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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秦丝月禁不起这般温柔的目光,仿佛冰雪肆虐之后,清亮明晰的暖阳,直刺心底最深的伤,心痛至荒凉。
“嗯。”沧浪皇子眨了眨眼睛,伸手迎秦丝月上马车:“出使的差事太枯燥,弄个障眼法来偷闲,如是才能有意外收获。”
秦丝月的手下意识地一缩,噩梦之后,这幽幽红尘于她而言已是痛苦囚牢,虽然复仇的心火拽着绝望的残魂,苟活于世,可她的心境就如初遇他那刻时,所说的话一样——何乐可言。现下,该如何同他相处?成为逢迎讨巧的姬妾吗?
花曼仙担心秦丝月的失仪会惹怒沧浪皇子,赶忙从旁边扶住她,将她搀上马车。意外的是,沧浪皇子并未有半点不悦,神情反而愈加疼惜:“方才见你,就断定你在这寻欢楼是活不下去的,故救你出来。”
沧浪皇子放下车帷,马车缓缓而行,他温柔的语气漫起哀伤缕缕:“当然,我也有私心,因为你有点像她,我喜欢的女子,她本该成为我的嫡妃,而今……却被埋在阴冷黑暗的异乡。”
芸馨公主。秦丝月忆起那个柔弱忧郁的女子,心底一阵悲苦,耳畔却飘荡起独孤昶曾经的温言情话:“让我去探看芸馨公主?我连你都护不周全,如何护她?对她好些,只怕更惹母后和琳琅生气。话说,她犯愁的模样和你还有两分相似呢,挺让人疼惜的,但我心里已经住进了月儿,再住不下别人了。”
秦丝月的眼神变得苍茫而怅痛,不由抬手捂住耳朵,不让回忆拖着神思,泥足深陷。
“怎么?你也曾有过生离死别的情爱吗?”沧浪皇子问道,眼中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温暖与关切
“……嗯,但我如今想忘记、忘记这一切。”秦丝月的声音很轻,神情却像是起誓。
“好,今后伴着我,我来帮你忘记。”沧浪皇子伸手握住她的皓腕,并不要求她放下捂着耳朵的手,而是很体谅地陪着她保持这无谓的动作,仿佛在一起抗拒她痛楚的往昔:“但也不用过于执着,因为执着于忘记,反而是一种锥心的铭记。”
沧浪皇子不愧是体贴之人,安慰的话点到即止,言毕后就沉默着让秦丝月缓和心绪,待她轻声道谢,他才开始告诉她一些沨国的情形和自己接下来的安排。
原来他本名唤楚清渊,封地在沧浪,但不知是洒脱不羁的秉性让人印象深刻,还是沧浪的地名朗朗上口,众人更习惯称他为沧浪皇子。他虽颇受父皇宠爱,但其余几位皇子也不甘示弱,因为大家都不是嫡子,觉得各自皆有争储的机会,以至宫中阴谋重重,气氛愈加剑拔弩张。他遂不喜在宫中久住,时常外出游玩,出使邻国的差事更是不容错过,不过这次来焱国,他真是厌恶至极。
“平素唤我‘王爷’,若是我心绪不佳或要动怒的时候,就轻轻唤声‘阿渊’,便会好很多。”沧浪皇子微笑着,眼神却冷了下去:“等到了焱国的皇宫,是一颗棋子与一座棋盘的角逐,可能还要以命相赌,但我绝不认输。”
“王爷。”秦丝月轻轻喊了一声,心却好似坠入他那幽沉怆然的沧浪之水,浑噩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焱国皇宫……这才多久,生离死别的痛楚还未麻木,自己竟要回去了。以邻国皇子妾室的身份,重见自己的帝王前夫,这会是怎样的可怕故事?不能想,一想那些噩梦的碎片便如利刃般扎心,只能惘然地走神,恍惚一刻是一刻。
可是,又能逃多久呢?终归是要来的,复仇的火焰也在心里灼烧着。
“我觉得你是个有故事的女子,或许心里还惦记着曾经的故人。只是,既然我们相遇且缘系,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做戏,做我的得意宠姬,让焱国知道我已有挚爱,他们阴谋相赠的公主我才不稀罕。”
沧浪皇子给秦丝月安排了几个有经验的侍女,教她沨国的仪礼与妆容,还有青楼女子和受宠姬妾皆该会的,顾盼神飞的撩人眼波,她学得最久,成果也最为斐然。因为,那冰湖般清冷幽怨的眼眸中,如昙花一现般闪过惑人的光芒,美丽而神秘,奇异而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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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皇宫的日子终于到了,侍女为秦丝月挑了件玉色轻绫袍,藕荷绸带上悬一枚碧玉鸳鸯佩,眉黛轻描、香粉淡施,墨发只松松绾了个单髻,簪一支与腰间玉佩相配的碧玉鸳鸯簪,虽是男子的装扮,却又隐隐透着女子的幽柔,尤其是眉间一缕银箔点缀的水色,清泠凛冽的柔媚。
在沨国,喜欢风雅的女子时常会做男子装扮,这是一种时兴妆容,沧浪皇子让秦丝月扮成侍从跟随自己,自然是对焱国的不满与挑衅。他昨日已在朝堂拜见过独孤昶,今日是进宫赴宴,除了独孤昶与太后,还要见未婚妻“静淑长公主”。
“别紧张,把焱国的公主比下去就行了。”沧浪皇子在秦丝月耳边低语。
秦丝月点点头,默然跟在他身后。说来奇怪,未进宫前,她觉得复仇是一件遥远渺茫的事,而现下,重新踏上玉阶长廊,殷红的宫锦在眼前蔓延,仇恨的利刃在心底一寸一寸的扎深,疼痛噬心,她苍白的容颜却异常镇定与坚毅。
在外殿时还好,一迈进正殿,别说是宫娥内侍,就连原本木头人般伫立的侍卫都变了脸色,惊惧的目光纷纷落在秦丝月身上——焚火自尽的前皇后、回来了?
“见过焱国皇上、太后。”沧浪皇子潇洒行礼,对两侧的静淑长公主和琳琅郡主只淡淡点了个头。不过,现下哪还有人在意他这失礼的举止,目光全都定在了秦丝月的身上。
独孤昶扶着龙椅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但心痛如绞的秦丝月却分外冷静,心底甚至还牵起一丝微茫的报复快感。她随着沧浪皇子一起行礼,沧浪皇子入座后,她便乖巧地站在他身后。
“怎么气氛这般沉闷,莫非本王做了什么不合焱国仪礼的事?”沧浪皇子无辜道:“衣袍的颜色没有犯忌吧?”
“……没有。”独孤昶艰难地说道。
“这就好,但宴饮这般安静,我还真有些不习惯。”沧浪皇子举起酒爵,向独孤昶敬了一杯酒,而后像是缓和气氛般客气一笑:“丝丝,你抚几首曲子,给我们助助酒兴。”
“是、”秦丝月不及应声,独孤昶手中的酒杯已砸在殷红的宫锦上,漫出“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