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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景已经整整一个月没在学校偶遇余葵。
她并非没来上课,因为向阳偶尔会拿着零食下楼,有时空手回来,有时换了盒牛奶。
这证明余葵只是减少了出教室的频次,而他恰好错开了所有能见到她的机会。
少年坐在窗边。
执笔垂眸,定格般许久没动。
在周边人眼里,这简直是唯美的校园电影镜头——
窗棂切割天空与繁茂的绿枝,更衬得桌前沉思的男生芝兰玉树,清冷无双。
课间休息,班里最调皮的男生推攘打闹,路过他的磁场范围都忍不住安静三分。
“时景,这道题你能帮我看看么?”
平时和异性轻松打成一片的风纪委员,几次鼓足勇气才上前,一张口,原本的萝莉音拔高了一个调,僵直的嗓子发颤,她羞答答递上课本。
“问了一圈大家都不会,要是做出来了,我请你吃糖。”
女孩的眼神紧张中充满期待。
时景没抬头。
“圆锥曲线第二定义,课本上是没有,但老师提过。”
“啊?提过吗?”
女生慌了神,“可我……”
少年像是已经厌倦般扶住额角,声音疲散而冷淡,“糖你请班长吃吧,这种程度,他能给你写出几种解法。”
“没事,你拿过来我看看。”
宋定初在旁边打圆场。
直到把人送走,他才略古怪地打量时景一眼,这位大神平时拒绝人也冷淡,但不会让别人觉得特别难堪,不像刚才,林诗雨都快哭出来了。
铃声响,到课间操时间,宋定初终于得出结论。
“你这几天,好像有点烦躁。”
大概吧。
时景想扔了笔站起来,把手插校服裤袋里,颀长的背影冷淡而寂寥。
怎么能不烦呢?
那天从酒店回来之后,余葵的qq就再没上线过,一旦网络上最后的联系方式被单方面中断,他好像就再没什么特别的借口再去找她说话了。
她生气了吗?
时景不能确定,也许因为那天在酒店,他越过那条线冒犯到她了,所以要和他保持距离?
也或者,她已经有喜欢的人,需要修剪人际关系上多余的枝叶?
他们现实里没有那么多交集,尽管如此,时景也很清楚,余葵并不缺朋友,该说,宽容善良的人到哪里都不缺朋友。
比如向阳,到15班门口一招手,光明正大就能把人喊出来;还有陈钦怡,一放学就揣着饭卡等在楼梯口;就连宋定初,每隔几天都能从家里带几本自己用过的笔记,替换她看完的部分。
他们能做的,时景却不行。
他仅仅只是走到15班门口,就会有人好奇地围上来,问他来找谁?要干嘛?离开后,势必又会一堆人背后议论揣测两人间的关系。
他只是想和她相处、和她说话,不想给她带来多余的烦扰。比如像她上次平白为宋定初所遭受的那些。
隔着屏幕,他们是可以亲密交谈内心的挚友,然而到了现实里,他就是余葵最普通的同级生,路上遇到她都不会特别打招呼那种。
这个认知令时景心烦意乱。
胸腔就像真空袋子被堵了气口,缓慢抽干,是种憋屈的、煎熬的、极不舒服的烦闷感。
课间操结束。
少年往操场最远的另一端眺望,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他没有找到那道身影。
也许余葵压根没下来做操。就像前两周,她连续缺席了体育课。
“找谁呢景神?”
有巴掌在他面前晃了晃,来人勾上他肩膀,时景失望抽回视线。
几个男生往回班级的方向走。
有人边走边叹,“跟你做哥们儿走路上挺有负担的,回头率简直百分百啊。你说这些人怎么就那么肤浅,迎面走来非要看到脖子扭不动了才肯转回去。”
附和声立刻起来,“快别说了,上周在篮球场,我跟景神隔得天远,女生还在喊给传球给十号,给十号传球儿,这距离科比来传也得丢球啊。只要不给他传,就骂我会不会打球,可怜我附中小飞侠,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在球场上被人丢矿泉水瓶竟然是因为队友美色!”
“我也好想体验一下现象级校草的人生,女生根本不用追,找人家说两句话,就能自然而然往下发展……”
时景面无表情反驳。
“这是胡说八道。”
他根本不止一次主动找余葵说过话。
那哥们诧异:“不可能吧,哪句胡说,难道还有你一照面秒杀不了的女生?”
