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本

盛夏嘎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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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白的上演时间比向日岳人预计得要早一些,等到两人赶去时,似乎正好进行到白热化阶段。然而,向日并不满足。对他而言,偷窥告白的进程就像观看一出跌宕起伏的戏剧,如果前戏都没做足,直接跳到高|潮,任谁都不会乐意。

    被向日拖着躲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有栖川润听着他那番横生歧义的比喻,几不可见地撇了撇嘴角。半蹲着的偷窥姿势不怎么舒坦,可是特殊时刻也由不得她过多计较。两人的隐身地点距离事发现场可以说相去甚远,这么遥远的距离,有栖川严重怀疑偷窥的实际效果。眼见身旁的向日岳人瞪大了眼睛,探头探脑的模样很是津津有味,有栖川暗自叹出一口浊气,也勉强眯着眼望去。

    在灌木丛前的几米之外矗立着一棵樱花树。

    四月末,东京一带樱花的花期也已度过大半,许是想拼命抓住生命的尾巴,此刻的樱花有着别的月份不可比拟的繁盛与绚丽。在微风吹拂下,婆娑的树影连带着自枝头簌簌落下的樱花瓣,将大地染成淡淡的粉色,犹如少女脸颊涂抹的腮红,俏丽异常。

    此时此刻,若不来一场充斥青春气息的告白似乎太辜负良辰美景,于是响应召唤一般地,樱花树下的少女怯生生地仰起脸,望着少年的眼里沉淀着一汪春水。

    因着有栖川润所处的方位以及自身视力的关系,她并不能把事态的发展一丝一毫地尽收眼底。但那有些模糊的剪影依旧叫她唏嘘不已。

    樱花树下的男女主角竟都是熟面孔。

    这是何等奇遇?

    悻悻地眨了眨眼睛,以消除由于长时间圆睁着产生的酸涩感。

    >>>

    樱花树下,落英缤纷。

    忍足侑士倚靠在身后粗壮的树干上,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玉森纯。玉森其人,是除却有栖川润与各大后援团长之外,给忍足侑士留下印象最深刻的成员。以她的年纪来说,确实有些能耐。忍足双手环胸,静静地打量上玉森,见她始终含情脉脉的样子,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逐渐涌上一层虚伪的笑意。

    “玉森学妹,找我有事?”

    忍足侑士故作无知地询问,好像打定主意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不解风情的人,逼迫玉森纯主动说出目的似的。

    玉森纯果真不负所望地越发扭捏起来,甚至面颊还适时地飘起两片红晕,便是素不相识的男生见了,也能平白生出些许绮念。

    “我……我恋慕忍足学长很久了,今天终于鼓足勇气告……”

    恋慕,多么纯洁又高尚的词汇,从小学妹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有点变味呢?

    忍足明明记得,头一回看见小学妹的时候,她对迹部的殷勤呢。

    这才多久,就改对象了?

    恕他对小学妹口中的“恋慕”不敢恭维呀。

    忍足侑士心里的念头转了几个弯,嘴角的笑容却进一步加深,从远处看去颇有些浓情蜜意的味道。

    他懒散地伸出右手在玉森纯眼下摊开。

    “啊,忍足学长这是干吗?”

    看小学妹的样子,好像有些疑惑。

    “玉森学妹告白都不准备情书的吗?”

    玉森纯怔愣当场,她自问也不是什么孤陋寡闻的人,但像忍足这样直接向女生讨要情书的角色,她还是头一遭碰到。

    玉森暗道一句麻烦,大脑已经飞速地运转起来。

    “原来学长喜欢这样……复古的告白方式。”

    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就要脱口而出的“老土”改作委婉许多的“复古”。玉森纯不止一次地告诫自己,既然走到现今的地步,不成功便成仁,只要能够达成目的,什么糟糕的境遇她都可以忍受。

    不过,冰帝的天才并非徒有虚名,又哪里会是这么容易就被骗过的角色。

    玉森纯正欲使出屡试不爽的装柔弱妄想蒙混过关,就是这自作聪明的招数彻底惹得忍足侑士耐心告罄。

    冰帝的一众学子皆以为忍足侑士是个怜香惜玉的好男人。

    这评价自然不会错到哪里去,只是鲜少有人知道他最迷恋的却是那人眼里不屈服的光芒。

    无论是最初建立后援协会面对多方质疑,还是偶尔运作出现问题受到诋毁,亦或是宍户亮与后援团成员几近决裂的时候,有栖川润从未褪却。

    她的眼里藏过骄傲,有过愠怒,唯独没有的是怯弱。

    因为一个眼神,欣赏,进而喜欢上一个人,并且延续至今,是多么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每当想起这件事,忍足侑士都不由地感叹自己痴惘。

    意识到忍足侑士莫名陷入自己的思绪,玉森纯更加焦躁,眼里深藏的企图心也在本人没察觉的情况下显露无疑。

    “学长……?”

