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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卫自认不算生性残暴之人,可若三日内,她不能平安回来,凡请国主做好准备,大罗必尽起全国兵力,围困白厦岛国!那时即便血流成河,天降神罚,万民腾怨!卫也定要你白厦三日内倾覆海底!岛上人犬不留,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说罢,漠然的目光在大殿中巡视一番,最后冷冷定在老国主的身上,良久,卫乾勋收回目光,气势冷硬的走下高阶,金戈收起利剑,如来时一般,牢牢跟在他身后。
卫乾勋离开后,殿中似乎还弥漫着他留下的低压,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齐齐投在老国主身上,似乎是想要他给出一个解释。
老国主面色衰颓的坐回之前的位置,一开口就叱道
“都看什么!还不快去找人!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发动岛上所有百姓去找!你们也去!都不准闲着!找不到人就等着白厦变为一片荒岛吧!”
老国主一直都是一个没什么脾气的人,继位以来,遇到再大的乱子也没有这般愤怒过,可见这一次,白厦是真的危险了。
大家不愿在这个时候触眉头,一个个的都无声退下,有兵的把兵带出去查,没兵的就把家里的仆役都遣出去,反正一切都以找到人为目的,白厦岛上各处一时都沸腾了起来,百姓在得到消息后,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走出家门,四处奔波寻人。
前一刻还人满为患,歌舞生平的宫殿,此刻只剩下了愁容满面的老国主,之前那个总管候在一旁,随时准备听候调遣。
老国主一口一口喝着杯中的酒,本就苍老的脸上更添几分苦闷,这酒是越喝越烦,越烦越喝,最后索性一推酒杯,对着一直站在一边的总管说道
“你去酋首那里一趟,把刚发生的事都同他说了,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法子使白厦避过此劫。”
总管领旨退下,老国主看着空旷的四周,摇头苦笑,又饮下一杯酒酿,之前他只想着大罗兵强马壮,与之结盟定能安居于列国之间,可他却忘了,与虎谋皮,形同博弈,这一场无妄之灾,白厦不知逃不逃的过。
时间在焦灼中过的极快,转眼已是两天后,行宫馆内,金戈面色沉重的推开那扇整整两天都没有开启过的门,当他看到里面的情景后,在战场上九死一生都不曾掉过泪的铁血将军,眼睛竟抑制不住的发了红。
里面那个坐在地上,衣衫褴褛,发髻散乱,捧着一块玉佩,双眼无神的男人还是他印象中的皇帝吗?他所认识的皇上,不管任何时候,发生任何事,都能处变不惊,游刃有余的解决掉,他曾一度为他的睿智沉稳所折服,他以为这世上不可能有什么人能打破他的沉稳,可是他错了,那个人不是没有,只是还没出现。
如果这个世上没有穆朝妘,或者穆朝妘一辈子都待在西垂,那么皇上可能一直都会睿智沉稳,但穆朝妘一旦出现,皇上就会有无数种可能,就像现在,谁能相信大罗英明神武的皇帝,会有一天将自己弄的这般狼狈。
卫乾勋知道房门被打开了,也知道来的是金戈,可他什么都不想说,那股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怕他迟早有一天会疯掉。
金戈缓缓走来,在他身前站定,他的眼中突然闪现出一丝希望,他想这次会不会是个好消息。
看着这样的卫乾勋,金戈突然哽咽了,人依旧没找到,可他要怎么开口,面对这样的皇上,他要怎么开口?
也许是已经猜到了结果,卫乾勋眸光渐渐暗下,最后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暗淡,无措,了无生息。
金戈站在旁边久久不语,事情发展成这样,他不是不内疚的,如果当日他能警惕一些……只是现在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卫乾勋突然双眼紧紧盯着地面一处,金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檀木衣柜前的地面上竟留有一块泥土,这房间平日里除了皇上外根本不曾有人来过,穆朝妘失踪后,房中也只待了皇上一人,那这泥土是谁留下的?答案呼之欲出!
金戈走到柜边,手下用力,厚实的檀木柜子便被移到了一边,柜子后面的景象映入眼中,谁都没有想到,这柜子后面居然会藏有一个密道!
