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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妇!”老者目眦欲裂,破口大骂尤嫌不忿,一口唾向华服女子,却无奈经过严刑拷打着实没了力气,连女子的裙摆边缘都没够到。
“大胆!”一个内官模样的人尖着嗓子喝了一声,抢先一步,狠狠一掌掴在老者的脸颊上,登时留下个通红的掌印。
后宫之中,何时少过阿谀奉承之人?
“狗贼子!”老者狰狞着面目,恶狠狠地瞪视那内官,想要挣扎着扑过去,却拗不过扭着他身体的两个雄壮护卫。花白的胡须,抖动着,上面沾着斑斑血迹,还有身上已经辨不出颜色的袍子下的一道道血印子,可见之前受过怎样的酷刑。
“长孙大人。”华服女子冷着声音开口了。
老者不屑地“哼”了一声,昂起头,正脸都不看她。
“呵!长孙大人好生硬气!不愧是先帝的顾命老臣。”华服女子口中说着赞叹之词,脸上全然都是冷漠。
“先帝?武氏妖妇你还敢提及先帝!你身为先帝嫔妾,当今天子的庶母,竟敢行勾|引之事!你可知羞辱二字怎么写!你还有分毫妇德吗!”
“妇德?”华服女子冷然哂笑,“所谓‘妇德’,不过就是你们这些腐儒、道学先生搬出来哄骗天下无知女子的手段罢了!”
“胡说!”老者不甘地嘶吼着,“自古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你敢忤逆……”
“忤逆又如何?”华服女子截断他的话头,“那些浑话本就是错的!我不光要忤逆!我还要把它们统统踩在脚下!”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老者难以置信地瞠目,继而恍然大悟般,“原来如此!果然如此!老夫好生悔啊,当年……当年就算豁出性命,也该将你这贼妇结果了!你……你竟然……”
老者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双目中透出惊恐的神色,似是看到了不久的将来,这万里江山即将被这女子握于股掌之中。
华服女子不以为然地一笑:“长孙大人猜的不错,终有一天,呵呵,大人追随先帝打下的这万里江山将会……”
将会易主。
只是,她顾忌着周遭人等没有把那心中的愿景诉之于口。终究,终究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你……”老者花白的胡须抖得愈发厉害,“贱妇!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报应?”女子冷笑,“只怕我的报应不来,长孙大人的报应就在眼前了!”
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浑浊的眸子不由得透出一丝惊恐。‘
华服女子不愿再看那张憎恨了那么多年的脸,她扭转身,只留给老者一个耀目的背影,声音却依旧漠然,漠然得仿佛那冷酷的内容她浑不放在心上一般。
“我不会让你舒舒服服地去死。我会让你活着,让你活着见到你的子子孙孙死得一、个、都、不、剩!”女子狠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出。
“毒妇!”老者闻言,不顾一切地挣扎着身体。
女子无所谓地微微一笑,却看不出一丝笑意:“长孙大人也来细细体验一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人去死,还无能为力,是何等的滋味……”
老者一时怔住。他不禁脑中思索着自己何时杀过这位皇后殿下的亲眷。
女子料到他的想法,唇角扬起,眼中晶莹,看不出是喜是悲是哭是笑。
“大人当真健忘,竟然不记得永徽四年自己作过什么孽了吗?”
永徽四年?
老者不由得思忖回忆。
猛然间,他忆起了当年事,眉头大皱,似是不得其解。电光火石间,他突地想起当时种种,惊得半晌合不上嘴。
“你竟然……你竟然……荒唐!荒唐!”他忽的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尽力气喊叫着,“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女子充耳不闻,微微扬起头。窗外一抹残阳如血,就像……那人那日的决绝——
那日。
“殿下,何苦如此?”她痛苦欲绝地凝着那绝色女子。
“阿武,至多不过一死而已。”那人倾城的容颜不带一丝恐惧,似乎还溢满了期待。
“若能生,何必死?”她不懂那人何苦非要如此。
“阿武,我已生无可恋。”那人淡漠道。
“你还有我!”她冲口而出,再难抑制心中的激荡。
“……”那人难以置信地扭过脸,面对她。良久,忽的失笑:“真傻!罢了,你去吧。好生过活。”
华服女子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那一抹残阳,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
殿下,我给你报仇了!
殿下,你说“为何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坐享齐人之福,我却不能?”,你说“为何男子做得,我却做不得?”,从今往后,我便要让这全天下的男子看个清楚,这江山男子坐得,女子也坐得!
若有来生,你莫要忘了我才好!
血。
漫天的血。
还有——
泪水。
铺天盖地的泪水。
文澜惊醒了。
“澜姐!你怎么了?”文晴倚在床边,看着她,一脸的担心,“做恶梦了?”
文澜下意识地去抚眼角,湿润的,那咸涩的液体已经顺着脸颊滑到了枕头上,在枕巾上留下一团小小的水洼。
她头痛欲裂,其程度不亚于当年初闻那人的噩耗。只不过,沧海桑田,前世种种,均都成为过眼云烟。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人依旧不知自己的一颗拳拳之心。
前世,她活着的时候,不懂自己的心;故去了之后,更是无法获知自己的心。
而今生,那人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了。
也难怪,文澜记得清楚,就像她无数次在梦中回放当年的故事,那人说“罢了”,她让自己“好生过活”,她说她已“生无可恋”,既如此,再世为人,她怎还会记得自己?
