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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夜如水,三年的恩爱时光皆化作冰冷泉流,在独孤昶耳边幽幽啜泣着,他险些轻唤出声,却只能慌忙掩口。
你的名字,我不能再喊;你的人生,我不能再伴……或许你,本就不该属于我,是我不信命数,硬偷了这三年时光,铸成永远的伤。
“月儿……”独孤昶在心底的残梦中,发出呻吟。
第一次知道她,是父皇的赐婚圣旨:
秦相长女,名门之后,正值韶年,才貌双姝,淑逸深婉,恪守闺范,朕今为东宫太子聘之,定六月初六吉日,迎为太子嫡妃。
“恭喜太子,秦小姐是位有倾城之貌的才女、”传旨内官的话还不及说完,母后已碰翻了手边的琥珀盏,脸色阴沉而气怨。
父皇下旨之前,并未知会母后一声,因此这道喜讯在她听来根本就是噩耗:“不行,我们即刻去龙吟宫,你要斩钉截铁地告诉你父皇,非瑶儿不娶。”
然而,父皇淡定的神情好似置身事外的看客,或者说,他很愿意目睹母后心烦意乱的模样。
“君无戏言,圣旨已下,你再闹也无用了。”父皇抬头瞥了母后一眼,继续执着画笔,慢条斯理地画着他的山水画。
母后仿佛被当众甩了一耳光,又羞又怒,不甘心的低语阴沉似诅咒:“谁说的,总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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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昶与秦丝月的初见,便是听从了他母后的计划。
那日,父皇在龙吟宫的映月轩设宴,宴请秦相一家三口。秦夫人早逝,秦相没有再续弦,膝下仅一子一女。长子秦朗,年二十,自小喜爱武功,秦相并不夺其志,让其进军营历练,因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已为中将军。长女秦丝月,年十六,秉性与秦相相似,喜爱琴棋书画,娴雅端静,才貌翘楚。
按朝中习俗,已有婚约的男女不宜在婚前见面,父皇便未邀他赴宴,而满腔怨火的母后自然也不在邀请之列,因此这场宴会虽是笙歌乐舞、酒暖花香,却隐约漾着冷清颓丧的气息。
独孤昶隔着花丛,看内官前去通报,香风徐徐间,席间的对话飘入耳中。
“皇上,太子求见。”内官声音踌躇。
父皇沉吟了片刻,显然料到了他此行的目的,但还是点点头放行,而后对秦丝月道:“秦小姐,你知晓朕甚希望促成你和太子的婚事,这并不是交易,而是朕的心意。”
“臣女明白,也并无异议,只是太子若实在不愿,亦不好强求。”清泠的女声,辨不出心绪,是佯装冷静,还是丝毫不在意?
独孤昶带着几分好奇走进轩阁,秦丝月已避嫌地侧过头去,他自然也骄傲地目不斜视,但既
有任务在身,不能白跑一趟,寒暄了几句之后,他便用言语暗示一旁的兰草圃景致幽美,秦丝月会意,起身去花圃赏花。
“不知太子有何事指教?”秦丝月俯身欣赏一株兰草,听他脚步声渐近,遂开门见山地问道。
独孤昶见她如此“明理”,干脆免了客套,直截了当地从衣袖拿出一个小瓷瓶:“一日一颗,连服三日,你便会抱恙一段时日,让秦相以此借口请求退婚。放心,这药无毒,不出两月你就会不治而愈。”
“嗯,我知道了,会装病让家父退婚的,只是太子的药,还请恕我不敢领情。”秦丝月淡施一礼,准备告辞。
“父皇会让太医给你诊治的,你无病却装病,定会被看出端倪。”独孤昶不放心道,父皇和母后如今已闹僵,后宫本就尔虞我诈,若有嫔妃趁机挑唆,说皇后为了破坏皇上的赐婚,竟强迫未来儿媳装病退婚,这不贤的罪名,严重起来只怕会上升到废后的地步。
“太子殿下不用担心,我自会想法子应对,您不愿意娶,我强嫁又有何益?断不会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毁了自己的人生。”秦丝月的语气虽温雅轻柔,却思绪清明:“但这药我是决计不吃的,因为我并不了解你,不确定是不是‘诚如所言’。”
“你?”独孤昶愈加惊讶,忍不住转头正视自己的未婚妻:“不是说、你是温雅娴媛的淑女吗?”
时光在瞬间定格,他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原本深沉如海的双眸仿佛坠入星辰,闪烁起迷离的光影,不是人间凡种花,惊鸿一瞥思无暇,顷刻间他也想不出什么绝妙的形容,只知道自己的视线已不愿再移开。
“温文尔雅和防人之心,并不冲突吧。”秦丝月迎上他的目光,认真中也微微有些忐忑,但双眸若幽柔的湖水,洞悉一切,也包容一切。
皇儿,你和瑶儿的婚事,是母后重振上官家的希望,定不可中了秦家的美人计。
独孤昶凝视着秦丝月,早将母后的告诫抛到了九霄云外。镜中花的姝丽、水中月的温柔、云中燕的轻灵、梦中蝶的幽情……这些都还罢了,他最喜欢的还是她眉宇间那脉清泠氤氲的水色,不论多灰暗烦郁的心绪,都能被濯洗得澄净清宁、舒缓和怡。
“唔,说的也是。”独孤昶难得这般凝神,唇角还破例泛起一弯弧度,此情此景如果被随身侍从看见,定会感到诧异甚至危机。素来不喜女色的冷面太子(贴身侍从早看出来,表兄妹青梅竹马的佳话,从头至尾都是皇后和琳琅郡主的一厢情愿),竟对皇后所厌恶的女子动了情,那将来的岁月,皇宫只怕又要拉开一场悲情大戏。
“那太子是应允我的主意了?”秦丝月问道。
独孤昶剑眉一皱,沉默了片刻后,忽然伸出食指在嘴唇前晃了晃,低声道:“倘若我方才没说那番话,这门亲事,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秦丝月微愕,润玉滢雪的脸颊漫起绯红,一声轻语宛若甘泉沁心:“愿意的。”
“可我、若是保护不了你呢?”独孤昶眉宇郁结,沉声叹息,但心绪比言语更快一步,他忍不住伸手,拈起她衣袖上的花瓣,护在掌心,仿佛这是载着她情意的梦蝶:“不过我会尽力,希望你相信。”
“结发夫妻,白首同心。”他拈着花瓣,在她眉心划下一缕,微微的胭脂色,宛若爱情之焰。
起初,秦丝月从他沉郁的眼中,看到了幽冷的沧海,纤细的身形不由轻轻一颤,可海底燃起的火焰却有着奇异的温暖与柔情,让她心旌摇曳、下定决心:“嗯,那我就陪太子一起,不惧风雨、红尘相依。”
曾经的誓言还在耳畔萦绕,可枕边心上已然空荡寂寥,独孤昶在回忆的海洋中悲痛难禁,秦丝月亦在幽凉的苦海中梦魂缥缈,就在她神思快要涣散的时候,剧痛将她从黑暗中拽了回来。
“哦、好痛!”秦丝月下意识地想护住肚腹,却愕然发觉自己的双手被紧紧束缚。这是何故?自己在晕厥之前,不是打翻了烛台,陪腹中孩子一起上路么?现下竟是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