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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还是去了将军的书房。
无论怎么说,将军府上下百十双眼睛,我可以因为将军带了女人回来闹脾气不去迎接,但不能一直闹脾气,我虽是长公主,但镇国将军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我没有带着闲昼,闲昼年纪小,太容易冲动,我怕她口无遮拦,惹怒了罗靖之。
但我又怕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待得不安分,想着要去找我,便特意让风轻教闲昼写字,不写完五十篇字不许出屋,写完了也不可以出来,温习诗句,直到我回去为止。
向晓一路上很安静,默默的跟在我的身后,到了湖心亭,她突然疾走几步,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向晓,你这是干什么?”我似乎可以猜到她要说什么,头顿时隐隐作痛。
向晓对我叩首,然后抬头对我说:“公主,闲昼姑娘、风轻和奴婢一致认为,公主不应该去见将军。”
我好脾气的问:“为何?”
“将军此番定会给那个……那个人争取名分,带上公主,定是要让公主拒绝不得,公主宅心仁厚,容忍了将军这么多年,将军却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实数让公主心寒。”
“这倒是奇怪,本宫心不心寒,你们怎么知道的呢?”我俯身看着向晓:“向晓,你跟本宫的时间也很久了,怎么还没学会,不要随意揣测主上的心思呢?”
向晓的瞳孔中映出微笑着的我:“向晓,本宫说过很多次,本宫与将军的事,不,应该说所有事,除了闲昼,任何人都不可以多言,不要以为,任何人都能成为闲昼,都能够在本宫的头上撒野,就算你是阿誉送来的人,也同样如此。”
向晓应许是被我吓到了,低头躲避我的视线,喃喃的应了声“是”。
一时间,我乏累得很,指尖轻揉眉心,这段时间大事小事堆积在一起,让我有些莫名的烦躁。
湖心亭距书房很近,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我就带着向晓到了书房。
书房是将军府为数不多的清净之处,被竹林围住,建于湖中,除了夏天多些蚊虫外,还是益处良多,譬如,能自由进出书房的唯有我与将军二人,无法安插任何眼线,没有我或将军引路,就会牵动我早些年布好的机关,这些机关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走错一步,就算是我和将军,也会被乱箭射中,虽不致死,但也要卧床静养数日。
推开书房的门,罗靖之正在看书,屋内意料之中的没有其他人,我早就将向晓留在竹林外,关上书房的门,走到他的面前。
“罗钟,我想,我需要你的解释。”
没了旁人,我也懒得与他虚与委蛇,罗靖之放下书籍,打开了一个盒子,说出的话却答非所问:“这是我在漠北找的温玉,夫人自幼体寒,带着它可以驱寒。”
“罗钟!”
我与罗靖之自幼便相看两相厌,见面向来少不了一番唇枪舌战,而夺位之战后的矛盾日益见长,在众多权臣眼中,若不是因为皇弟的江山社稷,我也大可不必委屈自己,嫁与他这个手握重权,却不爱我的镇国将军。
罗靖之好像没听见,自顾自的站起来,打开包裹:“这是我在漠北看到的香液,那里的姑娘都用这个涂脸,我感觉很好,你应该会喜欢,就给你带回来些。”
“这衣服也是,我感觉很适合夫人,夫人穿起来,一定会很漂亮。”
“还有这个,那里的首饰都很特别,都是京城没有的款式,我想夫人应该会喜欢,就都带了些。”
“罗靖之!”
罗靖之的手顿了一下,笑道:“夫人是有什么不满意吗?若是不满意,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告诉为夫,为夫下次出征,定会给夫人带回……”
我打断罗靖之的话:“罗靖之!这里只有你我!不必如此惺惺作态!”
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
他再说下去,我可能会真的认为,他深爱的人是我。
新婚之前他就与我约法三章,我不约束他寻欢作乐,他不能带人回来给人名分,更不能羞辱于我。
他说你放心。
外面的女人环肥燕瘦,他还不至于羞辱于我。
于是,新婚之夜他喝得醉醺醺的掀开我的盖头,想要爬上我的床,我想起他的话,心头涌起一阵恶心,直接一脚将他踹开。
那一晚他睡在屏风后的榻上,然后再也没有上过我的床。
罗靖之的笑容僵了一下,将东西收拾到一边:“是为夫唐突,擅自揣测夫人的喜好,一会儿我命人将东西送到夫人那里,喜欢的就留着用,不喜欢的就赏给下人吧。”
“罗靖之!”我抓起他的衣领,隔着书案将他揪起来,我没想到自己盛怒之下居然还能笑出来:“罗靖之,你告诉我,你什么意思?”
