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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板被手机温柔安抚,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床下桌上的水杯都感动地晃了两晃。顾晓晓听见动静,不安回头:“谈梨,你怎么了?”
“…没事。”低垂着头的谈梨抬脸,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所以,他就这样把我送上来了吗?”
“对,我那时候还没睡,就去楼下接你们了。”
“……”谈梨揉了揉太阳穴。
虽然她不记得昨晚ktv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至少从校门外到寝室楼下再到把她送上楼,显然都是秦隐一人包办。甚至更大可能,从ktv到学校的一路上已经是了。
旧恩未还,又添新恩。
再这样下去,谈梨怀疑自己要给这人无偿打一辈子工才够还。谈梨想着,拿起手机,去消息栏里翻到那个黑色头像的【y】,她点开了消息聊天框,发出两条去――
“小哥哥,昨天晚上是你送我回来的吗?辛苦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小人儿鞠躬.jpg]”发完消息,谈梨木着脸下床。那件男式长大衣被她随手搭在床头,准备之后送去干洗。
脚刚沾地,谈梨就感觉小腿传回来一种“这不是你的腿这是棉花糖”的抗议。
她扶着床腿,伴着声叹息自嘲:“我昨晚喝的不是酒,是安眠药混着肌肉松弛剂吧。”谈梨说完,转身,正对上顾晓晓一双欲言又止的眼。
谈梨:“?”“你好像有话要说?”谈梨一边问,一边走向洗手间。
顾晓晓犹豫着:“谈梨,你还记得昨晚在寝室楼下发生过什么吗?”
“――”
谈梨的身影停下。在原地僵了两秒,谈梨慢慢回身:“昨晚,寝室楼下?”
“对。”
“我难道不是一直昏睡的状态?”
顾晓晓:“额,其实你醒的时间,不对,半清醒的时间,还是挺长的。”
谈梨:“?”
顾晓晓观察着她神情,小心翼翼开口:“我下到楼下的时候,你就是醒着的,而且……”顾晓晓的声音越来越低。
“而且什么?”
“而且,你那时候抱着秦隐,哭得特别伤心。”
谈梨:“……”
谈梨:“我、抱着、秦隐、哭?”
――开什么玩笑??或许是读懂了谈梨麻木表情里满眼的不愿相信,顾晓晓又很认真地补充了细节:“就在寝室楼前的楼梯下面,你不知道为什么坐在栏杆旁边,不肯上楼。我下去的时候,你正一只手抱着栏杆,另一只手抱着……”
话没说完,顾晓晓脸先红了。谈梨:“……”
谈梨:“??”
说话就好好说话,为什么要脸红?然后顾晓晓声细如蚊地给她答了疑:“另一只手,抱着,秦隐的腿,而且无论我怎么劝你,你都不肯松开。”
谈梨:“…………”从窒息到绝望,再从绝望到麻木,再从麻木到释然,谈梨脸上连环变换过无数情绪以后,终于归为一种看开了的佛性。
她没再强撑着发软的腿,放任自己靠到床边:“我还哭了?”
“嗯。”
“哭得惨吗?”
“嗯,挺惨的。”
“那我有没有说什么。”
“啊?”顾晓晓愣了下,然后努力回忆几秒,“好像是喊过一个词来着,而且听起来是英文……”
“liar。”
“啊,对,就是这个!”找到正确答案的兴奋劲儿过去了,顾晓晓才想起什么,好奇回头:“谈梨,liar是什么,人名吗?”
“嗯。”
“啊,怎么会有人起这个名字?这不是骗子的意思吗?”
“是,liar,所以是渣男。”谈梨慢慢抬眼,眼底笑意潋滟,“电竞圈的第一渣男――我给他的外号。”
顾晓晓陷入茫然。谈梨没再说什么,走去洗手间洗漱,顺便用凉水给自己冷静一下,平复情绪。
等大脑终于清醒些了,谈梨一边拿毛巾擦着脸,从洗手间里出来,一边问出自己刚刚想到的最好奇的问题。
“既然我一直抱着栏杆不肯上楼,那你们是怎么让我上来的?”“不是我,是秦隐一个人。”
“?”
顾晓晓的脸又红了:“我站在楼梯上面几阶,就只看见他朝你弯下腰,问了一句,‘选我还是选栏杆’。”
谈梨心生不祥预感:“然后?”