卫乾勋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的,不顾金戈阻拦,一个人只身冲进密道,金戈见此,立马从外面调来十个侍卫,紧跟其后也入了密道。
密道十分狭小,且还潮湿,地面上略显泥泞,有的地方甚至还积了水,想来刚刚屋中的泥土应该是从这沾出去的。
这两日,外面为了找大罗皇后,而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甚至还惊动了皇家亲军,北堂玲雅一直躲在公主府不曾外出,可侍卫们不时传来的消息却让她连番震惊,事情似乎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本以为冷静如卫乾勋那样的人,即便再爱一个女人,也不会做出为之而损害国家利益的事,当初她脑子里想得是这个事情再严重,也不过是他对白厦敲打一番,然后白厦再进献给大罗一些相应的赔偿,自己从中再捞些好处,这事也就过去了,可是现在呢?事情不仅很严重,还严重的超出了她的控制,卫乾勋是真的要与白厦不死不休了,两日来,海探多番来报,说是大罗的军队已在海外集结待命,只等一声令下,倾刻间便可开赴白厦!
而卫乾勋在两日里一直不曾出过行宫馆,不论是父王还是酋首都一律不见,只遣了他身边的那个冷面将军递话说:若明日正午事况还无进展,那白厦与大罗就只有兵戎相见了。
白厦不过是个海上岛国,不说人口稀少,光论战具、良臣,与大罗差的也不是一点两点,自贬打个比喻来说,大罗若是猛虎,那白厦就只是区区一蝼蚁,根本没有一战之力,这一刻北堂玲雅才是真的急了,她可没想让事情闹得这么大。
一想到那个男人的决绝,以及为另一个女人的不顾一切,北堂玲雅就愈发觉得心中烦闷,凭什么她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的,那个女人却能轻易得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比她更优秀,即便有也要毁掉!母亲走过的老路,她不想也不会再走一次!
玉硫一直站在旁边暗中观察着北堂玲雅,见她面色阴郁,心中隐隐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似乎就要发生。
果然,北堂玲雅突然抬头,阴冷的目光瞥向玉硫,语带尖锐的吩咐道
“去把那个女人抬过来,他不是要三日内灭亡白厦吗?那我就先杀了那个女人,然后丢到海里喂鱼,让她们死生都不复相见!”
北堂玲雅疯狂的话语令玉硫心颤,公主是疯了吗?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不想着怎么补救,竟还想着要杀人,难道非要白厦毁在她的手里才甘心吗?
这一刻玉硫真想直接敲晕这个脑袋坏掉的公主,撬开她的脑仁,看一看那里面装得到底是什么!
只是想归想,玉硫还是不敢这么做,在北堂玲雅威逼的目光下,她还是顺从的听了话。
片刻后穆四被抬了进来,玉硫将她轻放在床上,然后退到一边,面带忧郁的低下了头,她虽同情穆四,但有些事她确实做不了主,说到底她也只是个下人,主子有话,不论对错她只能听着。
北堂玲雅缓缓起身,从桌子上拿起一把削水果的刀具,嘴角露出狰狞的笑意,一步步走向穆四。
你才是一切祸事的根源,杀了你,一切就都结束了!
北堂玲雅手中的刀子顺着穆四光洁白嫩的额头一寸寸下移,直到刀尖落到胸口处,才停下动作,刀尖下移,正待穿胸而过,突然一声巨响!留有密道的那面墙竟坍塌了,卫乾勋率先步出密道,紧接着是金戈和一众侍卫。
卫乾勋出现后,第一眼看到悬在穆四胸口的利刃,几乎没有半丝迟疑,他如同本能一般冲到前去,一把握住北堂玲雅手攥的刀刃,抬脚狠狠将人踹倒在地,而后不顾鲜血直涌的手掌,揽起穆四,紧紧拥入怀中。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几近疯癫,她还在,他便还是卫乾勋。
小心翼翼的将人放下,卫乾勋起身缓缓走到北堂玲雅身前,手中握着之前的那把刀,面色冷凝,眼底汇聚的疾风骤雨,似随时都将喷发一般。
北堂玲雅恐惧的在地上一点点向后移动,直到抵在墙角退无可退,看着渐渐逼近的刀尖,以及化身如残酷修罗般的卫乾勋,她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怕,原来与死亡近距离接触的感觉这样令人胆颤心惊!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哀求道
“你不能杀我,我还不想死!父王不会放过你的!你快离我远点!”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北堂玲雅话音刚落,老国主便从外面急急跑了进来,一把年纪的老人,硬是跑得几乎断了气,顾不上歇息,老国主直接挡在北堂玲雅身前,气喘吁吁的对着卫乾勋求情道
“贵君息怒!小女无知竟犯下此等大错!是舍下教女无方,望贵君看在舍下年近古稀,只有一女的份上饶她一条性命!”
