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瑰画慢慢睁开眼,入目是青色的纱帐,静静地垂在眼前。天已经大亮,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身边的床榻空着,摸上去没有温度,想是睡在那的人,早早就起了。
瑰画不由的脸上一热,这一夜她睡的极其安稳。自来到人间以后,还是第一次安安稳稳睡到天明,回想起迷蒙之间,紧紧扣在腰间的手,温暖的散发着檀香味的拥抱,恍若一场梦境。
这才是真正的做梦吧!居然就这样和仙尊同塌而眠……
瑰画心中百转千回,动作却是利落,飞快地换好衣服,梳洗干净,便飞奔出门。
紫黎百无聊赖地坐在大厅里,刚拿起一块梅花糕,便见瑰画一袭红衣如火,风风火火地冲进偏厅,他嫌恶地挑挑眉,刚要说话,似是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抹不明的神色,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番,说道:“昨夜睡的如何?”
侍奉的丫鬟闻言相互对视一眼,双颊通红地退了下去,庄上传言这位瑰画姑娘与紫黎公子之间私情暧昧,昨夜就有人听到沁香园似有不寻常的动静,此刻紫黎这样大胆的言语,在别人看来,更是引人遐思。
瑰画左右不见尚弦,也没在意,随口说道:“挺好,仙尊呢?”
紫黎冷笑一声,却不说话了。
“看来你精神不错。”
是尚弦的声音。
瑰画回过头,只见尚弦与邱婉并肩站在门口,好像刚刚一起走来,邱婉的脸色有些发白,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本来那张脱俗清冷的脸鲜少有表情,笑起来十分别扭,可如今她双眉微蹙,眸眼含愁,倒是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见瑰画和紫黎走过来,邱婉淡淡一笑,说道:“家中香铺还需我料理,那我就不打扰各位了。”言毕一礼,向瑰画深深看了一眼,便转身走了。
瑰画被她这一眼看的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说话,就被尚弦拉住,他对着瑰画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也走吧。”
“去柳家?”
“不,去城西的张家。”
张家距离邱庄并不算远,位于镇子的西面,那里不像瑰画前日去逛的邱庄南面街路那样热闹,没有许多商铺小贩,却开着几家医馆,平日里来往的人也不算少。
瑰画一行人来到张家济药堂药铺的时候,只见药铺外晾晒的草药都已经撤走,窗子都紧紧地关着,仅开了半扇门供人出入,四周十来个官差,挡住了诸多向里面观望的百姓。
围观的人那么多,各个面色惶然,议论纷纷,赢水镇向来安宁,谁曾想会连续两日出现杀人剜心的可怕事情,人们都满心恐慌。
紫黎抽了抽鼻子,皱眉道:“还是那股狐臊味。”
尚弦点点头,伸手在空中一抓,说道:“这狐妖不简单,至少有六尾修为。”
“六尾灵狐?”紫黎面色微变,“狐族三尾以上修为的狐妖鲜少在凡世走动,若至少有六尾的妖力,潜心修行个几百年到了九尾就有升仙的可能,又何须杀人取心?做这有违天道的事。”
何况是在赢水镇这种地方,不远处就有修仙名门青阳宫,虽说凡间修仙者不能与真仙一较高下,但青阳宫身为人间修仙第一大门派,弟子众多威名在外,斩妖除魔平定祸乱,当然不是浪得虚名,宫中长老若寿尽转生,在轮回簿中都是有功德和福泽的人,鬼王见了也要礼让三分,哪有妖物闲来无事到青阳宫附近捣乱的道理。
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都只是围在门外,没有人进得去,想必是官府的人正在勘查现场,不允许闲杂人等扰乱办案。尚弦叫住一名转身欲走的老头,拱手一礼,道:“老伯,不知这药铺中发生了何事,引得这么多人驻足围观?”
那老伯见尚弦一行虽穿着不甚华贵,但容貌俊美,气质出尘,心知必定是有来头的人物,忙回礼,叹道:“唉……公子不是本镇的人吧,这两日赢水镇可不太平啊!先是昨日一早富商柳家公子被发现死在房中,心都被挖走了,死状凄惨,今日一大早,又是这张家出事,听官爷们说,又是被挖了心的!”
尚弦道:“居然有这等恶事,着实让人不安。”
老头叹道:“可不是?大家都说是妖物所为,只有妖才需要吞食人心修炼邪道,可怜这济药堂张家老爷子医术高超,平日乐善好施,大家伙都敬着他,家中却出了这等事,唯一的儿子张念生遭此横祸……唉……赢水镇百年来何曾发生这种事?”