    对于自己时时刻刻都能发散性思维联想到有栖川的能力感到无可奈何,忍足侑士摘下眼镜揉了揉眉骨,突然意兴阑珊。

    “玉森学妹想必不知道,我喜欢诚实的人。”

    忍足又想起有栖川润,坦诚地表达自己的喜恶,就算要与他保持距离也直言不讳地说出。

    呵,该死的诚实。

    “如果学妹能够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我可能会欣然接受你的告白。从你的眼里,我看不出半点所谓的恋慕。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父亲只是一家小型医疗用药企业的总经理,即便勉强进了冰帝也注定与上流社会的交际圈格格不入,并且我的父亲趋炎附势,说不定哪天就用我的婚事谋取更好的职位去了!”

    玉森说得咬牙切齿,面部表情也狰狞得可怕。忍足侑士淡漠地看着,眉心突地一跳。

    “如果我的理解无误,我就是那块有幸被你选中当做跳板的人?你想通过我建立人脉,嗯?”

    玉森纯沉默地颔首,望向忍足的眼里满是希冀。

    “很不错的构想,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忍足学长别无选择,因为如果你不答应的话,就无法继续呆在有栖川学姐身边。那个戴眼镜的外校生是有栖川学姐的男朋友吗?他们看上去很般配呢。”

    >>>

    向日岳人蹲在灌木丛后观摩告白的现场版,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使劲的双腿愈加酸涩难当,注意到身边的有栖川润从忍足侑士出现开始就没吭过声,安静得有些诡异,心地良善的向日这才想起要看看她的情况。

    没成想,就是这简单的一个回头,双腿疲软的向日岳人竟会坚持不住,径直往后摔倒。出于身体本能,在往后仰去的刹那,他伸手抓住灌木丛上端生长的树叶。与校园中主干道旁的灌木丛不同,生长在小树林里的这片灌木丛不常经过修剪,肆意疯长的树叶呈倒刺状,相当扎手。向日岳人毫无准备地被树叶扎中手指,立即感到一股短促且尖锐的疼痛。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抑制地疾呼出声。

    有栖川润本就有些心不在焉,身边降临的变故更是猝不及防。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向日岳人摔倒在地,等不及让她采取什么补救措施,向日那声不轻不重的叫声已然从微张的嘴中溢出。

    轻手轻脚地扶起向日岳人,又将他身上沾染的灰尘一并拍去。有栖川润早就不敢关注忍足那边的境况。这样的动静也不晓得能不能逃过忍足侑士灵敏的听力。

    有栖川润所幸继续之前游离在外的状态,直到向日不顾疼痛,没有轻重地撞了撞她的胳膊肘,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该死的,侑士也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我!”

    耳边是向日岳人压抑的咒骂,然而有栖川润恍若未闻。

    她的视线黏在那双拥抱的人影身上,只觉得头部如同被一根一根细针扎中,钝钝地作痛。

    有栖川润听见什么细微的响动,肖似小时候偶尔玩的balloon glue猛然破裂的声音。 在阳光下,支离破碎美得让人绝望。

    那是失去某样珍贵事物时候的声音。

    而她明明知晓,却无力追回。

    >>>

    玉森纯正为她敏锐的观察力沾沾自喜,转而却又由衷地为自己沉不住气的行事方法懊悔不已。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难以自拔,也理所当然地错失了忍足脸上风雨欲来的神色。

    根据玉森的描述,忍足侑士毫不费力地猜测出她口中那个“与有栖川学姐很般配”的人是谁---凤镜夜。玉森的寥寥数语像是触动忍足身上的某种开关,令他再也无法佯装镇定。

    眼前的这个女人,应该说她聪明好呢,还是笨好呢?

