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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白情还是在灶房里睡,蛮氏打心底不愿,至少寝房这边的床还是容得落。可蛮氏又不敢明着说让夫君一起睡床上去。
在蛮氏的认知里,夫君甚不好男女之事,自嫁与白家以来,依然清楚记着与夫君只进行过一次房事,才怀上的小宝。
拜堂成亲那晚房夫君也仅是揭了头盖就倒头睡下,根本没有碰她。当时蛮氏心里还暗自庆幸呢。可后来公公得知此事,便把夫君训了一通,若夫君不赶紧与她蛮氏完了洞房之礼,以后等公公撒手人寰了夫君就别想得到白家的一分一毫。
洞房之礼是被逼着完成的,每每想起蛮氏都会有些介怀,眼下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就算今晚能睡得一起去,若夫君突然想要了呢?这着实又是一种担心,究竟身体还没康复,她蛮氏承受不得。
一时间,蛮氏纠结着不知该如何作决。
辗转反侧片刻后,蛮氏倏然定了心,爬起床行至床边把压底箱打开,从里面挑出一张中等厚度的毛毯子。
这可是娘家予她蛮氏的唯一嫁妆,算在心里金贵着,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用。尽然如此,当初白家可也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她这个媳妇呢!且如今看着夫君的性情大好转变,打心底里蛮氏也没什么不愿意为他舍出来。
蛮氏将毛毯子平平铺在地上,弯腰之时下身突然隐隐作痛,紧了紧宛如春风柳絮的柔眉,忍着隐痛将毛毡子铺好,然后再从床上挪来一只枕头一张薄被子,整摆好,遂站在一旁看着,得以面容好一阵舒展,心里欢乐。
转而蛮氏轻悄悄步近灶房,静静掀起帘布,瞧见夫君正卧在软柴草堆上,双手枕着脑袋,悠然架着二郎腿。
这副模样,在这沉澈清净的夜色中,看得蛮氏有些晕乎乎的。虽肉眼透不过夜色看得夫君有多俊,但是,心底下有个声音,轻盈告诉她,那就是她蛮氏的男人了,心甘情愿为她蛮氏睡柴草堆的男人。
不知不觉蛮氏双眼似隐着云雾,伸手抹去,掌心便沾了泪水。
白情察觉到有人,倏地睁开了眼睛,见是蛮氏,便赶紧起来,遂问:“怎么了?”
“相公……”蛮氏低柔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微微一笑后再开口就轻快了许些,“相公,夜里冷,睡这里不暖和,那边我在地上铺了张毛毯,你过去睡好不好……”
白情愣了愣,随之穿过布帘来到寝房。
半会见夫君没说话,蛮氏怕他不应,于是稍稍紧着心弦问:“相公感觉如何?”
白情顺着看了眼床上的小宝,眉头虽有些蹙紧,但还是应着说好。心想若真要共处一室也没什么不可,再说有小宝在,既是孩子爹爹又是孩子娘丈夫的身份,不如就此免去自己心里的那份耿介。且这深秋时分,夜里凉得着实有些难受。
蛮氏欣然浅笑,滴溜溜的双眼里隐不住的欢喜。
随后就寝,白情背对着床,床上蛮氏亦背对着夫君,眼里看着的是酣睡中的小宝,心里念着的却是夫君。
蛮氏心跳是有些急促的,尽然过去夫君一直有与自己同床共眠,可现在呢,才共处一室竟然还会有如此感觉。
殊不知,这是动情了。
烛火早已熄灭,夜越深,外面的冷风更是瑟瑟作响,木格窗时不时的吱呀一声,悠悠伴人酣眠。
深更夜半时分,熟睡中的蛮氏发觉身边似有动静,蹙了蹙眉,遂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便见小宝正醒着!好在小宝只是偶尔动动,没有哭啼吵闹。蛮氏伸来纤柔的小手,轻轻抚摸下小宝的脸,小宝却似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小身体猛地一颤,到底也把蛮氏的心给绷紧了去。
转而见小宝吧嗒了一下小嘴唇,侧过脸看来,肉嘟嘟的小傻愣模样,方叫蛮氏宽了心。
蛮氏轻轻在小宝额上亲吻一下,随之用温柔的小动作哄小宝再次睡过去,待蛮氏也要合眼入眠之时,屋子里忽然轻飘飘的转开来一个声音。
那是夫君的嗓音!
