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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次与康延见面已经过去了五天,张一凡一大早便出了门,他没有去南郊配送站准备工作,实际上自从去过弗兰咖啡厅之后张一凡就再也没有上过班。他独自穿梭在南郊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破旧墙壁上的昏暗路灯将扬起的灰尘照亮,街角形如枯槁的老人坐在看上去已有些年岁的折凳上,深邃的目光看向小巷尽头那条通往引燃者预备学院的路。也许对于城区的人而言,南郊的破败与坐落在其中的引燃者预备学院所产生的鲜明对比散发着一种特别的美感,但对于不久前才去过北城区的张一凡来说,那矗立在南郊中央的学院居高临下俯瞰整个南郊的姿态,简直和张一凡之前在学院里遇到过的纨绔子弟如出一辙。
不知不觉间,张一凡来到了引燃者预备役学院的门口。他停步于学院前的街道上,仰望着这一座座过去几年来他生活过的建筑,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涌上心头,顺着教学楼的塔尖所指,他望向那无边无际的漆黑苍穹,脑中突然涌现那天发生在弗兰咖啡厅的事。
掏出那封信仔细端详起来,除了信件顶端收件人是自己的名字,整封信的其他部分都是豪无意义的乱码。这当然没有难住在引燃者预备学院受过专业而系统的训练的张一凡,他在拿到信件的第一天边破解了其中的密文,可自那天起张一凡便再也没有在这封信件上得到任何进展,只是每日盯着破译后的信息“薪火”苦思冥想。
张一凡猜测康延与那封信一定与引燃者有着密切的联系,只是现阶段信息匮乏的张一凡并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而当他去到北城区准备寻求康延帮助的时候,却被莎莉告知康延近期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出现在弗兰咖啡厅了。
“那家伙不知道又跑到那里去玩了。呸!纨绔子弟!”当时莎莉是这样说的。
直到昨天很晚的时候张一凡才突然想起曾经自己在引燃者预备学院时的老师,那个一心钻研薪与黯症的和蔼老人应该清楚“薪火”这词的意义,他应该可以在这件事情上给自己带来帮助。
老教授李任川的办公室被布置在距离学院大门最远的教学楼顶层,由于引燃者越发不再重视薪与黯本质上的基础学术研究,曾经在学院地位举足轻重的老教授也渐渐变得可有可无,甚至他本来位于学院中央教学楼的办公室都被收回,作为替代则给他分配了一间角落里的办公室。
在去往李教授办公室的走廊上,张一凡见到了曾经与他同班的唐会生。这个张一凡姑且可以称为朋友的少年,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他在不久后将会毕业并成为引燃者中的文职人员。
“张一凡!真是太久没见了,来学院都不提前跟我讲一声。”唐会生在张一凡离开学院之后便一直很担心对方,此番见他状态不错心里也便多了一分安慰。
张一凡讪笑道:“我是来找李教授的,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他。”
“李教授啊,快去吧,你对这里这么熟悉就不需要我带路了吧。”突然,唐会生好似想起来什么一般,改变了话题,“我们这一届的毕业典礼将会在明天举行,我也只是问问,你要不想的话就算了…”
“放心吧兄弟,就算你没提起我明天也会来的,不管这个学院多么恶心,你们几个也是我的兄弟啊。”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要知道这几天你不来学院哥几个担心死了,你先去找李教授吧,我们每天毕业典礼上好好聊。”唐会生最后再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站在李任川的办公室门口,张一凡心里有些忐忑,他已经太久没有见到过这位老人了。显然老教授并没有预料到张一凡的来访,他开门的瞬间神情有一些惊讶,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半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个劲地将张一凡往里面请。
