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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三看向池仲景,眼中闪过一丝浓重的不安。
几个月的接触,也足以让叶三了解一点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她来不及说话,只是迅速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纤细的手掌覆在微微握起的拳头上,柔软的指肚摩挲着骨节凸起的部分,似是安抚又似是鼓励。
池仲景抬头看向她,她抿唇点头,手上微微用力。
这样的厉色,叶三不过见过一回。
上一次大概是在一个月之前,她去帮他抄报告的时候,两个警局的法医在实验室里聊天聊得正开心,其中一个还指着尸体(女)的胸部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不过看两个人猥琐的表情也知道不是什么正经话。
当时池仲景和她推门进来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像现在这样。
那时候的叶三吓了一跳,来不及阻拦,就看那两个法医被他从头到脚的狠狠讽刺挖苦了一番,直到对面两个人被骂的要冲上来打人的时候,叶三才偷偷在外面叫了保安上来把两人架走,才算是避免了一场更大的战争。
否则,那两个人绝对不是被辞退那么简单的。
所以这一次,她一看到池仲景的表情,就下意识的上前想要阻止。
毕竟,这个人比任何人都要尊重尸体。
一时间,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异常压抑,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半响,他眼中的阴霾才渐渐有散去的意思,发红的瞳孔也恢复了原本的黑色。叶三松一口气,松开手。
顾不得看对面的警察队长脸上暧昧的表情,池仲景已经黑着脸,头也不回的抬脚就向外走去。
“不好意思啊,他今天心情不太好。”叶三忙回头跟队长解释了一句,然后也匆匆跟在他身后上了楼,径直走进办公室。
她不敢说话,而且有点手足无措,只能站在池仲景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他的背脊依旧笔直,但叶三只看到了浓浓的悲伤。
那样的悲伤,自他为中心蔓延开来,仿佛灰色的浓雾,将不大的办公室整个笼罩住,连带着她原本就不怎么明快的心情,变得更加压抑。
此刻这里虽然是两个人,但叶三怎么都觉得,自己和眼前男人之间那不足两米的距离,仿佛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永远无法跨过。
好似他从来就不曾与她并肩。
悲伤过后袭来的,是熟悉的,被抛弃的感觉。
叶三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腕。
衬衫柔软的布料在指尖摩挲,叶三紧张慌乱的表情被扭头的池仲景尽收眼底。
“老板,你......”叶三磕磕巴巴的解释道,“我,我不想回井底。”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蹦出来,叶三的脸微微泛红。
池仲景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在说什么?”
叶三心中懊恼。
她刚刚大脑一片空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只觉得如果她不伸手,他就要离她越来越远。
叶三突然一愣,随即心头上生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原来,她竟然是渴望与他并肩而行吗?
她反复咀嚼着“并肩而行”四字,越细想心中的苦闷越明显,最后简直就像是灌进了一坛子苦苦的中药,舌头根子都发疼。
他曾经说过,与臣良是狼与羊的关系。那么于她,就更像是羊肉与火锅的关系。只是现在持着筷子的他,还没有选择将她放入开水,她就已经在冰冷的盘子上自己沸腾了。
叶三上辈子活了二十二年,没有经历过爱情,但亲情却不少,孤儿院的所有人都是她的亲人;这辈子三个月,仍然不知爱情为何物,只是在面对池仲景的时候,总会生出一些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这样的情绪让她新奇,也让她慌乱。
但是此时此刻,明显不是该为这些有的没的的情绪烦恼的时候。
叶三可惜忽略自己心头刚生出的苦涩,看着眼前的男人,轻轻问道:“老板,这个案子,要怎么办?”
池仲景的眼珠瞬间闪过血色。
他走到沙发旁,把自己摔进去,闭上眼睛,薄唇轻启:“等。”
好,既然他说等,那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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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女生的家属就被通知到了学校,叶三下楼的时候,就听到似乎是女生的父母在楼下痛哭的声音,一时有些怔忡。
她死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孤儿院的那些朋友们,会不会也会为她哭上一哭呢?