    忍足侑士不能平复骤然升腾的愤怒,理智地给予评判。

    他只知道,玉森纯充满未知,着实不是一个能够纳入考虑范围的好伴侣。

    忍足侑士的眼眸里是一片浓郁至墨黑色的狂风巨浪,眼疾手快地伸出手,目标是攫取玉森纤细的项颈。

    紧急时刻,距离两人几米之外的灌木丛后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惊呼。

    忍足侑士疑惑地将目光投向那边,除了在风中略微抖动的树叶再无其他。准备回转的视线在灌木丛的一处停顿,嘴角挂上一抹玩味的微笑,没有度数的平光镜片被下彻的阳光照得泛起一阵白光。

    忍足侑士终于回了头,对上的是小学妹一脸惊惶未消的表情。

    伸手的动作继续,只是顺势更改了方向,右手稍偏,掠过她的脖颈,揽住玉森紧绷的背脊,忍足的胳膊一个用力,将她拉向自己的怀抱。

    玉森纯还没从防备的状态缓过神,挣扎的躯体却被忍足强硬地用双手箍住。她的动作蓦然停住,整个人僵直地任由忍足抱在怀里。

    “你说的条件我答应了,不过,下一次如果再敢乱说话,我不介意让你真切地尝试一下死亡的恐惧哟,小玉森。”

    忍足靠在玉森肩膀的脑袋微微朝着灌木丛的方向偏去,那里赫然有一颗酒红色头颅以及……

    一片起了褶皱的裙角。

    >>>

    在网球部训练的间隙,有栖川收到来自凤镜夜的邮件,据当事人称,他已经在冰帝巍峨又华丽的校门前等候多时了。

    指尖在冰冷的键盘上一阵翩飞的同时,心里也不由地感叹。

    这位顶着她相亲对象名号的凤少爷,最近怎么越发喜欢心血来潮了?长此以往,她可招架不住啊。

    等到社团活动结束,正欲以最快速度前往迎接凤镜夜的有栖川偏偏被素来交好的小岛缠住。凤家与有栖川家的相亲目前尚未向外部公开,饶是有些消息灵通的家族得到些许消息,只要父亲不授意,有栖川就必须尽一切措施隐蔽两人的来往。

    好不容易摆脱了热情邀请自己逛街的小岛,独自前行的有栖川润在目睹校门正在上演的景象后,忽然心生怯意。

    她的双脚像是被千斤重的铅球牵制,只得停滞在原地,一步也不能再往前迈。

    有栖川润的异常皆是因为此刻不应出现在校门口的某人---忍足侑士。

    >>>

    忍足侑士看着面前礼仪妥帖寻不出一丝错处的凤镜夜,同样笑得疏离而有礼。装腔作势是忍足的拿手好戏,哪怕心里窜起的无名火就要把他灼烧得五脏俱焚,他嘴角的弧度依旧恰到好处。

    漫不经心地瞅一眼凤镜夜停在校门口的银灰色保时捷,忍足侑士自然地收回视线问道:

    “凤君在等人?”

    “嗯,我原本以为润会和忍足君一起出现呢。”

    忍足侑士好像听闻什么有趣的笑话一般,嘴边的笑容骤然扩大,不久便满溢了整张脸。

    他兀自笑了一会儿,才歇了声。

    “凤君这是什么话,避嫌的道理我多少还是懂的。”

    凤镜夜不置一词地拿出眼镜布擦拭镜片上细小的尘埃,看样子是不想多言了。忍足侑士刚把右手插进裤袋,做出百无聊赖的模样,就听他说道。

    “忍足君不知道,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吝啬,不喜欢别人觊觎我的东西。而忍足君又恰好是单身,我不免多疑。”

    凤镜夜的一番话说得不留余地,如果只是冲着忍足而去的无端怀疑,忍足还能忍受,可是眼见凤镜夜在言语里将有栖川比作是他的专属“物品”,甚至连有栖川也一起成为他怀疑的对象,忍足侑士再也控制不住想要把凤镜夜痛扁一顿的*。

    “抱歉,久等了。”

    不远处传来的熟悉声响让忍足那就要从裤袋中冲将出来的右手硬生生地缩回去,紧握的拳头慢慢的松开,右手自然地从裤袋中抽出,抚了抚有些凌乱的刘海。忍足侑士与凤镜夜一同望向来人,唯一的不同是他们两人,一个神色淡漠,一个嘴角含笑。

    “润。”

    凤镜夜状似欣喜地唤了一声。

    有栖川润快步走到校门口,暗藏疑惑的视线在凤镜夜和忍足侑士两人之间转了个圈。

    “你们在聊什么?”

