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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冰冷的夜,长公主府里还亮着灯,她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起身在地上踱着步子,踱到窗前,朝外面看着,虽然外面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她依然每天会在窗前站上很长时间。
宗正骞尧回到殓尸房的时候,窗户外放着两个窝窝,他跳进房子里,把窝窝拿进屋内,这两个窝窝肯定是丘八放的,可是他没心情吃东西,屋子里暗得很,尸体除了是一具死尸没别的区别,静静地躺在那,一动不动。他在心里琢磨着,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自然死的,是什么人将他推到池塘里的呢?到底为什么下此毒手?他躺在地上的草席上,渐渐地困意上来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宗正骞尧被衙役踢醒了,一阵吵闹声传来。
尚坤喊道:“起来了,起来了。”
宗正骞尧一激灵从地上跳起来,尸体不见了,他问道:“怎么回事?尸体怎么不见了?”
尚坤乜斜着眼睛看着他,道:“我还想问你呢?不是让你到这来勘察尸体的吗?”
宗正骞尧道:“你别唬我,没有推行官的手印,你们就能随便把尸体处理了?”
尚坤正对着他站定,道:“这里是开封府,你以为我是瞎子?说,尸体你弄哪去了?”
宗正骞尧一摊手,道:“我怎么知道?我可没这么大的权利。”
尚坤朝几个衙役一摆手,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上来四个穿着衙役制服的四个大汉浦志、郑明、戚货、奚角,把宗正骞尧团团围在了中间,他们个个手里都拿着刀,宗正骞尧怒视着众人,手里的拳头越攥越紧。
“吵什么吵?都不用干活吗?”一个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声落,人也站在了门内。
尚坤哈腰点头鞠躬,朝来人道:“推行官大人,您来了,快请上座!”
王推行官看了众人一眼,尚坤朝他们一使眼色,众人散了。
尚坤:“王大人,昨天的案子怎么样了?”
王大人:“今天一大早,死者家人就来撤案了,还有证人证实,死者昨天喝了酒,半夜不小心起来上厕所,就掉进池塘里,他们坚持把尸体拉回去下葬。”
尚坤:“大人,里边请。”
其他人都散了,宗正骞尧站在大堂中间,审视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在心里直打鼓,这个人死的很蹊跷,背后一定有隐情,可是自己就是这样想也为时已晚,尸体不见了,一点证据都没有,难道这背后有高人作怪。
丘八来洒扫,宗正骞尧看着他干活,索性自己也无事,不如帮他干活,拿起地拖擦地,丘八忙抢过去,道:“使不得,使不得,今天是我当值。要是让别人看见了,我还是要挨罚的。”
“你就这么怕?谁罚你?”宗正骞尧问道。
丘八没说话,只是自己低头弯腰干活。
宗正骞尧还是帮他移开那些‘回避’‘肃静’的牌子,以便于他能更好地清扫,笞杖、夹棍、长凳都要移开才能清扫下面,两人正干活,谁都没注意推行官王大人和尚坤正往外走,一条长凳挡住了两人出门的路,尚坤一脚踢在丘八的屁股上,他踉跄了两步扑到墙上,抬起头看到两人,忙低头道歉:“对不起!大人,对不起!”
丘八挪开长凳,王大人继续朝门外走去,尚坤看了一眼宗正骞尧道:“诶,新来的,今天你把这里的墙,房梁都打扫了,什么时候墙能照出人影你才可以回家。”
丘八喊道:“大人,大人,捕头大人……”
尚坤转头一怒道:“你也不想回家?”
丘八低头没说话,毕恭毕敬送尚捕头走了出去。
宗正骞尧用手在墙上摸了摸,冷笑道:“这墙还能照出人影?给我出难题是吧?”
丘八可怜兮兮道:“我说让你不要帮忙,你非不信!这下好了。”
宗正骞尧:“你别管,一会干完活该走走。我到要看看,他能拿我怎么样?”
大白天的,宗正骞尧回到自己的宅子里,周若枫正急的团团转,看到他回来赶忙拉着他来到慕容潇潇身旁,道:“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就醒不过来?”