这老国主也是片刻前才得的消息,知道卫乾勋前来公主府兴师问罪,心中担忧,令人随便备了顶轿子,便急急朝公主府赶来,生怕迟了片刻,妹妹唯一的骨肉便保不住了。
当年北堂玲雅娘亲死时,曾在床前将还是婴儿的北堂玲雅托付给他,他也发誓说过,无论如何定要将妹妹唯一的孩子平安养大,这一次的事,他虽怨北堂玲雅做事不计后果,但也不愿她因此失了性命。
卫乾勋冷冷看了眼老国主,脚步不曾放缓,仍一步步逼近北堂玲雅,老国主深知事态严峻,卫乾勋定然不会饶了北堂玲雅,为保她一命,竟是在所有人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跪到了地上。
“出了这等事,舍下本没脸来求贵君留情,可她再怎么孽障也是舍下的孩子,只要贵君肯手下留情,饶她一命,舍下定然倾尽全力,助贵君平安通过幻境,百粤长老已在来得路上,他是唯一入了幻境还能从中走出的人,幻境中是何等境况,天下无人比他更清楚,贵君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幻灵花,逆女自有舍下严加管教,贵君何必因她耽误正事。”
不得不说,老国主算是摸到了卫乾勋的命门,于卫乾勋而言,再大的事同穆四的性命比起来,也都微不足道,老国主的话确实让卫乾勋犹豫了,这么多年的摄政经验让他懂得,不论何时,只有掌握了更多底牌,才能游刃有余的控制事态发展,所以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希望能对幻境多一些了解。
只是这个北堂玲雅,他可以留她一命,但绝不会让她往后的日子好过,冷漠的眸光对上老国主希翼的眼神,卫乾勋冷冷开口
“朕可留她一命,但她右手碰了不该碰的人,留不得!是国主动手断她一臂,还是朕亲自动手,国主自己选吧。”
老国主闻言,愕然怔住,北堂玲雅拼命挣扎,拽着老国主垂下的衣袖尖声哭诉
“父王!不要,你不可以听他的!没有手我宁愿去死!父王!求你!你不能这样,你忘了你说过的吗?你答应过……”
“啪!”
北堂玲雅的话语因老国主重重的一巴掌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看着两鬓斑白的老人,似怎么也不信这一巴掌会出自一直疼宠她的父皇之手。
老国主心中又何尝愿意打她,只是北堂玲雅的身世属于皇室辛密,怎能拿出来肆意宣扬。
卫乾勋负手立于一边,冷冷看着对峙的二人,沉声提醒道
“希望国主不要浪费时间,朕的耐心很有限。”
闻此,老国主移开目光,无视北堂玲雅祈求的眼神,浑浊苍老的双目带着隐隐悲凄,声音发颤,妥协道
“逆女犯下的错,自是由做父亲的来惩戒,贵君肯留她一命已是恩典,她的右臂,舍下定会亲自取下!”
北堂玲雅听到老国主的话后,目露死灰,双手仍紧紧攥着老国主的衣袖,如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卫乾勋将刀子掷于北堂玲雅脚下,冷然开口,
“你有一个好父王,他给了你第二条命,你最好珍惜,不然……剉骨扬灰,朕也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语落,不管北堂玲雅何等反应,径自转身,抱起穆四后朝外走去,良久,屋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
卫乾勋抱着穆四回了行宫馆后,酋首带着百粤的长老随后登门。
卫乾勋将自己打理一番后来到正殿,殿中坐着两个白鬓老人,一个是之前见过的酋首,另一个身上透着些仙逸之气,锐利的眼睛仿佛能够穿透人心,见到卫乾勋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丝毫不受他身份的影响而另眼相待。
这人正是百粤长老,传闻中唯一活着从幻境中走出的人,这个性格古怪的老人几乎从来不曾入过尘世,这次若非酋首以国家危亡之言去求他,估计他也是不会来见卫乾勋的。
卫乾勋入了正殿后,直接将一副讨好样子的酋首忽视在脑后,步履沉稳的走到百粤长老身前,躬身敬道
“在下卫乾勋,此番劳长老颠簸,确有不周,望长老见谅。”
卫乾勋的恭敬有礼,让那百粤长老不由侧目,强国之主能有这份谦卑,委实难得,再看此人气势不凡,心性沉稳,想来日后也当有大能。
百粤长老一直不出声,卫乾勋便也一直躬着腰,面容平静,不曾露出一丝不耐,见此,百粤长老终是起身,同样恭谨的对着卫乾勋行礼道
“老朽山野之人,得卫帝这般抬举,也是有幸,位高而态诚,卫帝有这般心性,大罗能傲视列国也不足为奇。”
卫乾勋不语,请百粤长老入座后,才又说道
“在下妻子身种月蝶蛊虫,世上唯有幻灵花可将蛊虫引出体外,但幻灵花世间只有一株,且生长在姝岫女巫的幻境之中,在下对幻境不甚了解,听闻长老曾入过幻境,望长老能将幻境中的情况告知,卫乾勋感激不尽!”