蛮氏翻过身去,趁着窗外的月光,只见夫君一副挣扎的模样,大汗淋漓。
夫君唇边含糊轻念着两个字,频繁,反复的念着。
“丽梅……”
“丽……梅?”蛮氏也默默跟着念一遍,只觉得是个女子名。忽而再记起,昨日夫君苏醒过来时似乎也叫唤了“丽梅”这个女子的名字。丽梅是谁,夫君这是……
蛮氏不敢想太多,更不知是自己才刚对这个男人动了真情。
可越是不想,所顾忌的就越加显现明晰于心底间。也许,名为丽梅的这个女人,在她蛮氏嫁到白家之前就已经深深住进了夫君的心。若不然,洞房花烛夜夫君为何连碰也不碰她蛮氏一下?若不然,同床共枕一年有余夫君为何从不逾越男女之事?
从夫君口中念出的每一个声音,都叫她蛮氏心里钻痛。
蛮氏还是忍不住爬起了床,自己双眼先浸满了泪水,才记着要给噩梦中挣扎着的夫君擦拭去冷汗。
也不知是不是意识到身边有人,正在噩梦中的白情突然抓住了蛮氏的手腕。这力道,几乎要把蛮氏的手腕给抓碎了,蛮氏抿着唇忍着痛,嘴边颤颤轻念着“相公”二字。
哗啦一下,蛮氏那豆大的泪珠正正砸中白情的唇口,浅浅渗进去。
蛮氏没有挣脱,留着夫君紧抓着。
然而,很快,白情似乎从紧抓着的手中揣得一丝慰藉,渐渐开始平静了下来。
后半夜,蛮氏难以再入眠,心底一直比拟着那个叫做“丽梅”的女子,也不知何时起脑袋昏昏沉沉的才开始模糊了意识。
五更刚过,鸡鸣声起,白情迷糊中觉醒过来。起来第一眼看的自然是床上的大小人儿,两两相安着,白情淡然微勾嘴角,遂转身行至灶房那边。
也许是夜里俩母子都有醒来,更甚蛮氏,后半夜久久难以入眠,这下天都完全亮开去了,蛮氏和小宝还熟睡着呢。
白情也没打算叫醒蛮氏,灶房那边该准备好了的都准备好了,自己喝了两碗热粥,才不紧不慢的出门去。
这清晨,也许是空气清凉,吸入肺腑之中,白情大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途中,果然瞧见顺六在路边等着自己。白情也比昨天放开了许些,面对顺六的热情呼唤,回应的不再是昨日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尽然也遮掩不住前世历练出来的丝丝绅士风度。
随后二人路上略略交谈几句,很快便行至城门口下,这时里面也正好结群行出来几个精神靡靡的男子,白情有意无意的多看了两眼,终究心里有了底。
等走远了,顺六也就说:“城里的赌坊可圈钱了,但数夜里最热闹,刚刚白大哥看见了没,那些人昨晚肯定一宿没睡。”
略略顿了顿,话似乎还没完,顺六再说:“可这也祸害人啊,不知白大哥听说了没有,我们来水镇上就有这么一个姓白的……”
说着,顺六突然想到了什么,就硬生生的哑口不再言论了。
白大哥……本地人……这来水镇不就只有一户人家姓白的么!
