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痴情人情难抑埋骨留香

公子书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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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上常见的兵器无非是刀枪剑戟、夺魂钩流星锤之类,稍微再猎奇一点的诸如折扇铁笔拂尘木鱼也不是没有,温念远却一概不用。

    他手里是薄薄一册书。

    书剑相交间蕊姬房中的神秘人就势破窗而出,另挽一个剑花,直刺温念远面门,明媚阳光下竟带起隐隐雷霆之声。

    温念远回书一挡,看上去脆弱不堪的薄薄书页灌注了内力,顿时坚硬如铁,生生挡住了带着迫人寒意的剑尖。

    电光火石间几度交手,两人谁也没讨着便宜,温念远见对方长剑向他下盘扫来,顺势一提气,脚尖轻飘飘点在轻薄锋利的剑尖上,压得剑势一沉。

    “阁下好功夫!”持剑人赞了一声,声音清朗,并没有被窥破行藏的气急败坏,敛了杀意,翻身落在院中。

    温念远这才看清与他交手的男人,眉目疏朗英挺,手中长剑较一般的剑要细窄一些,出剑时犹如雷雨之夜天幕中的闪电。

    回响起刚才的雷霆之声,温念远垂下手,不太客气地开口,“雷霆剑叶雷霆?”

    他打量人家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他,见温念远道破他的身份,叶雷霆倒是波澜不惊,微微一笑,收剑抱拳行礼,“在下正是叶雷霆,尊驾好俊的身手,不知如何称呼?”

    叶雷霆是近些年江湖上素有侠名的年轻剑客,自紫焰门门主凌云天跟自家圣女私奔了之后,武林年轻一辈中他也算是个人物了。

    可惜温念远显然对他不感兴趣,在叶雷霆收敛杀意之后,完全漠视了之后的寒暄,转而去看刚刚被他拦在身后的七弦。

    然而院子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第三人的身影。

    温念远心里一惊,很快意识到叶雷霆是江湖中人,而那人,是不愿意在这种人面前以真面目示人的。

    他将书册收回袖中,提气纵身,三两步自已经被破坏了的窗户翻入蕊姬房间,留下完全没得到回应的叶雷霆呆立在院中。

    叶雷霆涵养极好,平素行走江湖见得多了,许多武林中人尤其是独行客,大多都有些脾气古怪。

    他并不怎么介意对方无礼,倒是对自己竟然不知道江湖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青年感到意外,而且他刚才在房中的时候,分明察觉外面是有两个人。

    ……不对,也可能是三个。

    而出来之后,剩下两个却忽然无影无踪,这意味着什么?

    挥挥手,压下心底淡淡的疑惑,他随着刚才那个男人回到蕊姬的房间,却见里面赫然站着三个人。

    其中一个是刚才与他交手的男人,另外两个——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那个人的背影上,普通的白衣被他穿出了某种带着蛊惑的味道,整个人修长挺拔,却又带了一点不可言说的慵懒。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那个人转过身来,而他的脸……他的脸上戴着面具,狰狞的厉鬼形状,如同传说中的修罗夜叉。

    白衣面具、青衫小僮。弦断知音少,白衣夜染霜。

    “七弦公子?”叶雷霆虽是疑问,声音却稳,对于鼎鼎大名的传奇人物出现在一个花魁的屋子里可能令人意外,但如果是死了的花魁就另当别论。

    白衣人并不回答,只淡淡看了叶雷霆一眼,略略颔首,语速低而缓,比他的背影更能蛊惑人心,“叶少侠认识蕊姬姑娘。”

    是个陈述句,而非疑问。

    叶雷霆一怔,目光扫过七弦公子身后的青衫小僮,又看了看刚才跟他交手的陌生高手,揣测着两人之间的关系。

    七弦公子一向独来独往,身边除了一个琴童,没听说还有过别的朋友。

    等等,没有朋友,但是有另一个传说——客栈。

    客栈?

    他仔细看了看温念远,然后才对七弦公子点点头,眉目间流露出一丝惋惜,看得出满怀遗憾,“蕊娘与我相识多年,叶某视她为红颜知己,一朝命丧,令人扼腕。”

    称呼蕊姬为蕊娘,看来这位叶少侠与蕊姬的关系确实非同寻常。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一朵珠花之上,停留片刻,又转头看向七弦公子,“七弦公子来此,是觉得蕊娘死得蹊跷?这位是——”

    七弦看了温念远一眼,目光平静无波,“不认识。”语罢不再多言,拨开温念远和叶雷霆两个障碍物,走到梳妆台前,看了看上面摆的东西。

    几盒妆奁,一面铜镜,一把玉梳,几朵珠花。

    那几朵珠花搁在妆奁盒子外边,可以想象不是刚刚自发间摘下来,就是打算戴上去。

    伸手打开妆奁盒子,各色钗环流苏、通草搔头、耳坠绢花以及芬芳各异的胭脂水粉,摆得很杂乱随意。

    “有什么问题么?”叶雷霆看着七弦公子的一举一动,适时地问了一句。

    然而对方无动于衷,仿佛不曾听闻一般,反而温念远冷冷看了他一眼,“闭嘴。”

