军先锋营斩了凉州守备,这事儿闹到了圣上跟前,这凉州守备乃丞相赵峰的门生,赵峰在朝中势力不小,与郑国公又素有嫌隙,这两日朝中很多大臣上书,参奏先锋郑君山枉顾朝廷刑法,不经审判便滥用私刑,草菅人命,要求严惩,引得圣上大怒,发落了不少人。其中礼部尚书也牵扯了进去,被革职查办了。”
安如宝蹙眉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那凉州守备临阵脱逃,本就是死罪,凉州失守,蛮族大军直逼靖州,先锋营若不处置那一干人,以何服众,又以何来安民心?当下国家危在旦夕,朝中这些人还在勾心斗角,互相倾轧,真真是不知所谓!”
秦文昌叹气道:“这几年朝中党派相争激烈,圣上也是不胜其扰,奈何两派势力盘根错节,为保朝廷稳定,一直放任至今,之前处置了郑国公,圣上本就心存歉疚,如今郑国公一家不计前嫌,率兵出征,为国为民可谓劳心劳力,谁承想这些人竟敢不顾大局,执意要求处置前方大将,也算的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好在忙也不会忙太久,等新的礼部尚书上任便好了。”
安如宝点头,又问道:“前方战事如何?”
秦文昌道:“郑国公率兵于两日前到达靖州,蛮族也已在离城五十里处扎营,听说蛮族频频挑衅,郑国公却是高挂免战牌,按兵不动,两军现呈对峙之势。”
安如宝略一思索,赞道:“郑国公高招,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蛮族刚拿下凉州,势如破竹,士气正隆,此时与他们正面相争讨不到便宜,郑国公按兵不动,几日下去,蛮族士气必降,到那时,胜算便会多上两分。”
安承佑对兵法所知不多,听完眼睛一亮,道:“如此一来,击退蛮族岂不是指日可待?!”
安如宝却摇摇头,道:“哪有那么简单,这一次听闻蛮族出动了二十万兵马,郑国公所帅不过十万,以一敌二,兵力悬殊,郑国公面临的可是一场硬仗啊。”说完,见安承佑和秦文昌面带沉重,又劝慰道:“话虽如此,郑国公非等闲之辈,当年兵力比之今日还要悬殊,不照样打的蛮族落花流水,这一次也必然能大获全胜。”
秦文昌和安承佑这才面色稍霁。酒桌上到底不适宜谈论这般沉重的话题,之后三人便将话题转到别处,慢慢开怀起来,一顿饭算的上宾主尽欢。
从秦文昌家回来后,安承佑又赶了几场宴请,便闭门谢客,因着他并未进入殿试之列,又惦念家人,与安如宝商量后,两人便打算尽快离开。是以第二日,两人在街上逛了半日,买了些吃食、布料等别处少见的物事,留作送给亲朋礼物,又用了两日同秦文昌及相识举子一一道了别,便开始收拾行囊。
到了临行这一日,安如宝几人一大早便开始准备,用罢早饭,备了些路上吃的干粮,结了房钱,便驾着马车向城门而去。会试三年一次,赶考的举子不下万千,能够金榜题名的不过百余人,这几日,举子陆续离开临京城,街道上的马车行人众多,甚是拥挤,好容易到了城门处,前面也已排了长队,只得将马车停在队后,耐心等待。
时近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坐在马车车厢内,饶是穿着薄衫,手拿折扇猛扇,安如宝仍是出了一身热汗。正烦躁,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鸣锣声响,忙挑开车窗上的帘子,向后看去,只见一队身穿黄色甲胄的兵士迤逦而来,当先一人双手向前平身,托着一明黄色物事,快步走向城墙上专门开辟出的专贴告示的空白处,刷了浆糊,将那物事展开小心翼翼地贴在其上,就听有人喊道:“是皇榜!贴皇榜了!”
那队人马贴好皇榜便行离开,只留下两名兵士站在皇榜两旁守卫。左右闲来无事,便有不少人走至那皇榜前去看,安如宝也甚是好奇,本想也下车走走,谁知安承佑比他动作还要快,已跳下车,向皇榜跑去。
安承佑去的时间并不长,回来后便径自上了安如宝的马车。安如宝看他脸色不是太好,先递了一杯茶过去,方问道:“皇榜上说了甚么?”
安承佑一口气将茶水喝干,歇歇气,方沉着脸道:“皇榜说,圣上近日龙体欠安,殿试不能如期举行,暂推后至秋日……”
安如宝了然道:“看来前方战事不妙啊。”安承佑也道:“我也是这么想,而且,想到这一点的不止你我两人……”正说着,车外已是议论四起,细听忧心前方战事者果然不在少数。
二人对视一眼,神色都凝重起来。
来时因距离考期尚远,马车行走的并不快,离家两月有余,此次回去,便是几个护卫也都是归心似箭,马车赶得飞快,好在他们还知道如今世道不太平,要不怕是晚上都要赶路了,即便如此,还是比去时少用了两日的时间便到了安平镇。
安平镇大门处已是人山人海,较之上一次两人同时中举还要夸张。安承佑此时虽还不是官身,但有功名在,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便是县令大人都亲临安平镇,为安承佑接风。
安承佑的家人也在,他们不敢越过县令大人,落后一步,站在他的身后,不少人认识他们,都上前来道喜,安富民笑的欣慰,安井乐则是满脸的得意,不过他们对安承佑的感情是一样,在看到安承佑的那一刹那,都红了眼眶。
安如宝在安承佑之后下了车,看着安承佑与县令大人见了礼,又被家人抱着哭了一场,后又与在场所有人道了谢,被簇拥着进了镇内
自始至终,都没几个人看安如宝一眼。安如宝并不在意,等人走的差不多了,便坐上马车,直奔青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