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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钏儿见宝玉顾自走了,背影好不凄凉,忽然抿嘴一笑,“这你就难受了,却是没到真难受的时候呢。”
又去王夫人那里回话,把自己说的话说了一遍,王夫人点头道:“还是你知道我。我这费心费力的是为了哪个?!你也说得够透的了,他若还不明白,神仙也没法子!”
金钏儿自然又安慰王夫人几句,只说宝钗的人品样貌,宝玉没有不喜爱的道理等话。王夫人心里也如此认定,只宝玉心里是否另有其人,这样的话两人自然是半句不提的。
自贾元春薨逝,吴家对付贾家的事儿就停了下来,尤其之后贾府老太君亡故,王子腾忽然中风致仕,吴家更不敢动作了。看贾元春葬仪采的皇贵妃等例,便知他在皇帝心中甚有分量,这时候若再对他们家出手,就算有理也没理了。谁能料得帝王心?到时候别偷鸡不着蚀把米,想喊冤都没地方去。
再说贾家如今眼看着人才凋零,宫里又失了庇佑,衰败是指日可待,哪里还需自己出手?何况那赶尽杀绝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他们想收手,却有不肯收手的。这日宫里又传出信来,吴济霆听了大惊,赶紧又召集了众人商议。他皱了眉道:“真是天运难测!那凤藻宫诞下不足月的皇子,御医都道活不过三日,哪想到圣上过去一看,竟就好了!抱去太后见了,只说投缘,又怜惜他,便索性养在了长乐宫。
旁的妃子那里,圣上还不定日日都去,太后那里圣上可是每日晨昏必往的。偏偏这位也行七,太后还老说这皇子甚肖圣上儿时,如今真是大得圣宠。这也罢了,到底才多大点子人,哪里说得清了。
可前两日,妙云观观主测了一回,却道这位身上是带了气运的!也不知真假,娘娘已严令他不许胡言,只如今想来,这险死还生,虽没了亲娘却得了太后同圣上的喜爱,还真是……真是说不太好了……”
吴济岩直问:“那娘娘是何意思?”
吴济霆道:“娘娘的意思,龙子龙孙自然是金贵的,只别被不肖的外家带累了也罢。”
一众人相互对视一眼,皆点头道:“这倒不难,只这会子不合动手。”
吴济岩想了想便道:“嗯,我倒有个法子。”
众人皆问,吴济岩道:“圣上是对已故贵妃有情,却并未因此施恩过那府里。可见圣上心里还是有是非的。那咱们索性把这两个撕开了算!先别急着动手,且慢慢传出话去,只把贵妃的死往她娘家人身上推就是了。
那府里先有翁媳通奸的,后有谋财害命的,贵妃何等高洁人品,听了这话心里如何能不气?正是这一回回,一遭遭的,活生生给气死了!
等这些事儿都传熟了,再把那家里的污糟事一揭,由不得圣上不动怒。这从头到尾,咱们又没撒谎,更没有诬陷人,只实话实说罢了。就算寻到咱们头上,也说不出什么来。”
众人听了都道妙计,各自去办不提。
那苍朴道人如今却是越发癫狂了,一则是他发觉越来越多的事算不准了,总不会是处处鬼打墙,那唯一可能便是自己悟的不对,功力不够;二则越是如此,他越发惦记起这世上的奇珍异宝来,只盼着能得了什么大机缘,或者功力大增,或者长命百岁,当然了,若是能白日飞升,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从前明明推算出皇四子有承天之运,哪想到这回应吴贵妃之求,推算了一回七皇子,算出来竟该是个死人!可这七皇子明明活得好好的。无奈只好弃用八字,改用定星观运法,结果却是气运加身之象,且其中纯正龙气,旺不可挡。
当时他差点就哭了!自己这是倒霉到什么地步了,好容易把那个不合数人家出来的娘娘给弄没了,结果生下个不足月的儿子还厉害成这样?!这不是天要亡我的意思?还是说凡人果然不该推算天运,否则必有天罚?!幸好他是个果决的,更做不出半途而废的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紧先把贾家藏的秘宝拿到手才好。
他自然不知道。那七皇子魂魄不全,都没得个全灵来投,连元春离魂的时候,都没提半句孩儿的事,因她根本就没见着自家娃娃的神魂,不过是个半成的壳子,根本没什么母子可言。可却挡不住有贾兰这么个天魔星,只认得一个“我”字。照他想来,他爹死了,娘又不会再嫁,自己是没什么弟弟妹妹了。好容易有个嫡亲姑姑怀了个娃儿,正是自己论起来头一个亲近的兄弟,哪能轻易折损了去?
他自身魂魄托了魑魅庄的灵药之福,又不知用了多少天材地宝,更得了《极魄》神诀,一早就到了玉魄之境;之后又连逢机缘,先得龙壳后得虎灵,龙虎成丹,修出了个血龙袭的境界,顺便继承了那老龙皮囊里攒了万千年的积累。论起来这界中龙气之旺,只怕非他莫属。只他走的修路,不入人间富贵罢了。
他这回为了救那娃儿,先以含魂心头血为引,又用功法塑其体魄,理顺后直接给这娃儿留了块魂记,来引动天灵来投。他下的引子全从自身出,自然都是龙气丰沛之象,那引来的自然也是同宗同属之灵。如此一来,这娃儿想要不气运加身也难啊!
只他哪里在乎这些,不过是凭一己之力,救回个血亲兄弟,白开心一遭。至于乱了天数……他又没见过天数!
就这一念之力,生生给多少人造了个心腹大患出来!