“李教授您还记得我呢。”张一凡笑道,他没能想过这个仅仅教过他一年的老师居然会对他如此热情。
老教授眼睛眯成了缝,心情愉悦地说道:“你当年可是我最喜欢的学生,又刻苦又聪明...”随即,老教授眉头微微皱起,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可惜,太可惜了,以你的聪明才智本应该成为引燃者一份很大的助力才对。”
“好啦,不谈这个了,我知道你不是跑我这来抱怨学院高层来了,听我这把老骨头发恼骚确实挺无趣的,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你就尽管开口好了。”
张一凡并没有直接告诉老教授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而是跟老教授聊起了薪与黯症的话题,他此时还并不清楚康延和他背后的人的底细,直接将此事告诉他人很有可能将对方拉入风险之中。
“…所以其实并没有人能够证明薪是每个人都与生俱来的,但至少在目前这样的环境下,每个人每日至少都需要摄入0.7个单位的薪,那还只是最低摄入量,正常摄入量大概在1.2左右,当然这个数值也会随着环境改变。”老教授所讲的内容其实张一凡都听过,甚至可以说是滚瓜烂熟,但他依旧如同一位学生一样乖乖听这位高龄教授讲完了他想讲的内容。
随着双发对于薪的讨论渐渐升温,张一凡终于问出了自己今天来到这里最主要的疑问:什么是薪火?在听到这个问题后老教授沉默了片刻随即问道:
“你觉得引燃者是一群怎么样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张一凡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觉得引燃者挺好的,他们在黯症的威胁中保护了人民的安全。”
“别跟我净扯这些场面话,说点你内心的真实想法。”老教授抬头看向张一凡,那一刻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摇曳的纯白光芒。
张一凡在这一刻想到了学院里那些预备役引燃者是多么懒散傲慢,想起了那名教导主任,想起自己的毕业资格是如何被一个吊儿郎当的城区关系户夺走,他想了片刻后说道:“我觉得引燃者现在应该很腐朽,我虽然没见过引燃者内部的真实情况,但以我对引燃者新鲜血液输入口的了解程度,我有理由认为引燃者本身也好不到哪去。”
“你知道我作为学院的导师并不能直接同意你这样的观点,但我也不会否认,引燃者现在的确有着很多问题,或是因为新政,或是因为时代变了,所有因素都导致现在的引燃者和当年大不相同了。”
老教授起身来到落地窗前,静静地望着漆黑的天空,缓缓开口说道:“薪火,是曾经引燃者的代表,但现在已经几乎变成了禁忌一般的词汇。所谓薪火就是个体加速消耗薪从而散发能量,过程中个体的眉心会如同着火一般发出耀眼光芒,故而被称作薪火。”
“曾经的引燃者以对抗黯症为终身大任,而薪火作为每一个引燃者的最终手段,它的效果可以使得周围数十甚至上百名黯症患者得到治愈,也可以克制黯症后期的病变者。其副作用巨大无比,透支消耗燃烧薪散发出的能量远不是一般人的身体可以承受的,一旦没能及时救助薪火的使用者便会被那蔓延自眉心的火焚烧殆尽。”
“新政被公布之后薪火的使用频率就极大程度地减少了,因为人们的性命不再平等,引燃者的价值变得高于被感染者的,引燃者的工作也从对抗黯症的治愈者变为了对抗黯症患者的清除者,薪火自然也就逐渐失去了作用。”
“与薪火一起消失的,还有曾经属于引燃者独一无二的牺牲精神。”
