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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下班，七天说短也短，很快便过去了。
这一天，雨竹拉着家超的手，来到了医院。
她在颤抖，在止不住地战栗。她的身体里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那是属于她和家超的，只是今天以后，他就要消失了。
他还来不及出生，来不及看看这个世界，就要离开。
“我舍不得。”雨竹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说。
“我也舍不得。”家超捏了捏她的手，“但是没关系，会过去的。”
“可不可以不要杀了他，”雨竹泪如雨下，声音里满是无助，“我不想失去他。”
家超知道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他紧紧抱着雨竹，用手拍拍她的背。
“进去吧，乖。”家超双手扶住雨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说。
雨竹咬着嘴唇，最终还是进去了。
按照医生的指示，雨竹褪去长裤，接着把内裤也脱了，躺在冰冷的病床上。
医生拿起工具，护士抬起雨竹的手，一边按住一边把她的手绑在床上，雨竹下意识地要脱手，但护士按得更紧了。
她的双腿被迫叉开，放在金属制成的架子上。
如果可以的话，千万不要生病，病人是没有尊严的。
她想起了小时候洗净的洋娃娃，被洗衣架高高挂在阳台上，如果洋娃娃有意识的话，大概也觉得羞辱难堪吧。
又想到耶稣受刑，耶稣为了全人类的福祉受难，可谁又说得清她受的这些苦是为的什么呢？
没有理由，命运是个大转盘，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随机性。
青绿色的氧气罩覆盖住了她二分之一的面孔，吐气的时候打在罩面上，形成淡淡的一层雾气，雨竹觉得不太舒适，但她忍住了，没有说什么。
从前，雨竹是个十分怕疼的女孩子，一点点擦伤也要委屈巴巴地向别人撒娇。可是现在，她好像成长了许多，好像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忍受的。个中心酸，令人心疼。
雨竹本想闭上眼睛，这样可以减少恐惧，但陷入黑暗中的未知反而带来了更大的不安，于是她还是把眼睛睁开了。
医生把麻药针管举了起来，进行静脉注射。
由于躺在手术台上视野受限，雨竹只闻到碘伏浓烈的气息在四周散发开来，继而感受到腿部冰冰凉凉湿了一大片，那是医生在用碘伏大面积消毒，整个腿部都在消毒范围之内。
最让雨竹难以忍受的是**消毒。医生机械性地将沾满消毒液体的一块棉签塞了进去，许是麻药的效果还没有上来，雨竹疼痛难耐，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声：“啊……”
医生丝毫没有理会雨竹因不适发出的声音，顾自操作着。
渐渐地，雨竹感到眼皮沉重，视线模糊，逐渐失去意识……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有何差别。她仿佛还是她，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生命里抽离，至此之后她的灵魂破碎了，怎么努力也修补不回来。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
她的眼泪难以控制地从眼角滑落，顺着太阳穴流进头发里，周围很安静，时钟滴答滴答地声音好像被放大了，提醒她过去已然不再。
手术很成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站起来吧，去休息室。”医生瞥了一眼程雨竹，继续给另一台手术室上的女孩儿进行手术。
雨竹坐起身来，感觉腹部有什么东西坠落下去一般，脑子也晕晕乎乎的。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只感觉下体强烈地疼痛，腿也万分酸软，随时都有可能支撑不住倒下。
在休息室内，另一名医生叫住了雨竹，把她安置在病床上，在她身上贴了几个电极片便离开了。
雨竹平躺着，盯着天花板，想着想着又睡着了。
“可以了。”医生推醒她，示意她离开。
科室不允许男性进入，家超一直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
看见雨竹步子小小地挪动出来，家超心疼地哭了。
那是一种没有抽泣、没有声音的哭泣，成年以后的男子好像与眼泪两字无沾，但家超看见雨竹受苦受累的那一刹那，恨不能所有的伤痛都长在自己身上。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旁边说着：“熬过去吧。努力熬过去吧。”可是那些伤的痛的难堪的，怎么会是轻易能熬得过去的呢？
“结束了，我们回家。”家超哽咽着说。
雨竹看着她，同样湿润了眼眶：“我好累，带我回家。”她绷着嘴角，害怕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
家超把车从地下车库开出来，将雨竹搀扶进副座，驱车回家。
一路上，雨竹都在犯恶心。她扶住额头，加快了吞口水的频率，但还是吐了出来。做手术没进食多少东西，加之身体虚弱，雨竹只吐出了一些酸水。
“肚子疼。”雨竹按住腹部，对家超说。
“回去了我找点暖宝宝给你贴上，就会好一些了。”家超看了看雨竹，又投入到复杂的路况之中。
回到家，雨竹差点再度昏眩过去。此刻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地血色，家超搀扶着她到床上躺下，她没有睡着，巨大的精神压力让她难以入睡，她不停地想到她的孩子，一个可能还没成形，但已经有知觉的孩子。
他得有多痛啊。雨竹想。
那些金属的仪器伸进她的身体，将她的孩子捣碎，然后排出体外，有多残忍。
但是她无能为力。
“几点了？”好像隔了很久，雨竹问道。
家超一直坐在她身边，昏暗的卧室没有开灯，两人沉默着，一坐一躺，各怀心事。
“十一点了。饿不饿，我去给你乘点粥。”家超回答道。
“嗯。”
将近十一点，雨竹终于吃了点东西，也终于稍微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