也只有潜意识中,灵魂深处的残识,才能昭示吕靖宸就是当年的那个人——高阳公主李玲。那个绝色倾城的人,那个卓然自我的人,那个自己爱恋了一生一世的人。
既然如此,老天何苦让自己还存着前世的记忆?统统忘却不好吗?
一人挣脱一人捡。苦啊!
“澜姐?”文晴轻轻捏着文澜的肩头,晃了晃。
文澜倦倦地抬头,疲惫地扫了她一眼,“我没事。就是做了个恶梦。”
“你吓哭了?”文晴的食指尖勾过文澜的眼角,不可思议地把手指举到自己眼前,像突然见到et了似的。
头一次见到澜姐哭哇,啧啧,好神奇!
文晴不由得好奇她堂姐到底梦到了啥。
“眼屎!”文澜很不喜欢这种和软弱相关的透明液体出现在自己脸上,她搓了搓双眼,销毁掉证据。
你们家眼屎长这样?姐你不带这么傲娇的。不就是掉眼泪吗?我又不是外人,有啥好羞涩的?
文澜被她盯得不自在。
“怎么不去陪你的小情人?”
文晴嘴角一抽,姐们儿你就转移话题吧。
“我这不是来伺候你吗?”文晴笑嘻嘻地攀住文澜的胳膊。
“少来!”文澜板着脸,嘴角忍不住有了一丝笑意。
“其实是她不让我陪。”文晴扁着嘴,委委屈屈的。
“为什么?”文澜不解,“她过去不是一直攀附你吗?”
啥叫攀附?文晴默默翻个白眼,姐你能不能用点儿褒义词?
“还是她找到下家了?就像你们上回分手那样。”文澜耳闻目睹,一向对上官橙其人没什么好印象。
“能不能好好唠嗑了?”文晴一头扎到文澜肩窝里,蹭啊蹭。
“别闹!痒……”文澜揽住她肩头,让她安分些。
“她失忆之后,变了好多,变得……”
“变得如何?”文澜揉着文晴的脑袋,追问道。
“变得……让我更喜欢了……”文晴脸红。
“花痴!”文澜轻点她脑门。
“她确实也很漂亮啊,”文晴若有所思,半晌,突然道,“澜姐,你说人真的有前世吗?”
文澜怔住。
前世?这个当然有。她就是亲身体验者。
“怎么想起问这个?”
“就是……”文晴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嗫嚅着说出了口,“就是,和你分享个秘密,但是你不能告诉别人,我妈也不能告诉。”
文澜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好笑,“你说就是。”
“我小时候总是做一个梦……”
“梦到什么?”文澜饶有兴趣。
“梦到一个女人,都是同一个女人,只不过场景不同。而且,”文晴深吸一口气,盯着文澜的双眼,缓缓道出,“那个女人,和上官橙长得一模一样。”
“……”
“是不是觉得特不可思议?”
何止不可思议?文澜已经被惊住了。
“所以,你和上官橙在一起,就是因为她像你梦中的那个女人?”文澜眉头微蹙。
文晴脸一红。
文澜坐实自己的猜想,“你还真是……”
“我要是说失忆后的上官橙,更像我梦里的那个女人了,你是不是更要鄙视我?”文晴悻悻地低下头。
一瞬间,文澜的身体僵住了,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她猛然支起身体,强迫自己缓着声音。
“你的梦都是什么内容的?我是说梦见那个女人的时候。”
文晴没想到她堂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声线都颤抖了,不过想想这事儿也确实挺诡异的。
她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内容挺多的。有时候是看她写字,有时候是在漂亮的像花园的地方陪她看花,有时候……”
文晴突然没脸说下去了,脸皮臊得通红。
“和她亲热吗?”文澜接口问道。
“额……”姐你真了解我。
文澜垂头不语,内心里却是澎湃激荡。她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怎会如此?
老天爷你如此安排到底是要做什么?
“澜姐,你是学心理学的,给我分析分析这是怎么回事。”文晴见她久久不语,更忐忑了。
“晴晴,你最近梦到那女子是什么时候?”
文晴一呆,狐疑地凝住文澜,这声音柔的,这表情慈爱的,这还是她高冷的大堂姐吗?她妈都没对她这样过。
好怕怕……
澜姐不会是被磕坏了脑袋了吧?
文晴怯怯地:“就在前几天,上官刚醒来不久。之前已经很久没梦到了。”
果然。
文澜深吸一口气,她的心脏快要跳疯了。
“梦到什么了?”
“梦到……梦到在一个挺漂亮的大殿里,一个穿得华丽丽的女人正在和上官橙,啊不,和上官橙长得一样的女人,在聊天,然后,一个穿着男装的小姑娘疯疯癫癫地跑了进来,缠着那个华丽丽的女人腻腻歪歪……”
澜姐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好不好?我又不是你的崽儿……
神啊,我明儿要不要领着这位心理学博士去看看心理医生啊?
文晴的内心在咆哮,在震颤,恰似千万只草泥马一会儿排成s形,一会儿排成b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