顾晓晓:“然后,你就攥着他大衣衣角,跟着他进楼了。”
“……”
“那件大衣也是,你怎么都不肯松手,秦隐就脱下来盖到你身上,然后才走了。”谈梨:“…………”
善。
不用说了。
放朕入土为安吧。谈梨心情麻木地回到桌旁,并十分恶毒地诅咒了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
希望他今早洗漱的时候不小心脚滑摔倒,然后磕到了脑袋,把昨晚的事情全都忘光光。
别造成其他伤害、只忘了这一晚上就好。怀着这“虔诚而美好”的愿望,谈梨慢吞吞捏住自己的手机,然后小心翼翼地掀起一条边,她眯着单眼往亮起的屏幕上看。
来自【y】的消息聊天框――【谈梨】:小哥哥,昨天晚上是你送我回来的吗?辛苦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谈梨】:[小人儿鞠躬.jpg]【y】:。
【y】:你断片了?
【y】:不用请我吃饭,省钱买核桃吧。
【y】:多补补脑。感受着这扑面而来的性冷淡的嘲讽。
谈梨:“…………”再给她一次机会。
打死她都不会碰那杯酒一根手指头了。?11月的第一天是个周五,最后一节课在下午3点结束。
没有中学时期的班内成绩作为教学指标,多数大学老师都保有同一个优良习惯:绝不拖堂。
3点钟的下课铃声响起,老师当即宣布下课。虽说这周末就要开始上校选通识课了,但毕竟不比工作日这些还要期中期末考试的必修课,学生们都把周五的最后一节课当成周内课程的结尾。
铃声一响,他们已经欢乐地要冲出去了。谈梨在的这个寝室属于典型的学霸寝,每节课占位必然抢占前排,再加上顾晓晓那边盛意难却,谈梨也只得跟着跑去老师眼皮子底下“添堵”。
此时的第一排,顾晓晓一边收拾着背包,一边问谈梨:“你今晚有安排吗?”
“可能会做一会儿直播,”谈梨视线定在手机屏幕上,没抬起来,“怎么了?”
顾晓晓:“校外新开了一家餐厅,我们想去尝试一下,你要不要一起?”
“我就不了,你们去吧。”谈梨抬头的同时也站起身,她朝顾晓晓晃了晃手机,“我先去接个电话,回见。”
“啊,好……”谈梨一撩包带,轻松勾上肩,转身便离开了座位。
那道背影纤细,又潇洒利落,乳白色长马尾在身后甩起漂亮的弧线,引得前排有人下意识去看。顾晓晓身旁,同寝的另外两个女生中的一个轻哼了下:“晓晓,说你几次了,她这种性格什么人都不在乎,才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呢。也就你,总上赶着讨好她,值得吗?”
顾晓晓收回视线:“于悦,你别这样说啦。”
“你就犯傻吧。”
“……”b教学楼后有一片满是绿植的林子,谈梨顺着鹅卵石小路走进去,在被林叶遮蔽掉视野的地方,她接起震动的手机。
同一秒,她面上的笑意像浸入水里的画布上的颜料那样,氤氲着淡开散去――
“您有事吗,谈先生?”“谈梨,”电话对面的谈文谦声音压抑着情绪,“你为什么总不接向彦茗的电话?”“向彦茗?”谈梨靠在一棵粗粝的老树前,脚尖在地上划过半圈,才想起这“向彦茗”何许人也。
她唇角一勾,笑声里不掩嘲讽。
“哦,您朋友的那位儿子是吗?我没不接他电话,接到过一次,然后我就把他拉黑名单了啊。”谈文谦噎了两秒,大约想发火,但还是忍了下去:“谈梨,你不要意气用事。大学是你人生里非常重要的一个阶段,你不能在这个阶段里犯傻。尤其是在f大这样的学校里,你能结交到的朋友都是很优秀的,你要多和他们接触――而不是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小混混们交朋友。”“小混混?”谈梨咬着唇肉清凌凌地笑了声,她仰起头看了看树叶间的缝隙,像被摔碎了的蓝天,“怎么,玩游戏、染头发就是不三不四的小混混了吗?那我就该和他们一起,我正和他们一样啊。”谈文谦继续忍:“…好,我不管你和那些人的交集,但彦茗是个好孩子,你和他多接触――”谈梨被消磨掉本就不多的耐性,直言道:“既然您觉得他好,那您就认他当干儿子吧,我看他也挺想多你这么一个爸爸――你们相亲相爱,就别再来烦我了,好吗?”“谈梨!”谈文谦终于还是像个被点着了的火.药包,“你在交友上这样自甘堕落,难道你母亲看到了就会高兴吗?”“――”