“如果你想了解更多关于薪火的事情的话我这里有一本书可以借给你,这是老版的基础导论,早在十多年前便停止印刷了,也许你会对这本书感兴趣。”老教授说着便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封皮虽然因年代久远有些褪色但整体状况还算良好的书籍,然后半开玩笑半警告地说道:“千万别犯蠢按照上面的方式燃烧薪火,你不会想要年纪轻轻就变成一束烟花。”
接过李教授递来的《薪黯基础导论》,张一凡感觉这本书的重量要比他实际上拿在手里感受到的要沉重得多。
对于康延的信件稍有眉目的张一凡在与老教授寒暄一番后便准备离开了,李任川一边与他谈话一边将他送到了校门口,并看着他慢慢远去。
次日清早,研究了一夜《薪黯基础导论》的张一凡来到学院侧边的小山上的礼堂中,今天这里会有一批新鲜血液正式加入引燃者的队伍当中。
这座礼堂庄严肃穆,装璜豪华却不落俗套,低调的建筑风格不会喧宾夺主,象牙色的白色圆柱撑起了画满花纹的穹顶。礼堂的灯光略微有些昏暗,足以供人清楚看见四周景象却不至于刺眼,一位身着引燃者制服的年轻人正站在演讲台上发表自己的毕业感言,坐在第一排的教导主任正微微点着头,一副十分满意的姿态。
“你来得刚刚好,再晚点来就看不到我们几个领取毕业证书了。”就在张一凡东张西望之时,唐会生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
领着张一凡往座位走去,唐会生接着说道:“秦烨已经在后台等着了,过不了多久就轮到他了,我和王震估计也等不了多久了。”
唐会生,秦烨,王震以及张一凡曾经住在一个宿舍,同为来自南郊的四人这六年来如同手足兄弟一般。一起努力一起欢笑,一起面对城区孩子的欺负嘲弄。
此番见到曾经同甘共苦的兄弟,张一凡与众人瞬间就打开了话匣子,他们说起了过去六年发生的点点滴滴,一直说到了这次的毕业典礼,唐会生几人都为发生在张一凡身上的事情感到惋惜,本来四人曾经约好要一起毕业成为引燃者,可张一凡却在毕业前夕突发变故,最终失去了毕业资格。
张一凡其实并没有感觉到失落,他现在的全部心思都在康延给他的那封信上面,从老教授所说的那些信息中张一凡判断这封信很有可能是引燃者的一个特招手段,只是他暂时还不清楚到底该做些什么。
“…现在所有的应届毕业生都已经算是正式毕业了,最后我们请学院的教导主任刘主任来说两句。”
“走吧一凡,这老头说话没啥好听的。”一听接下来轮到取消张一凡毕业资格的教导主任讲话,前一秒还在开着玩笑的王震突然严肃地说道。
见周围的毕业生早已在领到毕业证后陆陆续续离去,几人也认为没有再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便准备起身离去。
“等等,先别急着走。”张一凡好像是察觉到了些什么,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秦烨有些疑惑地问道。
唐会生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你也听到了吗,这声音有一些奇怪。”
几人抬头看向正在演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教导主任,秦烨和王震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可对于专攻理论学说的唐会生以及刚刚熬夜阅读《薪黯基础导论》的张一凡而言,那声音在熟悉不过了。
那种听上去与哮喘只有细微差别的喘气声就是黯症患者彻底病变前的症状之一。
礼堂中的众人都是很快便都反应了过来,只是没人会想到黯症居然会毫无征兆地在属于引燃者的毕业典礼上突然出现。
根据现阶段对黯症患者的方针,引燃者应该使用枪械远距离轰杀病变者,以防止病症的进一步扩散。只是在这种情况下,现场没有任何人携带了威力足够伤害到病变者的武器。
“看样子我们得遵循引燃者协议额外条款的第三条,在附近没有达到标准的武器的情况下,使用任何可行方式拦住病变者,直到武器到达并接触威胁。”唐会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叹了口气说道。
王震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拦?用肉身去拦?”