“你给她服了什么药?”宗正骞尧扭头盯着她。
“驱寒散,我爹活着的时候经常给那些寒地士兵用的药,解热驱寒。”周若枫说道。
宗正骞尧:“胡闹!”他背起慕容潇潇朝外走去,上了牛车,朝城外而去。
周若枫在后边喊:“带上我。”
“不必!”随着风飘过来两个字,周若枫目视着牛车消失,才转身回到屋里。
半坡居士的茅屋里,慕容潇潇静静地躺着,褚之先在熬药,宗正骞尧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待了半日,惦记着衙门里的丘八,就又回到了衙门。果然,丘八正踩着梯子在擦房梁,宗正骞尧把他从梯子上拉下来,道:“哎呀!我说你还真把尚坤的话当真的了?这么大的房子,这青石的墙面、木制的房梁,你就是把自己的手磨出血,它也发不了光。”
丘八悻悻地把抹布扔在了桶里,长叹一声,坐到地上。
宗正骞尧拎起水桶,递给他,道:“赶紧地,回去休息吧。”
丘八:“我不回去,兄弟,还是你回去吧。”
宗正骞尧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当我是兄弟嘛,你比我大,你是大哥,那你就听小弟一句劝,别在这白费劲了。回去吧!”
正当二人你推我让的时候,尚坤带着衙役盛气凌人地出现了。
“哟呵!都在呢?好好好。”他朝四个衙役一挥手,四人上前将宗正骞尧捆了个结实,按到了长凳上。
宗正骞尧喊道:“你干什么?我告你滥用私刑。”
丘八央求道:“捕头,捕头,你不能这样。”
捕头抽出手里的鞭子“啪啪”朝丘八身上抽去,丘八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尚坤还不解恨,“啪啪啪啪”又狠狠抽了几下,有几下鞭子落到他脸上,立刻脸上出现了红印子,接着血流出来,转身朝长凳上的宗正骞尧抽去。
尚坤嘴里还喊道:“你去告啊!告啊!告啊!”
一鞭子接一鞭子落到宗正骞尧身上,他牙齿咬的咯咯响,硬挺着不让自己叫出声,头上青筋暴露,怒气上头,脸色通红,紧绷着脸颊。
丘八冲上去,抱住宗正骞尧的身体,喊道:“要打就打我吧,打我。”
这是一根浸过盐水的鞭子,每一鞭子落下去,就是一条伤口,血流出来的同时,盐水也浸入伤口,疼上加疼,伤口上撒盐,无比狠毒。
“哥哥快躲开!躲开!”宗正骞尧喊道。
尚坤的鞭子一下比一下狠,喊道:“打你怎么地?你还以为我不敢?”鞭鞭抽到丘八后背、脸上,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不一会儿他就晕死过去。
奚角低声哆嗦着道:“哎呀!不会打死了吧?”
浦志道:“哪就这么容易死了?”说完,将他拉到一边,扔到角落里。
尚坤打的口喘粗气,额头上渗出汗珠,他擦了一把额头,把鞭子一扔,道:“今晚,你们几个轮流给我往死了打。”
浦志给尚坤沏了一杯茶,递给他一条洗脸巾,他瞅了瞅宗正骞尧,浑身打了几个寒颤,站到一边去了。
尚坤见几个人谁都没动,喊道:“浦志,从你开始。”
浦志走到鞭子前,捡起来,呼呼轮出了风,一鞭子接一鞭子朝宗正骞尧的身上抽去。
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从宗正骞尧脸颊淌下来,他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奚角闭上眼睛,每一鞭子落下来,他都哆嗦一下,仿佛鞭子是落在他身上一般
赵九的宅子里,阿良站着一动不动,赵九问他:“你知道英王喜欢什么?”他在心里揣度着,当然是最喜欢银子,可是自己能这么直接说嘛,真是麻烦,都说伴君如伴虎,我这伴个皇子都赶上伴虎了,谁能来帮帮我?忽然,他想起了宗正骞尧,便回道:“殿下,最了解英王的人应该是那个长啸,您何不招他来问问?”
“你说这个长啸在忙什么?整天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对了,英王今天出门了吗?”赵九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
“回殿下,派去的人说英王没有出门,也没有人去他府上拜访。”阿良禀道。
赵九皱着眉头道:“你说这英王整天在府里待着?怎么就能待的住?太子呢?他在干什么?”