谈梨一僵。
像石子落入湖中,她面上的神色被轻易敲碎,镜花水月一样散尽。她拎着包的另一只手慢慢收紧,电话里外陷入死寂似的静谧中。
然后谈梨听见自己冷冰冰地笑了一声。
“就算她还活着,她也不会怪我。毕竟她谁都没看上,到最后也只选了你――就凭这一点,她哪有资格批判我交人的眼光?”对面一阒。
谈文谦半晌才气恼至极地问:“你铁了心和那个只会打游戏的小子在一起,是吗?!”谈梨顿了下,她几乎本能想否认。
但这种关键时候,气势绝不能丢,所以谈梨回得坚决而果断:“没错啊,我认定他了,就算他只有小学毕业我也喜欢。”
“好,谈梨,你别后悔。”
“……”最正常模式的不欢而散。
谈梨再熟悉不过。除了谈文谦提到他不配提到的人,这点小插曲甚至都没怎么太影响谈梨的心情。她从盒子里晃出来一块糖,抛进嘴巴里,便踩着鹅卵石路上拓下的树叶和碎影,沿着原路返回。
谈梨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穿过b教学楼的露天长廊,也路过方才上课的教室门。
只是走出去几步,她又拽着包倒着退回来了。谈梨停在门旁,视线落进教室里。
她离开的这片刻,教室里早就走得没什么学生了,只剩后排一对小情侣卿卿我我,以及……
“哈喽呀,小哥哥?”“……”
听见这活泼又熟悉的声音时,半倚坐在第一排桌前的秦隐撩了撩眼。他拿着手机放在耳边的胳膊跟着转了下,完整露出那张脸。
映在黢黑的眸子里,出声的小姑娘正靠在教室前门门框上,朝他笑得阳光灿烂。
像个小疯子似的。……谁又惹她不高兴了。
秦隐难得走了神。“所以你今晚就……”手机里女声敏锐察觉,“秦隐?你在听我说话吗?”
秦隐落回眸:“嗯。”
女声停顿一两秒,问:“你今晚能过来吗?”“可以。”
“好,那我晚餐前把地址发给你……”站在门旁的谈梨意外地眨了下眼。
刚刚她是被无视了?
那个性冷淡好像就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很没有礼貌地、连招呼都没打手都没抬一下地……把头低回去了?换个正常点的小姑娘大概又恼又委屈,转头就走了。
谈梨显然和“正常点的小姑娘”这个词完全不挂钩,所以她怔了一秒后,笑得更加灿烂恣意。
她拉稳包,身影扭着角度一晃,踏进教室内。那个性冷淡靠坐在第一排,优势逆天的长腿就懒洋洋地搭在第一排前的那片空地上。
谈梨没走几步,就到了他腿旁。秦隐察觉,抬眸。
他倚坐着,面前的小姑娘站着,抹掉那20公分的差距,两人此时的“身高”基本就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了。
这个正视的角度,秦隐能最清楚地看见谈梨的表情――几乎就把“我要使坏了”“你快跑吧”几个字刻在脸上。谈梨虽然是个小坏蛋,但也是个体贴、知心的“好”小坏蛋。
所以她给秦隐留了充分的反应时间或者警告时间――他但凡给她一个眼神或者口型的示意,那她就不捣蛋了。
但都没有。秦隐就那样坐在那儿,懒洋洋地半撩起眼,他看她的眼神冷淡又绵长,不知道为什么让谈梨想起那种凌厉而勾人的薄刃唐刀。
只是这刀此时是收着鞘的。
如果碰一下,再跑得快点,应该不会被伤到。心底那点小小的蛊惑的声音从盖子下掀起一条缝,钻了出来。然后它跑得身体里每一个角落都是,藏不住又抓不着。
谈梨入了蛊。她慢慢、慢慢倾身,靠过去。
她扶住秦隐坐着的长桌,调皮的几绺长发从她肩头滑落,勾拂过他卷起衬衫的、线条凌厉的手臂。快到最近处,她几乎要吻上他指节微凸、漂亮分明的手指。秦隐未动。
谈梨一笑。隔着修长冷白的指背、隔着薄薄的一片手机,女孩一笑艳丽又恣肆。
坏劲儿十足的。“小哥哥,困觉吗?”
“――”手机里,女声戛然一停。“……”
秦隐撩起眼帘。
他就那样看着谈梨,然后对手机里开口。“我还有事,先挂了。……妈。”谈梨身影顿住。
“――?”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