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瑰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这个冗长的梦里,出现了很多许久不见的人,还有很多从未见过的场景,似真亦幻,光怪陆离,好像无数五颜六色的碎片拼成一幅幅奇怪的画,看似陌生,却让她心悸不已。
瑰画醒过来的时候,天是黑的,房间里点着火烛,一片明亮,桌椅摆设都很眼熟,梳妆台的首饰盒子还在那好好的放着,似乎就是自己住了几日的房间,只是纱紫香的味道了无踪迹,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莲花香,床头的纱帐随着微风轻摆,依稀能听到外面的虫鸣,应该是开着窗子吧。
不像是鬼界,这是在邱庄?自己还活着?
瑰画眨了眨眼,这才感觉到浑身发僵,也不知是躺了多久没有动弹了,试着抬抬手,除了有酸软些无力以外,手指和胳膊还能动。
她疑惑道,她明明当时被柳七结结实实地打到了,为何胳膊腿都还好好地长在身上?
于是,对自己是生是死惊疑不定的瑰画决定支起身子好好检查一番,岂料肩膀刚抬起一点,针刺般的痛感便从后背透骨而入,疼的她险些没喘上气来,忍不住痛哼了一声,跌回了床上。
这么小小的折腾,疼的瑰画龇牙咧嘴地顺了半晌的气,不过她虽痛在心上,却乐在心里——还能这么疼,看来她真的没死!
正在瑰画痛并快乐着的时候,门被推开了,有人慢慢地走了进来。
瑰画努力的扭过脸去看,却只见淡淡的金色雾气扑面而来,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她的身子向前托起,身后一暖,被裹入一个温厚的怀抱,鼻间飘过丝丝熟悉的檀香,垂下眼,便看到了白色锦衣的袖口上银色的花藤。
“呃……”眼见那只白皙如玉的手环住自己的腰,瑰画一句话卡在了喉咙,很没出息地憋红了脸。
尚弦见她一副小媳妇的样子,勾了勾唇角,垂首轻声道:“还疼么?”
一缕柔软的青丝滑落,轻轻扫过瑰画的脸,有点痒痒的,好像一只小手挠得瑰画心里一颤。
靠在尚弦又暖又宽的胸膛上,她忽然想起有次附身的是一家青楼里的小丫鬟,依稀记得那青楼的名字叫做醉乡园,那里处处飘着香料与桂花酒的甜香味,穿着薄纱的女子穿梭嬉闹,放肆调笑,在她活着的那五天里,每当有姑娘不经意的从她身旁蹭过去的时候,柔软的肢体拂过她瘦小的身体,扑鼻而来一股媚人的幽香,她就认真的想,真是又香又软啊。
恩,就像此刻的仙尊大人一样。
而对于脑子里的想法毫不知情的仙尊大人,还在为怀里这位的伤势担忧,见她半晌不语,皱眉道,“若是哪里不舒服,要与我说。”
“啊,恩。”瑰画回过神来,略为心虚地应了两声,心里却不自觉地顺着之前的思路想道,若是仙尊大人在醉乡园,一定是头牌……脑中灵光一闪,浮现出另一个风姿卓绝的身影,方才卡在那句卡在喉咙里的话顿时很流畅地吐了出来,“仙尊,秦公子怎样了?他,他还好吗?”
背后的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尚弦沉默片刻说道:“他外伤很重,又断了几根骨头,大概是脱力所致到现在还没有醒,所幸修行的根基未受损伤,调养一些日子就会好的。”
瑰画松了口气,点点头,“没有事就好,没想到柳七居然有九条尾巴,你和紫黎都不在,秦公子一个凡人怎么打得过他,我……我真怕他会死。”
想到在石室之中,碎石尘烟一片狼藉,那个仅仅萍水相逢的男子,站在她身前挡住她所恐惧的一切,明明只是个脆弱的凡人,却奇异地让她觉得被护在他的身后,十分的安心。
头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搂在瑰画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许,尚弦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朦胧,“你几乎筋脉俱断,五脏皆伤,整整昏迷了七日,若非当初我以仙莲为你炼化肉身,恐怕又要回一次鬼界见你爹爹了。”
瑰画被紧紧箍在尚弦胸口,背后隐隐有些发疼,可她却恍惚地想起来,似乎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也是这样紧紧地抱着她,那怀抱一样温暖坚实,让她觉得,若有一日他不在了,自己也不能独自活下去。
梦境中的一切都好像渐渐地鲜活起来,遥远陌生的温柔变得触手可及,瑰画忽然萌生了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好像寻宝人找到堆满了藏宝大殿,四面都是珍宝,她却不知接下来到底该去向何方,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放弃了纠结虚无缥缈的梦,开口问道,“现在我醒了,可以去看看秦公子吗?”