阿良:“回殿下,太子入夜后去了乐坊妙红姑娘那。”
赵九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茶碗,道:“妙红……名字真好听。”他用力捏着茶碗。
衙门里,轮到奚角动手了,他慢慢地走到鞭子前,看了看鞭子,又转身看看后边几个人,一点一点蹲下,迟疑着捡起鞭子,瘦弱的身躯站到宗正骞尧身旁,他撇了一眼血肉模糊了的身体,手哆嗦着,闭上眼睛,举起鞭子,狠狠落下。
迷糊中,宗正骞尧觉得这个举鞭子的人下手很轻,他终于能喘口气,歇息一下。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尚坤茶也喝够了,人也困倦了,他从椅子上起身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朝门外走去,喊道:“走,兄弟们,出去乐呵乐呵。”
几个衙役一听真是乐不得,争先恐后搀扶尚坤,一拥出了衙门口,刚走了没多远,奚角捂着肚子叫道:“哎呦!我肚子疼,你们先走,我去去就来。”
浦志瞪了他一眼,怒道:“你快点啊!”
奚角拐进衙门口,看着尚坤几个人的背影消失,他一路小跑进了大堂。来到丘八跟前伸手晃了晃他,丘八一动不动。又转身来到奄奄一息的宗正骞尧面前,慢慢凑近他的脸,看了看他,伸手想抚摸一下鲜血淋漓的后背,又放下了,他“噗通”一声跪下了,双手合十,朝宗正骞尧磕着头,嘴里还絮絮叨叨道:“对不住!兄弟呀,我也是没办法,对不住了……”还没等他絮叨完,就听的宗正骞尧微弱的声音说道:“水……水……”
奚角凑近了他又听了听,这回他听清楚了,赶忙四下看了看,尚坤喝过的茶壶还在,他几步上前拎起茶壶晃了晃,有水,赶忙给宗正骞尧拿了过去,茶壶里的水很少,没办法,他就把水倒进茶壶盖里,一点一点喂给宗正骞尧喝。
喝了些水,宗正骞尧虽然感觉后背火辣辣地疼,但也有了些力气,他扭头看了看奚角,道:“他们……人呢?”
奚角迟疑道:“你说……捕头?他们走了,出去了,估计今晚不会回来了。”
宗正骞尧用眼睛翻了他一眼,断断续续道:“那……你……为什么……不……走?”
奚角低头想了想,道:“我……我怕……”
宗正骞尧嘿嘿一咧嘴,道:“没事,我……死不……了。”说完,他把手伸进怀里摸着什么。半天,费力摸出一个小白瓶,用尽全身力气递给奚角,说道:“把药给我上上。”
长公主府里亮着小夜灯,她神色黯淡,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呆呆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张姣好的面庞,白皙的皮肤,光滑的脸庞,好似春天的蜜桃,眼波流水,脉脉含情,黝黑的长发披垂在两肩,这是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正想到这里,秋菊端着汤羹进来了,禀道:“长公主喝红枣茶吧。”
长公主道:“嗯,放那吧。”
秋菊放下了红枣茶,却没走,说道:“长公主,郡主来了。”
长公主抬了一下眼皮,道:“噢?让她进来吧。给我梳上头发。”
郡主打扮可是可爱极了。内穿鸭蛋青束胸,外罩一件对襟褙子,最外面一件红色披风,宛如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使本来黯淡的大殿顿时充满的了活力。
郡主见过长公主,二人坐下说话。秋菊上了茶就退下了。
郡主看了一眼长公主手里的绷子,道:“长公主,这么大冷的天还绣这个?”
长公主看着她道:“这大冷的天不假,夜也太长了,找点活干还能过的快点。”
郡主莞尔一笑,道:“长公主真是心灵手巧!”
长公主盯了她一眼,道:“郡主这么晚了出来,王爷也放心?”
“呵呵,我爹他太闷了,我和他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出来走走,散散心。”郡主揶揄道。
郡主说着站了起来,在大殿里走着,这看看,那瞧瞧,移步到琴室,取下古琴,轻轻抚摸着,弹了几下,道:“真是好琴,琴弦是上好的。长公主,汴京哪里能买到这么好的琴弦?”
