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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景的声音和呼吸像小虫子钻进耳道,属于成年男性的荷尔蒙气味灌满鼻腔,冲击力如潮水一样铺天盖涌来,余葵闷得透不过气,不知道是被压的,还是大脑被抽空后的窒息。
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心跳失控,怔怔看着他的面孔。
这张向来孤冷高洁的脸,此时不知为何迷幻恍惚,漆黑的瞳孔悲哀隐忍而无声地与她对视,像极了卑微的信徒祈求神明垂怜。
他为什么这样?
因为她吗?
余葵几乎被他巨大的情绪裹挟着淹没,下意识不忍,扭过头答他。
“你是时景。”
像是被蚂蚁啃噬了一下心脏,刺痛又痒得叫人快乐,生怕她把人认错,他再次把她的脸扶正,看着她雾蒙蒙的眼睛,反复恳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刚才叫我什么?”
贝齿松开咬着的唇肉,她又发声。
“时景。”
“真好听。”
他像是下一秒就要落泪了,指腹轻触抚摸着她的脸,哀声道,“你再叫叫我吧,小葵,我喜欢听。”
脸上被触碰得发痒,余葵受不了他这样,自暴自弃一遍遍放纵自己唤他。
“时景。”
“时景。”
“时景……够了吗?”
她话音没落,眼睛猝不及防被他的手覆盖住。
睫毛眨动,眼前一片漆黑,她只能从他手掌的指节缝隙间瞧见一片模糊的淡红,那是皮肤纤薄处被灯光穿透的颜色。
失去光明,感官便被无限放大。
房间里静谧无声,她感受着他急促的喘息,骤然攀升的体温,突然,不知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她的嘴唇。
蜻蜓点水、一闪即逝。
触感像天鹅绒一般润滑柔软。
她仿佛触了电,浑身酥麻地哆嗦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冲动扒开他的手,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润泽漂亮的唇瓣,震惊发问,“你吻我?”
时景不是故意的,他没法答。
他本就已经竭尽全力克制自己,但人的贪欲仿佛一根绷紧的弦,无限拉扯下总有断裂的一刻,在余葵一声声轻唤里,他像将要渴死的人双手接过毒苹果,明知咬一口就会天翻地覆,却还是无法控制灵魂和感官深处涌上来的极致妄想。
她全身的血液往上冲,呼吸急促,抬手却松软乏力,气愤地抚摸般拍打了一下他的脸颊。
质问道,“你有女朋友吗?你就敢吻我?”
“我没有!”
时景在她的手滑落前,箍住了她的胳膊。
于是,余葵的指腹便抵在了他的唇瓣上,感受着他喷洒出的温热呼吸,气流震动,他再一次解释:“我起誓,我只喜欢你,我没有女朋友。”
她无数次幻想的告白,竟然在六年后重逢,最意外的一刻猝不及防降临了。
余葵的酒意顷刻间醒了大半。
她喉咙干渴,瞠目结舌望他,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
“大骗子!”
又拍了一下他的脸,看着时景脸颊的皮肤组织被她指尖戳下去了一个凹陷的软窝。
反馈的触感如此真实,她甚至能清晰地数到他有几根睫毛,鬼使神差地摸到他心脏的位置,触感硬而紧实,没有节律的心跳鸣声传来,她小声询问。
“你说你喜欢我?”
时景笃定。
“我喜欢你。”
她完全不知身处何处地沉浸在头脑失重的眩晕里,下意识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时景在挣扎中深深叹了一口气后坦白。
“从很久很久之前。”
感受到眼角冰凉,泪液缓缓顺着皮肤滑进耳窝。
余葵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你才没有。”
手不能动,她就用腿踢他,“你走开!”
她愤怒控诉。
“你凭什么说爱我,别以为喝醉了就可以跟我玩笑,我不信!”
时景吃痛蹙眉,却执拗地压着她,不肯改口。
“如果可以,我也想把心刨出来给你看看,把爱意像件衣服一样穿在外面,只要你别再躲我、不再删我好友,别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来,像是有着无限的委屈。
“我每天都在想你,想问你为什么突然厌倦我,即便你喜欢上其他人,起码还能跟我做朋友,可无论我加你的账号多少次,你一回也不通过,给你的手机发节假祝福,你一点希望也不给我。我曾经也想像别的男生一样死缠烂打、没脸没皮求你原谅,可我不敢,我每学期能出校门的次数扳着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我怕你到时候再删我一次,我出不来,我受不了。”
混蛋!
他怎么倒打一耙呢!