应该会吧,她想。
只是毕竟不是至亲血肉,再好的朋友可能也不会像眼前这位母亲一样,伤心的伏在地上根本爬起不来。
女生的父亲站在旁边扶了几把都没能把女生的母亲从地上拉起来,便无奈的松开了手,自己站在原地叹气。
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叶三鬼使神差的走上前,蹲下身,指尖搭上女生母亲的肩膀:“您.....”女生母亲抬起头,眼泪流了满脸的样子让她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间。
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她伸手将中年妇女扶起来,轻轻拍打着她身上的灰尘:“节哀顺变。”
她是这样说的。
女生的母亲也下意识的在陌生人面前有所收敛,靠在自己丈夫怀里啜泣,不再像刚才那样痛哭流涕,叶三看见女生的父亲向她递过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你是江洁的朋友?”女生的父亲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叶三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诚实的摇了摇头,伸手指指地下室:“发现您女儿的是我的老师,我之前在校园里也见过您女儿几面。”她说,“我是法医专业。”
原本叶三也只是客套般的介绍自己,没想到女生的母亲在听到“法医”这个词的时候突然激动了起来。
“我的女儿.....”她一开口,又没忍住眼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刚.....刚刚还有警察过来,让我们在解剖同意书上签字。”她的声音很尖锐,“小洁她刚走,他们还是不是人?竟然要解剖我的女儿!是不是还嫌她不够惨啊!”
她呜咽着:“她才二十岁,才二十岁啊......”
世界上最让人伤心的事,莫过于离别。
其中之最,莫过于生离死别,更不要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叶三看向女儿的父亲,发现他的脸上也有些许无奈。当然,更多的还是悲伤。
怪不得,关于江洁的报告现在还没送来,原来是因为父母还没有签同意书。
叶三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警察,把女生的父母扶到路边的长凳上坐下,低头想了想,然后开口道:“阿姨,我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对您来说是有些残忍,但是有件事情可能警察没有告诉您。”
她斟酌再三,最后还是说道:“事情发生了,您虽然悲伤,但不要忘了,杀您女儿的凶手还没找到呢。”
她四下看看,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才继续:“我可以以专业的角度告诉您,解剖尸体,还是越快越好,您女儿死因蹊跷,如果您现在只顾着伤心,错过了最佳检验的时机,有可能就会放任凶手逍遥法外。”
叶三看向女孩的父亲,在这个时候,男人总归是要比女人要冷静许多。
两个中年人听了叶三的话后,都沉默不语,似乎正在努力的从悲伤中抽出一丝理智,来应对现在最紧要的事情。
最终,女孩的父亲还是叹了口气:“其实,这同意书我们本来就准备签的,只是一看上面名字的是江洁,就怎么也落不了笔。”
叶三点点头,也轻轻叹气。
“谢谢你啊同学。”女孩的父亲看向她。
叶三摇头,看着走过来的警察,起身,微微侧头对着一对中年夫妻嘱咐道:“叔叔阿姨,这个案子本来是不可以让我们这些外人参与的,所以如果有警察问起来......”
女孩父亲的眼里闪过一丝怅惘。
叶三见状,便明白女孩父亲已经知晓了她的意图,便点点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多管闲事吗?”叶三刚在小路上转过弯,就听到身侧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
她停住脚步,转头看向站在阴影里的男人,轻轻翘了翘嘴角:“老板你现在,难道不是在多管闲事?”
男人不搭腔,转头望向另一侧。
她顺着池仲景的目光看过去,那一对中年夫妻似乎正在和对面的警察交谈,然后警察拿著一份文件,中年夫妻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在落款处签上了名字。
叶三满意的收回目光。
“多此一举。”池仲景说道。
叶三嘟起嘴:“呐,我这个学生再不济,最少也能看出老板今天心情不好,想做点什么让他高兴高兴,但是我这个老板就一点也看不出学生的苦心哟!”
似乎是调侃,但更多像是撒娇。
池仲景抽了抽嘴角,转身就走。
“哎,老板,你去哪儿啊!”实验楼下面都是警察,她今天晚上左右也不能回冰柜睡觉了,难不成露宿街头?
池仲景的步子没有丝毫停顿,懒洋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同意书都签了,你说去哪?”
叶三闻言,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没有丝毫犹豫,连跑带跳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