    “凤君在奉劝我早点脱离单身贵族的行列。”

    不等凤镜夜回答,忍足侑士抢先说道。

    在有栖川听来,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但是忍足神色坦然,凤镜夜又不加反驳,有栖川润只得按压下心里的质疑,配合地笑说:

    “春天确实是个适合恋爱的季节。”

    忍足侑士埋怨地斜睨了有栖川一眼,戏谑道:

    “我们尊敬的后援协会会长大人,可真是对我漠不关心,连我已经脱离单身队伍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有栖川闻言,嘴角的淡笑不变,仿佛忍足有没有恋人的消息,对她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

    有栖川当然知道,忍足侑士已经告别单身。这个世界上,除了两位当事人之外,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事情的发展过程。哦,她差点忘了始作俑者是向日岳人。

    可她怎么能主动承认,那样无异于承认自己偷窥的行径。

    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也不知道忍足究竟有没有发现在曾经潜伏在小树林里的她与向日岳人。

    一时之间,三人俱是沉默。

    这片窒息的沉默氛围在几分钟后被另一个人破解,那是紧赶慢赶来到校门口,忍足侑士的新晋恋人---玉森纯。

    似乎对目前紧张的氛围一无所知,玉森纯一边恭敬地和有栖川润打招呼,一边亲昵地挽上忍足的胳膊。

    而一度濒临打架边缘的忍足与凤镜夜也奇迹般地握手言和,率先对忍足施以挑衅的凤镜夜说道:

    “只有单身的人才需要防备,而我们显然都不属于此类人群。忍足君,我为先前的误会向你道歉。”

    话音刚落,他便牵着有栖川上了车。

    忍足侑士目送有栖川一路向右,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范围,自己与玉森则背道而驰地朝左面走去。

    >>>

    保时捷内,凤镜夜与有栖川润像之前几次约会一样,熟稔地聊天。凤镜夜善于言辞,有栖川润也是个中好手。只要是两人的心愿所致,就极少会出现冷场的情况。

    这会儿凤镜夜正说到,大概是春季容易犯懒的缘故,最近Host部的成员们社团活动时都不太尽心,大有得过且过的趋势,而他正在为匀速下降的销售额犯愁呢。

    “举办一个Death Game如何?挑一天社团活动的时间,这天里Host部接待的客人必须限额,且是平日里的熟客。时常光临Host部的客人大多拥有固定的喜好,成员们所要做的不仅是防止自己的客人被抢去,更要使尽浑身解数从别人那里抢夺客人。为了激发他们的斗志,可以对最后一名制定惩罚措施。镜夜不觉得,这是个很有趣的提议吗?”

    相互称呼名字是凤镜夜提出的建议,在他看来,这似乎也是彼此建立信任关系的第一步。有栖川润提不出反驳,便照着实施。短短几日过去,对于“镜夜”这两字的熟稔程度已经达到可以脱口而出的地步,全然不是当初为了消除父亲疑虑,在心中酝酿许久才能付诸于口的模样。

    不得不感叹,习惯的力量不容小觑。

    正遇上红灯,驾车的凤镜夜又有机会分神听有栖川别出心裁的建议。

    他脸上的表情原是不苟言笑,时而还细细地思索有栖川这方法实施的可能性。只是沉默地听到最后,凤镜夜再也抑制不住微笑的冲动。

    有栖川最后的话,怎么听都逃不脱自我称赞的嫌疑。

    尽管注视着路段情况,看不清有栖川的表情,他依旧断定有栖川此刻应当是狡黠地笑着,如果要拿什么作比喻的话……

    活像一只偷腥的猫?

    两人间的气氛逐渐升温,凤镜夜的信念一转,忽然毫无征兆地问道:

    “你怪我吗?”

    我对忍足侑士诸多试探,你怪我吗?

    凤镜夜并未多言,但他笃定有栖川润一定听得明白。

    因为她是那么聪明,聪明到自己真的想放下心防与她认真交往的地步。

    果真,听见问题的有栖川静默了小半会儿。

    绿灯重新亮起,凤镜夜把握方向盘的双手一再收紧。正当他以为有栖川不会回答的时候,那人却淡淡地说了一句。

    “不会。”

    她的声音太轻了,与呼啸的春风和发动的引擎混合在一起,几乎要被凤镜夜忽略。然而,凤镜夜仍旧听见了。嘴角展露一个释然的笑颜,他再度把注意力放到驾驶上去。

    凤镜夜没看见有栖川唇边瞬间隐去的笑纹。她的嘴巴张了张,梗在喉咙的答案随着重新闭起的嘴一同湮没在引擎的轰鸣声中。

    怎么会怪凤镜夜呢。

    她不是藤堂静,也不是道明寺椿。她只是贪图安稳,不敢违背父亲意愿的有栖川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