尚弦道:“老人家莫要焦急,赢水镇距离青阳宫如此之近,想必很快妖物便能伏诛。”
老头摇头道:“但愿吧,柳家当家柳二爷仗义助人,张老先生妙手回春,不知做了多少好事,儿子却……”说罢,摆摆手离去。
瑰画在一旁听着,暗暗叹气,这狐妖连续两日残害人命,将赢水镇的百姓弄得人心惶惶,只是它恐怕还不知有尚弦这一金光闪闪的大仙在镇中停留,做了恶事被大仙撞见,恐怕要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了……
六尾灵狐,修行不易,功力几乎可与散仙一较高低,为什么选择在修仙者众多的赢水镇伤害毫无反抗能力的凡人,即便尚弦不在此,被青阳宫的长老们知道了……这岂不是在挑衅?
脑中灵光一闪,瑰画小声对紫黎说道:“或许这狐妖并不想升仙……”
紫黎听了只摇头:“狐族修为精深者甚少,正因此妖性情浮躁淫邪,贪恋□,不潜心修行渴求仙道,如何能修到六尾。”
正说着话,济药堂门口忽然一阵骚动,几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其中三人都是官差打扮,剩下的一个男子,却是一袭黑衣,青丝半束,轮廓英挺,竟是瑰画昨日在街市碰到的那名赠她琉璃簪的男子。
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头上的发簪,琉璃滑润,如山泉般触手微凉,瑰画看着男子淡笑着与官差说话的样子,不知怎么想起昨夜的情形。
云梦化作一道蓝光消失,瑰画想着她方才的话,只觉得字字带恨,句句玄机,心中莫名有种慌乱的感觉,想知晓什么却又觉得胆怯,犹豫再三才开口问:“仙尊,我前世……可与你是旧识?”
尚弦脸色苍白,神情却十分温柔,听了她的疑问只是淡笑着说道:“你是我的仙宝,我们自然是相识的。”
觉得这样的回答过于简单,瑰画忍不住继续问道:“若我只是一件仙器,那为何那位云梦仙子那么怨恨我?为何我……总是晕倒,做些奇怪的梦。”
尚弦却没有回答,只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白玉一般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然后轻轻拔出了她发间的琉璃簪子放在桌上,他唇角慢慢地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幽深的凤眸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瑰画的眼似是被他的眸光吸住,一时说不出话来,却不妨他先移开了视线,揽住她的腰像床榻走去。
“今天晚上便睡在我这吧。”
或许是方才惊魂的片刻,使瑰画心中多了不少思虑,先前旖旎暧昧的气氛消失的一干二净,她脑中闪过紫黎离开前那欠扁的表情,也不想回去,便柔顺的躺在床榻外侧,远远贴着床边,却又被他紧紧地搂了过去。
晨起梳洗更衣,心觉仙尊不喜欢那簪子,还是心中一动,带了出来,尚弦见了倒是没有说什么,没想到竟在张家又遇到了这男子。
瑰画回过神时,几人已向着自己的方向走了出来,围观的人群自动分开,给几人让出路来,其中一名约莫四旬上下的绿袍文士正和黑衣男子说话,面色十分恭谨,“如此,便有劳秦公子费心了。”
男子并不倨傲,回礼道:“李大人不必如此多礼,除魔卫道乃是修道之人的本分,若能为赢水镇百姓除去祸患,正是秦慎心中所愿,秦慎定当尽心竭力除去作恶妖孽。”
姓李的文士闻言大喜,忙道:“听闻青阳宫众仙者有通天彻地斩妖除魔的本事,我赢水镇得以安稳百年也多亏了青阳宫诸位仙者的庇佑,今日见了洛公子果真仙风道骨气质非凡,定能将妖孽之祸平息,李洵便代替赢水镇的百姓们,先谢谢公子了。”
秦慎道:“大人客气。”
原来他是青阳宫的弟子,难怪那小贩说遇到了行家。
瑰画拉了拉紫黎的袖子,低声道:“你看此人的修为如何?可打得过六尾灵狐?”