说起这心腹大患,如今另有一人,不比苍朴道人舒坦。众位看官道是哪个?便是那自海上归来的林如海林大人了。
且说林如海自海上归来,便听说了元妃薨逝,贾母亡故的事,只叹世事无常。此时贾母早已归籍落葬,贾政着人打听明白了,便备了香烛带了人,亲往贾母坟前祭奠了一回,也是尽半子之孝的意思。
从金陵回来,刚把几件密事理得七七八八,就听传道:“南诏国主求见。”
一愣,这哪有异国国主对自己“求见”的道理?忙令人请了进来。那寻瑎见了自己,却比从前越发礼数恭敬,全以晚辈自居,倒让林如海摸不着头脑。
两人你来我往,云里雾里说了半日,寻瑎才说明了来意,却是来求娶林黛玉的。
林如海差点没失手把茶盅子砸了,又联想到上回这番王就死缠着自己,还曾妄想住进自己家去,如今算来,莫不是一早就不怀好意,从头到尾都是打着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思?!林大人眯起了眼睛,心里开始计算——刚刚试航的火炮战船若全力行进,不知多久能到南诏国……
那寻瑎又是妫柳,一见这个曾经的“自家大人”眯起了眼睛,就知道不好。赶紧说道:“晚辈是真心求娶,还请大人成全!”
林大人忽然觉得火炮船真是造少了,尤其那火药填充量还不够,打得不够远。
边上官员见这气氛不对,忙笑着打圆场道:“南诏国主莫要玩笑,如今这里谁不知道林大人家的千金是要招赘的,国主忽发此语,岂不让人为难?”
寻瑎忙道:“晚辈知道这个话,晚辈愿意入赘!”
“噗!”在座的几位正端茶浅啜欲混过方才尴尬的大人们全都不约而同将茶水喷作了飞雾。
林如海不开口也不行了,苦笑着问道:“未知国主此话,贵国朝野上下可否尽知?”
寻瑎道:“晚辈国中与此间规矩不同,只晚辈与国师商定了,旁人并无置喙余地。”
林如海道:“那国主是以什么身份入赘我林家?”
寻瑎道:“便是以如今的身份。”
林如海道:“如今的身份?南诏国主入赘我林家,这南诏国往后怎么算?”
寻瑎道:“南诏国仍由我管着,我进了林家,南诏国自然也随我进了。若是……若是大人愿意接掌南诏,也未为不可。”
“噗!”这下是林如海喷的。
也顾不得什么邦交体面了,指着寻瑎鼻子道:“一派胡言!此等家国大事,也可以这般儿戏的?!”
寻瑎疑惑道:“此事晚辈已与国师和晚辈兄弟商议过,他们并无异议。”
林如海这才想起来,这虽是个昏君,却是旁人家的昏君,自己这忠臣直谏还用不上。只好挥了袖子喝骂:“胡闹,胡闹至极!”
寻瑎眼见着这话是说不通了,只好再三求了林如海考虑他的诚意,才带了人走了。
林如海这里还没缓过来呢,一行的不知道哪个嘴碎的就把这事儿写了摺子飞鸽传回京里去了。皇帝看了只觉不可思议,从没听过还有这么“八方臣服”的。一国国君哭着喊着要带了国家做陪嫁,嫁进自家臣子府中。这若是茜香国的女王哪日相中了朝中哪个才俊也罢了,这可是南诏国主、有枭雄之称的寻瑎!这、这到底是谁家祖坟出了问题?!
南诏国主的这番言论,林如海静下心来想想,霎时推测出其背后可能埋下的十数条阴谋算计。当中最有可能的,便是自己在此监造海船及北上的布置被南诏国识破了,欲借此相胁以谋份好处。这回借了这般无稽之事寻上门来,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提个醒,好让这边心里有个数。若自己所料不差,转头这位国主估计就得上京,毕竟邦交大事,实非自己这样一个官员可以做主。
想通此处,也连夜写了摺子让人快马送京。
果然,过了几日,便听说了南诏国主欲往长安求见当今圣上的消息,心里只盼着那摺子路上千万别耽误了,也好让圣上早作准备。
皇帝见了林如海的摺子,心里才安定下来。这才像话!这才像一国国君会做的事情!果然这臣子间见识差距甚大,一样事情,林大人就能看到背后所伏危机,另外的却只会看个热闹。连那般不合常理之事也敢写了摺子递上来,真当朕的龙书案是说书台了!
只这整件事,京里并没有确知之人,又兼林如海在南诏国逗留日久,于那番国事务也比旁人清楚,便索性下旨,让林如海速速结了船务回京听用。
林如海接了圣旨便知道皇帝必然看了自己的圣旨了,赶紧把余下的事务交代了,便带了人马回京去。一路上还不断收到自南边打听来的消息,又遣人收集南诏国主在京的举动,也是有备无患。
他还在路上,寻瑎已经抵京。照例礼部打点各样仪制,寻瑎通过理藩院表示希望尽快与此间君主一晤。皇帝本有心等林如海到了之后再说,奈何那寻瑎催得太急,且他这一回来,后宫的太妃们又开始往太后那里跑,惹得太后也让他赶紧见人,有事说事,说完了好让人赶紧回去。堂堂一国国君,老往人家国都里去,一待就待一年半载的,也不像话。
皇帝无奈,只好令有司各样预备了,择日接见寻瑎。头一回在外会馆见了,紧接着就于京郊行宫又晤一回。待得林如海到京时,那南诏国主已经成了皇帝御前的常客,直让他大感不妙,更疑心那寻瑎或者借了巫术迷惑帝王,恐怕所谋非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