“新婚之前就说好了不会带人来污我的眼,如今却是带着个女人,还要给她一个名分。”
“口口声声说长子定是为我所出,却带回一个有孕在身的女子,将军,你可好好想想,这么多年来你可曾碰过我一根手指?难道说,将军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本公主红、杏、出、墙?”
罗靖之叹了口气,抚上我的面颊,我方才惊觉脸上竟是湿漉漉的一片:“我竟不知夫人是水做的,竟是如此的爱哭。”
我挥开他的手,随意的擦干眼角的泪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坐到一边的软榻上,慢条斯理的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守宫砂,然后对着罗靖之笑,就连说话也开始漫不经心了:“罗将军,今日难得本公主心情好,算是本公主的赏赐,将军可以看它最后一眼,日后将军可就见不到它了。”
罗靖之原本波澜不惊的面上涌起了惊涛骇浪,快步走过来,弯下腰,先是抚上我的面颊,然后挑起我的下巴,声音压低了几分:“夫人说的话,我字字句句都能听懂,为何连在一起,却让人如此费解?”
要是他的手下,定会被他的神色和语气吓到,但我不怕他,毕竟他满身血气,杀红了眼的样子我也不是没见过,如今只不过是略带愠色,算不了什么。
我冷笑着去掰他的手,仰头看他太过于费力,索性压住他的肩膀站起来:“将军如此聪慧的人,如何听不懂本公主的意思?本公主的意思是,十月之后,本公主定会不辞辛劳,尽心竭力的为将军打造出一顶翠色的帽子,而且,本公主还会亲自过来,看将军可否喜欢。”
这一次,我成功的激怒了向来处事不惊的罗靖之,盛怒下的他掐住我的腰,扯断了我的衣带。
之后的事我不愿去提及,是书房的横梁,是散落的帷帐,是淡去的守宫砂,是一个滚烫的怀抱,和一双夹杂着情欲与怒火的双眸。
将军红了眼,一边又一遍的唤我的名字。
非倾,非倾。
一字一句,宛如泣血。
我不知为何他会如此唤我,就犹如我不知他当初为何执意娶我,甚至与丞相秦子谦当堂交恶,甚至不惜用了皇祖留给镇国将军府的无字圣旨。
我与将军成婚三余载,那抹红色才出现在床榻间。
我去书房时正是艳阳高照,归来时却是临近夕阳。
我到底还是穿上了将军从漠北带回来的衣服。
次日醒来时,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的,我应该是刚回到屋内就一头栽进床榻上了,闲昼担心我,在我的床旁伏了一夜,我抬了一下手臂就惊醒了她。
闲昼猛的抬头,险些仰过去,迷迷糊糊的揉眼睛,有些焦急的问道:“公主,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昨天我就要叫太医来将军府了,但被她们拦住了,说公主没有事……”
“我没事。”
一出声,我才发现我的嗓子嘶哑得可怕,我清了清嗓子,闲昼连忙替我倒了杯茶,我抿了一口,感觉舒服多了:“闲昼,什么时辰了?”
闲昼望了望外面:“应是才到卯时,公主还是歇下吧。”
“不行,”我挣扎着坐起来:“今日将军进宫谢恩……”
“公主!”闲昼按住我:“公主大可不必去的,昨夜将军来过,但公主已经歇下了,我和风姐姐随便找个理由,将他打发走了,顺便也说了谢恩的事,他也默许公主可以不去了。”
“我不同他去,难道要那个新来的女人去?”我安抚似的拍了拍闲昼的手背:“闲昼乖,你家公主还没有傻到为旁人做嫁衣的程度。”
闲昼有些困惑:“那怎么……”
“好啦傻丫头,”我轻笑着用食指点了一下闲昼的额头:“快去让向晓和风轻给你家公主洗漱,今天怎么说都是要进宫的,说不定还要上朝,你帮我挑一挑,今儿我该穿什么衣服。”
“好。”
闲昼一般都很听我的话,见我心中有数,也就不再多问,出门去找向晓和风轻,我轻叹了一口气,思绪飘到父皇驾崩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