唐会生并没有回答,只是低下了头。
“引燃者协议额外条款第三条,快行动起来,这是你们毕业之后的第一个任务。”人群最前方的引燃者导师大声喊道,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心里不断盘算着自己如何在这次事件中生存下去。
额外条款第三条一直以来都被当做一个理论性的协议,现实实践的可能性并不大,毕竟每一位执行任务的引燃者都会配备标准武器,根本不可能出现赤手空拳与病变者肉搏的可能性。
无论引燃者是多么训练有素,没有武器的引燃者在病变者面前依旧显得弱不禁风,额外条款第三条的真实意义其实是让引燃者以数量和性命拖住病变者一段时间直到病变者被增援者带来的武器杀死,至于想以人数优势堆死病变者,那基本上就是天方夜谭。
演讲台上的教导主任忽然如同噎住了一般剧烈咳嗽着,一种粘稠的黑色液体慢慢从他口中溢出。他体表的脂肪组织如同被融化一般脱落,露出了缓慢萎缩的肌肉组织。
几秒之内,本来大腹便便的刘主任变得瘦骨嶙峋,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寸皮肤,微微抬起的脸上完全暴露在外的牙齿让他看上去就好像在狂笑一般。他失去神采的双眼环视着四周的引燃者们,随后弓下了腰,以一种四肢着地的方式诡异地奔跑着。
“快上啊!拖住他!”之前那位导师大喊道,下一秒那病变者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修长的指头穿透导师的头颅,一股金色的雾状气体顺着那手指从头颅中流出。
类似的气体从周围几个离那病变者距离最近的引燃者眉心溢出,向着病变者的方向飘去。
“他正在无意识地吸收周围人的薪,如果在场某人因为薪吸收而病变的话烬城就危险了,就是这种传染性导致黯症的威胁程度会随着时间以指数增长。”唐会生面色有些慌张地说道。
“那还在等什么啊?大家一起上,就算被杀死了也好过被感染成那种怪物,既然学院的其他导师已经被通知了,那撑到他们带着武器过来我们就成功了。”秦烨大吼一声,他和王震准备向那病变者冲去,能拖一秒是一秒,防止黯症的传播是每一位真正的引燃者心中最为重要的信念。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张一凡伸出手拦在了两人面前,他想起了昨日和老教授的对话,他的头脑中此刻充斥着薪火二字:“让我去试试,我知道一个办法,也许可以解决这件事情。”
张一凡一步一步朝着病变者走去,前方不断传来那些新晋引燃者的惨叫声。空气里弥漫着无数被病变者气息强行拉出的薪,在张一凡的出现的瞬间被分流成两股,一股涌向那大开杀戒的病变者,另一股则冲入张一凡的眉心,大量薪在张一凡脑中被持续燃烧着,一股拇指大小的火焰渐渐出现在张一凡眉心。
病变者注意到了这个分走他的薪的人,它愤怒地朝着张一凡嘶吼,但却好似忌惮着什么不敢向着张一凡前进半步。
随着张一凡头上的火焰越来越旺,他也被灼烧带来的巨大痛楚折磨得几度差点晕厥,当他一步步走到病变者面前时,他的整个头颅都已被火焰包裹。
浑身黢黑皮包骨头的畸形怪物在张一凡的面前压低了身躯,他参差不齐的牙齿微微颤抖着,暴露在眼窝之外的眼珠注视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这个有着燃烧白色烈焰双眼的男人,这个以一种充满厌恶的蔑视眼神俯视着自己的男人。
男人抬起手,放在病变者的额头上,洁白无瑕的手掌与怪物漆黑的皮肤接触的瞬间发出了液体蒸发时的滋滋声,病变者惨叫着想要躲开,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那只手的束缚。
“死吧,渣滓。”
白色的烈焰顺着张一凡的手臂蔓延到了病变者的头颅之上,瞬息之间那怪物的身体便被焚烧殆尽,仅留有的一撮灰烬证明了它之前存在过。
张一凡也脱力倒在了地上,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好像没有任何一块骨头,躯体就如同被高温融化了一般。
他看着自己眼前一摊液体的形状感到有些眼熟,简直和他之前缠绕着火焰的手臂一模一样。
“劳驾,让一让,让我们过去。”
“赶紧让开,那边趴着的仁兄的脑袋都快被融化了。”
在彻底昏厥之前,张一凡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以一种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兄弟,醒了之后我请你喝咖啡呗,想喝哪一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