百粤长老听卫乾勋这样说,眼中浮现出一抹了然,苍老洪厚的声音随之响起
“老朽劝卫帝一句,最好还是放弃进入幻境,不然,只怕也会成了幻境中的一缕残魂。”
“长老但说无妨,入幻境是势在必行之事,无论如何,只要能救她,哪怕变成一缕残魂,卫乾勋也愿去做。”
百粤长老无奈摇头,看透百年世间沉浮的眼中,不觉露出点点追忆,沧桑的话语声缓缓响起
“姝岫女巫的幻境,这么多年以来,众生依旧只知幻境,不知姝岫……世间至今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是只有挚爱之人共同进入幻境,以真情感动姝岫女巫弥留下的一丝灵蕴,幻境才方可消散……这样的说法没有错,千年来,很多自以为情比金坚的爱侣,满怀自信入了幻境,可他们却都未曾再出过幻境,说道这里,有一桩往事就要同卫帝提一提了。
卫帝可听过楼兰古国?楼兰古国于三百年前无故凭空消失,一时引起天下震惊,各路能人异士都曾尝试去寻找消失的楼兰,但无一例外,都是一无所获,这样时间一长,再大的好奇心,也都消磨殆尽,天下人对楼兰的印象也不过是个莫名消失的古国,甚至有些人还怀疑过楼兰根本不曾存在。
老朽年少时也颇为张狂,对世间流传的各种关于楼兰古国的传言都不屑一顾,誓要亲自找出楼兰消失的原因,一日,老夫误入姝岫女巫幻境,本以为难逃一死,谁知却在那里发现了关于楼兰的一个惊天秘密!楼兰并没有消失,而是存在于姝岫女巫的幻境之中。
老朽在幻境中曾看到楼兰古国的众生百相,但是却不能置身其中,像魂魄一般在楼兰街道上游荡,后来,经过数月漂泊,终于让老朽发现了幻境的秘密,进入幻境的一般只分两类人,一类如老朽这般只身入境者,另一类是结伴入内的爱侣,爱侣在入了幻境后,会直接降临在楼兰古国,失掉所有记忆,完完全全变成幻境中人,只有最终经历种种磨难,还能不忘初心,忆起彼此的爱侣,才能通过幻境的考验,那时幻灵花自会显现。
而像老朽这样,既不能降临在楼兰古国,也出不了幻境的人,便会永远沉浸在幻境中直到魂魄消亡,卫帝若执意要入幻境,可要想清楚一点,如果最后在楼兰,夫人与您不能认出彼此,忆起前尘,那么你们就将永远迷失在幻境里的身份中,将那当成一个真实世界,再无可能逃脱幻境。”
百粤长老的话令卫乾勋面露微讶,关于楼兰古国,他只在古籍中略看过一眼,对它的印象着实不深,只知道这个历史悠久的古国,曾经也鲜赫辉煌过一时,国家向来以帝姬为尊,国师辅之,政权皆掌在帝姬之手。
除此外,楼兰还是个十分神秘的国度,从不与外邦交涉,书籍上有关楼兰的记载也都十分浅显,根本不足以让人了解楼兰。
想着百粤长老说的,似他那般人既不能降临在楼兰,也出不得幻境,终生都只能在其中徘徊,那么他又是怎么出来的?心念至此,卫乾勋开口问道
“长老能从幻境中出来,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秘?”
百粤长老见他这么问,轻笑了两声,毫不隐瞒道
“说来也惭愧,老朽并不是自己出的幻境,而是被幻境赶出来的。”
------题外话------
据说帝姬应该是公主的意思,但实在想不出来女子为帝该怎么称呼,所以大家将就一下吧。估计下一章可能就要进入卷二了,细心的亲应该可以猜出来,卷二中男女主会以一种新形象出现,剧情的这种转变对丫丫来说是一种很大的挑战,如果有写的不通的地方,希望亲们能谅解,么么啦(^з^)(话说咱们的女主终于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