时景在心里冷嗤,余葵就是,她甚至不愿意在现实里和他相认。
对时景而言,他家境优越、成绩不错。长相太盛,多数时候只给他带来多余的烦恼。
言谈举止都被人群捕捉放大,他不能像普通同龄人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她们议论他每一个动作背后的情绪,挖掘他每一句话未尽的深意。他少有隐私,和他有关的事情一发生就被传得沸沸扬扬,填在学校信息表里的座机时常接到匿名电话,烦扰到连好脾气的周秘书也时常哭笑不得。
许多对他人生品性思想一无所知的人,第一次站到他面前就是倾吐爱意。不理睬是目中无人,拒绝太硬说他脾气坏,拒绝委婉些便死缠烂打。
像余葵这样喜欢把自己藏在人群中的社恐女孩,对他大概真的是唯恐避之不及吧。只要不和他同行,不和他说话,她原本不需要被那些多余的视线评判和打量。
时景的胡思乱想有部分猜到了真相,余葵确实躲着他。
但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太喜欢。
和时景有关的一切,稍有风吹草动便传得学校人尽皆知,哪怕只是和他在路上偶遇,像所有普通同学那样,一道走了一段路。
她害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悸动,害怕抑制不住脸上害羞又雀跃的神情被人看出端倪,害怕又开始期待下一次见他。
她不敢冒险。
余月如对待别人和对待自己一样狠,说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再让谭雅匀告一次状,学校贴吧再多一栋楼,她妈真的会找到时景家长。
届时无论她跟对方说什么,这行为都足以令余葵颜面尽失、无地自容。
她从小就脸皮薄,勇气也有限,既不想破坏留在时景心里的印象,也不想转学,就这样远远、远远地注视着他,想念时,能在人群中见到他的身影,已经很好了。
“葵啊,你要不歇会儿,爸爸看你这样,有点愁得慌。”程建国把牛奶端到她书桌前。
“你放吧爸,我今晚肯定在十二点睡。”
台灯下,女孩下巴尖细,连婴儿肥都清减了几分,显得更苍白。
余葵前两周夜里发起烧,诱发轻度肺炎,白天去学校上课,晚自习边读书边打吊瓶,跟补习班老师隔着视频补课。
医院一起打针的大爷奶奶见了,就没有一个不夸的,纷纷要给这个附中的大学霸拍照,用她做学习榜样,教育家里的孙子孙女。
程建国掩上门,在黑暗中担忧地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孩子太听话乖巧,也是一件令人难受的事,他努力到今天,就是想让高考不再成为孩子唯一的出路。程建国回来之前,一直隐约想着,既然孩子这么有绘画天赋,给她报几个班,在艺考前去参加美术集训。
但一切还没发生,余葵已经在她妈妈面前,自己断绝了这个选择。
不管孩子多聪明,考纯附的年级前三百,从普通二本水平一年之内冲到985,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
这段时间,他甚至想,还是刚回来那会儿,余葵每天快快乐乐的状态更让人放心些,虽然只能考四百分出头,但起码她有正常孩子的休闲娱乐,不像现在,高压到连五分钟吃饭时间,都把公式贴在餐桌上默背。
程建国有天凌晨四点起床去卫生间,发现余葵做题累到抱着浴缸就睡着了。
房间里从前到处贴着她的漫画海报,现在全是密密麻麻的知识点整理,熟悉一张,就覆盖上新的一张。
日程表上每天待完成任务,多到程建国这个成年人看了都咂舌。
她没有在表格上给自己留出哪怕一分钟的放空,学习时长超过十五个小时,在过去两周,哪怕反复发烧,不停咳嗽,吃了助眠的感冒药,她还是那么坚持下来了。
余葵最新的一次月考成绩,在全班第三名。
年级排行第六百三十二,进步了二十分。
老师在讲台上宣布成绩的瞬间,整个班的学渣都炸开了锅。
这一次,余葵领的不再是进步奖,而是属于前三名的优秀笔记本,她的生物再一次保持了全班单科第一。
“太快了吧,跟坐火箭似的,她分班时候分数还比我低几十呢……”
“靠,到底怎么做到的?”
“补习班呗,你也不看她一上多少个,我要有她那么拼,我考得比她还牛。”
“就吹吧,你恋爱不谈了?游戏不打了?”
“对啊,所以我就是不想而已,出路那么多,没那个必要。”
……
余葵在全班的注视中,平淡走下讲台。
迎面不防与姜莱的眼神对上,这一次,女生的眼神里不再是轻屑嘲弄,而是一种复杂的、类似质疑和焦灼,也或许还有微不可查的慌乱戒惧。
陶桃兴奋回头拍桌子。
“太棒了吧小葵!这个月你肯定能拿到学校的进步之星奖学金,我不管,请我吃饭!”
余葵笑了笑,“嗯,我把饭卡给你,你自己挑。”
“什么嘛?你又不跟我一块儿吃啊?”
余葵喝了瓶止咳合剂,把瓶子放抽屉里,“反正去太早了排队,也是浪费时间,午休前卡点去是一样的,中午摘抄一下错题集。”
“那时候还有什么好吃的嘛。”漂亮的女孩努嘴,快能挂油壶了。
谢梦行接水回来,递给余葵,后敞往椅子上一靠,“葵葵,我觉得你现在跟刚来我们班时候,一点都不同了,连画儿都不画了,什么改变了你?不才高二吗?都病成这样,也不休息,好像有什么人拿着鞭子在后面赶你一样。”
余葵不知道该怎么答,沉默垂眸看手里的碳素笔。
怎么说呢?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感觉人生没有退路。
这段时间,她半夜常常忍不住被焦虑和腿部的抽筋惊醒。
黑暗中,她盯着天花板,静静感受身体骨骼传来生长疼痛,想着明天要做哪些事情。
前面就是沟壑,越过去,她还能跟爸爸一起生活,继续偷偷喜欢时景,要是失败了,就只能再次回到那个令人压抑的环境中,跟栽赃她偷钱的陌生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忍受妈妈的偏见和不公平对待。
成绩第一次真正能够左右她的情绪和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