余葵这会儿浑身都被控住动不了,偏偏又口齿不清不知从何处开始辩驳,愤怒冲昏了她的头脑,她使劲仰头,一口咬在他下巴尖儿上。
时景身体明显颤栗了一下。
眉宇间尽是痴态、矛盾的脆弱与神经质,他开始用一种她读不懂的眼神,疯狂望着她。
余葵后背渗出冷汗,慌张无措松口。
下一秒。
男人深吻下来——
高挺秀气的鼻梁紧抵着她的脸颊,唇齿笨拙,粗暴地碰撞。
余葵吃痛报复,不甘示弱地使劲啃啮他的嘴巴,时景却放纵地鼓励她,他的心像埋在灰堆里的碳火,风一吹又熊熊燃烧起希望,滚热赤红,火星四溅。
他甚至松开桎梏着她的手掌,捧起她的后脑勺,好让这份痛感更刻骨、更深入。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各自借着酒意,蒙蔽理智,放肆地任凭本能笨拙往深处探索。
吻到最后,余葵差点晕过去,气喘吁吁推开她的脸,埋在他肩窝里,让被抽到真空的大脑短暂休息。
时景的脖颈,终于感受到她发隙间的眼泪。
见她还在哭,他只以为她不愿意,又或是为背德感折磨,只觉心痛如绞。
几次深呼吸后,他终于颓然松开手,正要放过她起身——
电光火石间,余葵拽住他手腕。
一个滚身,跪坐到他身上。
夺回主动权,把人卡在下面,她胸膛起伏,喘着没还完全平复的呼吸,毫不客气扇了他一巴掌。
躺在地毯的时景红唇上还泛着水泽,脸颊绯红,他感受着这火辣辣的一耳光,心里只感到无以名状的真实和满足,爱意攀升顶点,他温柔地回握她的指尖,轻吻它,缱绻开口。
“小葵,骂我吧,怎么打我,我都心甘情愿。”
昏黄暗淡的酒店光线中,全是暧昧拉扯的空气在漂浮、游离。
余葵的手指被那性感饱满的唇,一下下、极尽温柔地摩挲、轻吻着,再看他俊美的脸庞,温顺又多情的样子,只感觉头皮发麻,心里软成了一滩水。
是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啊。
她想收回手,却又动不了。
周身毛孔蜷缩,一种陌生而躁动的渴望叫嚣着就要刺破她的五脏六腑。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下决心,把指尖从他手中抽出来,乏力而疲倦地靠在床尾,神情呆滞,怔怔不知在想什么。
时景看她这样,只觉得愧疚极了。
他咎无可辞,看不起自己,他觉得自己卑鄙龌龊,但是内心深处又无法避免地窃喜,与此同时,他还无法控制对另外一个男人的妒忌蔓延疯长。
人类所有的劣根性,都在此刻的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时景撑着地面起身,虚伪地蹲在她面前。
声音沙哑沉痛,跟她忏悔、恳求、认错——
“对不起小葵。”
“你别难受,如果你心里过不去,就都怪我吧,都是我的错,是我罪孽深重,如果你的婚礼没办法如期举行,我愿意为此承担任何后果。”
余葵终于掀起眼睫。
诧异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婚礼?”
时景脑子嗡嗡怔住,迟疑轻声问,“不是吗?”
余葵恨不得再踹他一脚,重申,“我做伴娘,跟谁结婚!你哪儿听来的乱七八糟的消息!”
时景反应过来,唇角无法克制地上扬。
千钧重担从心里挪走,他脱力般坐倒在地毯上,敞开长腿。
笑着笑着,捂住眼睛,掌间湿润,无声地溢出了眼泪。
余葵不能理解他此刻的癫狂,跪坐在地毯上,俯身打量他半晌,试探问道,“你酒醒了吧?我不结婚,你难受得都哭了吗?”
“醒了。”
时景的手从眼睛移下来,紧紧把她拥入怀里,感受着她纤薄细瘦的身躯和肩膀,每个细胞都微微颤抖着,像是要把人嵌成自己身上的一块儿骨头。
“刚才没醒,现在醒了。”
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胜过世间所有的快事,从绝望到重生,他真想大声喊出来,千言万语却都又潜藏在这一声带着颤音的回答里。
时景从前在书里瞧过一句话,“思想感情一旦丰富而深刻,就不容许疯狂的冲动。”
那就让他当一个贫瘠而肤浅的灵魂吧,他甘愿让自己的感情像汹涌澎湃的河流一路奔腾到海,倾尽所有的热忱感谢神明庇佑。
余葵被他抱得喘不过气,尽管垫着地毯,地面也磕得她膝盖疼,把人推开,“我觉得你在胡说,喝醉的人都不承认自己醉了。”
他终于松手,看她眼睛。
那眼睛深邃漆黑,毫无掩饰地直抵她的内心,余葵只觉得慌乱,无地自容,她一头回想起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画面频繁从眼前闪过。
她倏地站起身来,退后两步,抄起床上的大衣,慌慌张张、逃也似地开门,一口气跑出了房间。
不顾时景追到走廊喊她,颤着手使劲按电梯的关门键。
直到坐上酒店路边的出租,报了回家的地名,她才开始往大洋彼岸拨号,也不管易冰在干嘛,电话一接通,她捂着发汗的额头,絮絮叨叨哭嚎,“完了冰冰,我好想离开地球,要是有宇宙飞船就好了,我想离开这里去外太空!”
易冰:“你别着急啊,慢慢说,大半夜的,你怎么了?”
“我和时景接吻了!我打了他!还咬他了!”
易冰沉默半晌,放下水杯,小心翼翼试探道:“小葵,你是不是……还没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