紫黎嗤笑一声,道:“你当六尾灵狐是谁都能打的?凡人体质孱弱,寿命也短,所谓修仙者修行个千万年,最终能得道升仙的也不过就那么一两个……”说到这,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忽地停住了。
瑰画的好奇心都挂在秦慎身上,也没注意紫黎的异常,听他如此说,也觉得十分认同,“六尾灵狐妖气强横,他只是青阳宫一个弟子,若真是要他去,恐怕就是白白送死。”
周围的百姓听闻秦慎是青阳宫的弟子,又见张大人对他如此有礼,当即觉得除妖有望,纷纷向着秦慎鞠躬行礼,瑰画忍不住道:“赢水镇的人也真是,出了命案也就区区两日,居然就认定是妖所为了,难道就放弃探查其他的可能性?”
沉默半晌的尚弦伸手将快要将头探进人堆的瑰画拉回来,淡笑道:“赢水镇向来不少修仙之士往来,人们相信鬼神仙妖之说也不足为奇,柳家公子不仅是被剜心,且伤口周围没有飞溅的血迹,心窝还结着一层薄冰,哪是平常的逞凶之人能办到的?”
紫黎冷笑一声,“何况如今连青阳宫都出面了,他们说有妖那就一定是有妖了。”
瑰画这才听出紫黎的语气不对,转念一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过他低声说道:“你当初莫不也是被青阳宫的修士捉的到处跑吧?”
果然,紫黎听了这话脸色霍地一黑,伸手就要来拉瑰画,瑰画早有准备,一个漂亮的回旋侧身躲了过去,岂料她*凡身,又没有功夫,转这一下用力太猛,失了平,身子一歪就要摔个狗啃泥。
一道金光闪过,即便是白日里,也亮的耀眼,瑰画眼前一花,身体被柔和的力量托住,待她站稳,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尚弦揽住,又站在了原地。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快的如同电光石火,但周围人多,仍有几个眼尖的目睹瑰画被金光一卷刹那之间出现在尚弦怀中的样子,人群里登时发出惊叹声。
“这位公子,这位公子也是修仙之人!”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尚弦一行看了过来。
李洵也目睹了金光,又见是尚弦与紫黎,面色一紧,似有尴尬之色,忙对秦慎点头示意,走到几人跟前,礼道:“尚公子仙法果然厉害,只是公子仙踪飘渺,在下遍寻无果,是以今日妖孽又来作祟,在下也未能及时通知公子……”
他心中暗暗叫苦,昨日在柳家便见尚弦与紫黎自称修仙之人,他便请他们进柳家勘查一番,协助除妖,只是二人并未讲师门出自何处,打扮又十分普通,看起来仅有样貌英俊而已,他心中便不太相信,只当二人是来骗吃骗喝。今日大早张家又出了命案,匆忙赶来时秦慎已在张家外等候,秦慎有青阳宫的铁木腰牌,自称是清微真人的入室弟子,怎么看都比尚弦二人靠谱,怎料到这二人撞见自己托了秦慎办事,又似真有点本事,两头都不好得罪,可怎么是好。
尚弦道:“张大人不必多礼,尚弦才疏学浅,只略通术法,但师门有训,修仙之人当怀仁慈救世之心,如今镇上妖孽作祟人心惶惶,在下愿尽微薄之力协助秦公子,除妖卫道。”
这番话给足了李洵的面子,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点头道:“如此甚好,多谢公子体恤。”
紫黎哪吃他这套,冷哼一声道,“大人客气什么?”
闻言,李洵也只有打哈哈装傻,“那两位公子便随在下进屋勘查现场,里面死尸可怖血腥气甚重,公子的家眷……”眼神瞟向了一旁的瑰画。
竟然小看她?瑰画心里一动,未等尚弦说话,面色顿时冷下来,眸光深深地看着李洵说道:“小女子看过的死人,比大人吃过的米还多。”
这话可不是吹牛,在鬼界,什么都没有,就是死人多。
见瑰画面无表情,眸光深幽阴冷地看着自己,一身红衣也散发着阴渗渗的气息,李洵登时觉得后背冷风直冒,哪还敢栏她,忙侧身让路,“那便也劳烦姑娘一起进屋。”
瑰画看他那副见鬼的表情,心中大乐,挥手道:“好说好说。”便蹦蹦跳跳向着那打开的半扇门走去。
路过秦慎身边,瑰画不禁缓下脚步去看他,只见他如画的眉目满含笑意,漆黑如墨的眸子中好似绽开星光一般,美的炫目,连升起的旭日炙辉,都不比他眼中的光华,直直地灼入人心里。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轻柔低沉的一句话,似乎刚出口便被风吹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