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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踏入花厅,后脚祖父和父亲就来了,手上牵着跳脱如兔的琬琰。
人满座。
旧松筠注视着新写怀,眼神透露着满意:“小友,酒楼经营如何?”
新写怀向他致礼:“说来惭愧,我虽是学金融的,但是经营得一般,如今的收入勉强维持,平衡的状态。”
旧清菡讶异地瞟扫他,她虽不关心生意场上的事,但多少了解些。国鼎酒楼的生意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好,说勉强维持,谦辞罢了。
旧松筠笑着摆摆手:“不打紧,世道艰难,国鼎酒楼才起步就能做到收支平衡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你还年轻,要多历练。”
“是,我一定会的。”
旧松筠的视线又落到旧清菡的身上,尽是慈蔼:“我这个孙女,小时候我亦有想法送她出国学金融,但后来因故搁置了。”他的眼睛转而向新写怀,“新小友,你初回国,学的正是金融,不麻烦的话,你若是得空,帮我指教指教这个丫头。”
新写怀将筷子放下,点头答应:“不麻烦的。”又说,“其实,旧小姐博学多才,在国学上的造诣足以甩开我一个太平洋,要是不麻烦,我也想请小姐指教呢。”
“这好哇。”他这话正中旧松筠的下怀,“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远不是西洋一二百年的历史可以比拟的。清菡,得空,你要多和新小友探讨,若是能融会中西文化,那是最好的。”
“是,祖父,我知道了,我会的。”旧清菡答应着,眼角余光瞟扫到母亲关淑白。
显然,母亲并不乐意这个主意。
但是旧松筠的话,让自出生以来就便以女德为铭的她不敢出言反驳。
“还有琬琰,我正是预计着,给她找个学校进修。”旧松筠咳两声,清了嗓子,继续说,“琬琰对医学颇感兴趣,可惜国内没有好的医学校,但她的年纪还小,不适宜留洋,我想让她先在国内学几年,长大些了再做打算。”
旧清菡开口:“女中挺好的,不如让琬琰到那去?”
琬琰当即抗拒:“我不我不!”她扭着身子挣脱开余闻问和林芬的束缚,跑到旧清菡身边,“我不想去那里上学。”
关淑白的声音严厉:“琬琰,愈发没有规矩了,饭桌之上岂可肆意走动。”
琬琰畏惧地缩进旧清菡怀里,不去理关淑白,哀戚戚地撒娇。
旧清菡头疼地抚她的后背,都怪自己平日太过于宠她,有求必应。但是上学的事马虎不得,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说不学就不学的。
琬琰不乐意地扭着身子又跺脚:“我不想听约翰福音,不想听马太福音,我不想……我就不。”
竟是不喜这个。
关淑白朝孙妈妈使个眼色,后者将琬琰从旧清菡怀里拉出来,带到关淑白的身边。
琬琰老实了,畏惧不过主母。
旧松筠瞅着琬琰,脸色颇深沉,沉吟一会:“女中的宗教色彩太浓,不去也罢。”他将视线转向旧有慎,“你当父亲的,要为女儿好好筹谋,找个好学校,开蒙启智,不可耽搁。”
“是,儿子明白。”
饭用到尾声。
不见月当头,唯有星光漫天。
旧松筠站起:“今日就到这吧。”
目送他离开,众人也就都散了。
关淑白瞅着琬琰,想好好教育她的,可是梅小若在。梅小若是儿子第一个带回家的女客,作为母亲,得问个清楚。
她给旧清菡使个眼色:“清菡,教导好琬琰,要有个小姐的样子。”
“是。”
关淑白将身子微斜,正对着梅小若,秒变慈祥和蔼,邀她逛院子。
旧清菡将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盈盈笑:“我也和母亲,小若姐一块逛院子吧,散散步消消食。”
“诶。”关淑白压住她,“才和你说了,要你好好教教琬琰,快去吧。”
旧清菡和旧谦临对视,直觉告诉兄妹俩,不妙。
可是拗不过母亲,只能眼瞧着她将梅小若带走,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
但,听不到具体说什么,但两人还是满心不安。
旧清菡朝旧谦临投去个意味深长又同情的眼神:“母亲一贯是这样,感兴趣的人和事,问起问题来,必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旧谦临暗暗搓着手指,两个眨眼的功夫,终究是按捺不住,追了出去。
新写怀走上来:“你母亲知道他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
她摇头。
“那我不说了,还是等当事人自己公布吧。”忽然,他被人撞一下,身子朝旧清菡踉跄过去。
是琬琰。
“姐姐,我种的金银花开花了,可好看了,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旧清菡的眉头微紧。
琬琰嗅出了她不满的气味,松开旧清菡的手,后退一步,将双手背在身后,抠着指甲,咬着下唇
旧清菡将她的身子转向新写怀:“你撞到了人,该怎么做?”
琬琰看看她,又看看余闻问和林芬,抱歉地开口:“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你疼吗?”
“不疼,不碍事的。”新写怀从来从未对女子凶,何况是没长大的孩子。
“好了,你先回去吧,等会我再去找你。”
“知道了。”琬琰抿着唇,对旧清菡和新写怀致礼,转身就跑走了。
小孩子跑得飞快。
“你们姐妹都是没有缠足的?”
要是缠足的女孩,跑不了那么快,走两步路脚就疼得不成样子,大人还好,小孩子的话多数是会掉眼泪哇哇哭的。
旧清菡回答:“没有,我和琬琰在缠足的年纪的时候是在台湾生活,再回来,已经过了时间,就没有缠。”
缠足,是无数女孩的噩梦。
淡黄弓样鞋儿小,腰肢只怕风吹倒,不过是封建士大夫对女子的精神禁锢,对女子身体的摧残,甚是变态,却延续了千年。
“小时候,我也险些被迫缠足,幸亏祖父将我送去台湾,直到过了年纪才将我接回来,不然我可能也会有一双‘三寸金莲’。”
“早有耳闻旧老太爷的思想极超前,如今得见,甚感佩服。”
旧清菡笑得开心:“是啊,爷爷最好了,一视同仁,对我和哥哥都很好,也从来不会独断专行,做什么都讲道理,有商有量,他是我最信服最尊敬的人。”
在这个世道,能将一碗水端平,不重男轻女的人,凤毛麟角。
旧清菡脸上的笑更浓几分,酒窝露出:“所以,我想办好这个女子学堂,让她们也能好好地,健康独立地站在这个世界,活出自己。”
夕阳的光打在她的脸上,黄晕晕的。
新写怀看得入了心。
这是个不甘封建腐朽,又敢于起身抵抗的少女,傲然地说着她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