    寻常人到这儿就要恼了,叶雷霆却是出名的好脾气,一笑了之,真的闭了嘴。

    七弦合上妆奁匣子,又在蕊姬的房间各处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位花魁娘子的房间如同一般女儿闺阁一样看上去干净整洁、引人遐思,细细看去种种物品摆设用具却都是上上品,不是一般地奢华靡丽。

    而在一些私人处,外人不会翻看的地方,比如衣箱之类,却不如外面齐整,东西都摆放得很随意,说不好听一点就是凌乱。

    有意思。

    七弦眉梢轻挑,露出一点讶色,这位蕊姬姑娘,真是个矛盾又有趣的女人。

    见他不再四处查看,叶雷霆终于再次启口,“如何?蕊娘她——”

    “你记得那天进来时有看到那张翻倒的方凳么?”七弦再次忽略了叶雷霆,看向温念远。

    温念远想了想,走到一处,“依稀在这里,嗯?”他疑惑地看了看那张小方凳,那天看到的东西好像并没有那么小。

    被人换了?

    “叶少侠既然与蕊姬姑娘相熟,可知她会不会武?”七弦看温念远的表情已经确定了心中疑惑,转而将目光投向叶雷霆。

    终于不再被当透明人的叶雷霆虽然几度被忽略依然风度极佳,摇了摇头,郑重地说:“蕊娘只是普通女子,并不会武。”

    七弦点点头,“既然不会武,以女子的力道,如果自缢,无法将垫脚的那张椅子踢那么远。”

    他强调的是那张,而现在放在这里的这一张,显然已经轻巧得多。可见杀人的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错误,甚至还回来过!

    “女子之中也未必没有力大者。”叶雷霆提了一句。

    就听那人面具之后传来一声轻笑,语意含了三分讥讽,“那么她便当不了花魁。”

    要是个力大无穷的姑娘,恩客们先被吓走了,哪儿能红极一时。

    “青桐。”

    站在角落中的青衣小僮上前,伸手掏出手绢,让七弦公子将双手擦了,然后收回来,又无声地站远。

    江湖人都知道七弦公子身边跟着这样一个琴童,叶雷霆却现在才认真看了青桐一眼,行走间竟能毫无声息,静下来就如同不存在,这样隐匿行藏的功夫,武林中有几个人能做到?

    青桐低眉,如同感觉不到身上打量的目光,垂首侍立。

    正在沉思中,叶雷霆的思绪乍然被七弦公子突然的声音打断,“叶少侠还未说过,鬼鬼祟祟在蕊姬姑娘房中做什么。”

    “并非鬼祟。”他正想解释什么,忽然眉头一皱,“在这里交谈终究不是正理,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

    温念远和七弦也知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没有异议,三人从来路退回,只是刚才被叶雷霆和温念远交手中弄碎的窗框已无法修补,只得让它就这么着。

    只要红袖阁中的姑娘们没事不进这间死人屋子,一时半会儿应该发现不了。不过人走茶凉是千古至理,就算有人发现了大概也不会怎么样,谁会为死人出头呢。

    三人从后院离开,只一晃的功夫,叶雷霆就发现那个七弦公子的侍童又不见了,不知道正藏在哪里,当下心中更多了一分凝重。

    几人离开烟花巷的路上又陆陆续续遇到些面露悲痛之色匆匆来了又匆匆往外走的男人,估计都是蕊姬姑娘的倾慕者。

    七弦冷眼看着他们的穿着打扮,从高门富户到穷酸秀才均有,粗布衣衫夹杂在绫罗绸缎中显得很是萧索。

    他们三个走在中间,七弦公子的面具相当引人注目,引来频频侧目。

    其中一人看了看这一行人,大概觉得叶雷霆比较好说话,低声问:“公子也打算去蕊姬姑娘的留香冢祭拜吗?”

    “留香冢?”

    “是,红袖阁的妈妈要给蕊姬姑娘修一个留香冢厚葬,今日就破土,整个红袖阁的姑娘都去祭奠,有好多人也都赶去了。”说罢自己叹气,“蕊姬姑娘红颜薄命,死后再怎么厚葬也枉然了。”

    叶雷霆闻言眉心微动,也有些悲意。

    留香冢……七弦不动声色,原来红袖阁空无一人是这个原因。

    不过这整件事看起来都太匆忙了,从蕊姬香消玉殒到他入狱出狱,才多少时间。

    况且寻常妓子死后无非是一卷破席,顶多薄棺一口,红袖阁的鸨母一看就是个嗜钱如命的,怎舍得花大价钱给人厚葬。

    那么又是谁出了钱建这留香冢?无论是谁,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那人家资颇丰。

    他想到时人对蕊姬的评价,芳名远播、交游广阔,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商贾游侠,都有她的入幕之宾。

    他往虚空处唤了一声,“青桐。”

    “公子。”

    “去查一下,蕊姬死前那天有没有接客,客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