听到郡主这么问,长公主拿针的手哆嗦了一下,半晌说道:“我也不知道,琴弦找宫里人要就是了。”
郡主抿嘴一笑道:“可我听说,宫里的琴弦可没有这么好的货色。”
长公主刺绣的针停在了半空中,抬眼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一根琴弦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再说了,琴弦再好,也要弹曲子的人能驾驭得了才行。”
郡主抚摸着琴的手放下了,揖道:“长公主说的极是!”郡主说完环顾了一下大殿,道:“这么大的宫殿,每天就长公主一个人,真是……”
长公主没等她往下说,就打断了她的话头,道:“郡主,天色不早了,走夜路可是很黑的噢!难道你就不害怕?”
郡主鸭蛋青的束胸趁着冰雪一样的肌肤,在灯光下,显得是那般迷人,长公主在心里这样想到。
郡主揖道:“长公主早些歇息,我这就告辞,改日再来拜访。”
秋菊拿来郡主的披风,给她披上,系好领口的带子,送她出去了。
长公主就这样呆呆地望着灯花,许久,她收了绣品,来到琴旁,抚琴长叹。
衙门里,奚角给宗正骞尧和丘八上了药,他要送宗正骞尧回去,被他拦住了,他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丘八,示意奚角送丘八回家。
宗正骞尧一个人踉踉跄跄走出衙门,街上昏暗得很,他努力辨别了一下方向,身上的伤口撕心裂肺的疼,他咬牙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他走的很吃力,每一步都要使很大的力气。
夜,有些静。
突然,一个黑影朝他跑来,黑影还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边跑边回头看。宗正骞尧尽管迷迷糊糊,他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男孩跑过他身旁,他就觉得一股冷风从后面直刺过来,他下意识抽出自己的箫,向外一挡,“当啷”一声,险些震的他的箫脱手而去,男孩听到声音,赶忙藏在他身侧。
“什么人?”他使了吃奶的劲说了这么几个字,在这黑夜里,听上去也是极冷的。
“你把那个孩子交给我,闲事少管。”来人声音洪亮,一听是内力深厚之人。
宗正骞尧手扶着路旁的木桩子,道:“为什么要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少管!”
话音一落,对方的长棍出手,向他攻来,他借助木桩,闪身躲开,对手毫不示弱,转身,出棍,棍已到跟前,宗正骞尧闪身移动身形,想不到没等他站稳,对方的长棍虚晃一下,趁机已经抵在了他的腰间,正好杵在伤口上,他“哎呀!”叫了一声,身体一软,整个人扑在了木桩上。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管闲事?”对方哼道。
宗正骞尧虽说疼的龇牙咧嘴,但他脑袋还是清醒的,伸手把孩子搂在自己胳膊下,道:“你想怎么样?”
“你叫那个孩子把东西还给我,我也不难为你们。”对方显然是一副不拿到东西不松手的架势。
孩子喊道:“东西没在我这。”
宗正骞尧听着声音有点耳熟。
“小兔崽子,你偷了东西还嘴硬!”对方低声道,伸手就去抓他胳膊下的孩子。
“慢着!”宗正骞尧拉过孩子仔细看了看,道:“果然是你!”
“少废话!”对方用力抵了宗正骞尧一下。
宗正骞尧疼的直吸冷气,道:“你是不是找这个?”他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那个绿色的扳指。
那人听到话,凑过来仔细看了看,道:“是什么颜色的?”
“绿色。”宗正骞尧使出劲虚弱地说道。
那人听完,伸手来抢,宗正骞尧一把收回东西,道:“你是何人?”
“丐帮少帮主,几天前,在相国寺,我们总帮主在树下休息,就是他,趁帮主不备,偷了这个扳指。”那人像倒豆子一般说完。
“哦!我怎么能信你?三天后,相国寺树下见,找你们帮主来,我会还他扳指。”他使了浑身力气,低声说完这句话,扶着柱子,闭了闭眼睛。
藏在他臂弯里的孩子朝那人做了个鬼脸,他搀扶着宗正骞尧朝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