尚弦顿了顿,慢慢将身子撤了出来,将瑰画轻柔地放回床上,盖好薄被,“你若是想要看他,先把自己养好了,经脉五脏还未续接牢固,不能饮食,这几日你命悬一线,都靠着丹药吊命,先不要想太多,狐妖之事已经解决了,待你好了我慢慢与你说。”
瑰画也知自己现在十分脆弱,起来说了这么一会话就累了,当下也不再坚持,闭着眼想着之前奇怪的梦,慢慢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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瑰画一连在床上躺了几日,除了吃些丹药养身,就是发呆,发呆久了就昏昏沉沉地睡着,如此反复,日夜颠倒,时光错乱,常常是白日与周公私会,夜里瞪着眼珠看床头缩成一条小龙的紫黎。
尚弦不知在忙些什么,似乎每日都在奔波,得了空就来陪着瑰画说说话,哄着她睡着便又不知所踪。从紫黎的描述中,她得知那日自己和秦慎被打晕后,尚弦和紫黎才赶过来,柳七负伤逃脱,而邱庄地下的石室也毁了。
至于邱婉,虽然有错,但因依旧有事需要她来做,便算是放过一马了,瑰画想到她协同柳七抓自己是为了什么穹苍玉,救她的心上人,倒也不至于多么痛恨她,可是叫她再去为邱婉说几句好话,却也是不可能的了。
终于,在又躺了七日之后,勉强可以下床走路的瑰画便嚷嚷着要出去走走。
于是,紫黎拗不过某个每隔一刻便用手指捅他肚子的女人,黑着脸扶她向秦慎的房中走去。
那一日在石室中,秦慎出现在瑰画面前的时候,瑰画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柳七是九尾天狐,是凡人难以驾驭的妖物,而秦慎只是普普通通的青阳宫弟子,实力悬殊之大,已无需言明,而他不仅来救她,在最后一刻,宁可战死也没有丢下她。
瑰画自来到人间后,第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了一种叫做感动的东西。
秦慎的房间也点着烛火,这些日子紫黎也是很尽责照顾的,听说尚弦每日定然要去看上几次,喂他服下一些恢复元气的丹药,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依旧没有醒过来。
瑰画伸手推开门,打量了一下周围,房间里的摆设和自己的差不多,想来邱庄的客房都长得一样,只是这间屋子显然是给男子住的,床帐的颜色更深一些。
秦慎静静地闭眼躺在床上,脸上似乎已有了些许的血色,看起来并不十分虚弱,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醒过来。
瑰画坐在床边,认真地看着秦慎的脸,看了许久,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长叹。
紫黎皱着眉看着少女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样子,在脑海中自动将这种认真的表情归为“色眯眯”,不屑一顾道:“看这么久能看出什么啊?”
瑰画欣慰道:“还好没有毁容。”
紫黎:“……”
秦慎的衣服早就换成了新的,每日也有邱庄的下人来为他清洗伤口,瑰画伸手拉拉他的被子,检查了一下肩膀手臂这样可以让她检查的地方,似乎没有血迹透出来,应该是包扎的很妥帖。
紫黎看着她鼓捣半天,冷道:“看够了吗?”言语中杀气腾腾,简直可以和瑰画那个冷面哥哥瑰西并驾齐驱。
“秦公子救我一命,我当心他的伤势是应该的。”
瑰画翻了个白眼,不去理紫黎,反正她不回去,他也不能硬拖着她回去,否则她再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看这蠢龙怎么与仙尊交代。
果然,紫黎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却没再说话,估计憋得十分内伤。
瑰画从头上取下琉璃簪,细细的看了看,那日混战中,这簪子还好端端的,醒来时就放在她的枕边,方才急着挽头发,便带了出来。
琉璃冰凉剔透,依旧十分好看,瑰画看看簪子,又看看秦慎,忽然用簪头,轻轻戳了戳秦慎的脸。
脸颊被戳出一个淡淡浅浅的印,瞬间又恢复成白皙广润的样子,秦慎依旧静静的睡着,没有半点反应。
瑰画又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冲着昏睡的人认真地说道:“秦公子,谢谢你那时拼命救我,如今我醒了这么多日子了,你也快些醒过来吧。”说罢,扶住黑着脸的紫黎,向外走去。
他们好像都没有注意到,床上的人,在瑰画起身之后,眼皮微微的,动了一下。
瑰画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桌边坐了一会,也没等到尚弦回来,感到有些疲惫,她索性又躺会床上,反正伤没养好之前,要像对待母猪那样对待自己,她早已经将睡觉当做一种修炼。
毕竟,强健的体魄是修行的基础。
看着头顶的纱帐,石室中秦慎黑色的背影在脑海中反复出现,瑰画心中掠过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初见尚弦时,他从天而降脚踏金莲的样子,让她心里莫名悸动。
不知秦公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一定要当面谢谢他才好,她还有问题要问问他……这么想着,瑰画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觉似乎睡的不踏实,仿佛有人在耳边说着什么,又听不真切,瑰画皱着眉嘟囔了几句,使劲蹭了蹭枕头,直到恼人的声响渐渐没了,她才又沉沉地睡过去。
这一觉,让她的世界地覆天翻,从此之后,昨日虽不在,但前尘入梦来,一切对的错的,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