这时候顺六心底正紧促着,接下来不知如何是好。
半会,白情淡淡开口说道:“我就是镇上传言中的那个人。”
回到米铺,大伙陆陆续续齐集在后院等待开工。在搬运工队伍里,白情是第一个到达米铺的,老掌柜自然也看在眼中。
米铺里是时辰一到就开工,不会等齐人,毕竟工钱日结,况且第二日不来的人也常有。
看着时辰已到,老掌柜只看一眼就知道谁没有来,少了几个人。正吩咐开工之时,刘痞却急急从外面窜进来,向老掌柜问了好便要挤进搬运工人群中。
可是,老掌柜突然叫住,并让刘痞站出来。
刘痞吓了一跳,诺诺的站出一边去。
“掌柜老爷,怎么了?”刘痞哈首垂问。
“今日不用你了,你走吧,明日也不用你了,以后你都别来我米铺干活了。”
刘痞一怔,靡靡神态中凸显着慌张,忙问:“为何?掌柜老爷为何?我没有迟到啊!”
正这么说着,外面又匆匆跑进来三个大伙,只见众人还没有开工去,想着应该没有迟到,心里狂欣喜。不料掌柜老爷冷飕飕的转过身去,对他们仨说道:“你们还来作甚?”
三伙顿如被泼了一盘冷水,面面相觑。
随即,老掌柜逐一指过刘痞还有身后刚来的三人,冷然说道:“你们都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可是,刘痞不甘心,再问:“掌柜老爷能不能给个因由?我刘痞并没有迟到啊!”
老掌柜怒眼一瞪,仿佛最恶刘痞这嘴脸,差点没大声骂着说:“你就知道是因为迟到才没用你们做工?你们都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都什么鬼样?形色乏力,就一副靡靡不振的模样!都到赌坊里赢钱去吧,还来我这里干苦力作甚?没前途!”
后院里,除了白情,不管被不被骂的人,面上尽是讪讪然,大伙还是第一次见着掌柜老爷如此怒颜。
也许吧,单凭雇佣关系,老掌柜还不必如此着气,其中也定然有什么缘由才是真的,只是忍着到了这一刻才爆发出来罢。
自知自己再也无话可说,愣了好一阵子,刘痞竟哼哼笑了起来。
“刘痞子你笑什么,你若要笑,就出去笑好了。”
然而,刘痞竟不再顾忌,冷冷质问道:“掌柜老爷呀掌柜老爷,说得明白一点,您不就是仗着不喜欢我们这些喜好玩赌的人么?”
老掌柜倒也毫无隐晦,说:“我自是不喜欢如何?你们这些人赶紧走就是了!”
刘痞又冷笑,转瞬狠狠指向白情,说道:“那他呢?想必掌柜老爷总该知道镇上传得厉害的那个白家烂人吧?他就是了,他可是玩赌得比我们厉害啊,倾家荡产不止还打算弃卖家妻,你怎么就容忍得他在这里呢?”
矛头突然指向白情,众人顿时也来了情绪,特别是昨晚跟刘痞出去赌的那三人。除了这仨,没曾涉及过赌坊的另外几个也开始低声纷纷议论起来。
“大伙平心而论,我说的话有无道理!”刘痞趁势起哄,众人的议论声更烈。刘痞阴狠一笑紧接着又说:“要掌柜老爷真是偏袒某些人的话,我们也不必在这了,天下之大,就不信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容纳我们!”
实则,老掌柜也担心大伙会被这刘痞教唆散去,毕竟米铺之大,承运着整个来水镇城里的米粮买卖,中转站那边时不时有米粮运至,亦需要一定量的劳动力将新到的米粮搬运至米铺仓库,而每日从米铺仓库转出到各大富贵人家或官府的量也相当大,没有人手,恐怕都干不过来。
“刘痞子你这是在挑拨是非,颠倒黑白!”老掌柜怒骂,继而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再说,“大家不要听信了他刘痞子的话,我诚然不喜欢嗜赌之人,但我仅就事论事,你们要赌不赌的我不过问,但凡对我米铺正常运作有负面影响的,我断然不会不管不顾,刘痞等人就是如此。白兄弟赌不赌的我毫无兴趣,但经过昨日,只知道白兄弟量是做得少些,可愿意卖力,今日又是早早赶至我米铺这里,你们都有目共睹。”说到这,老掌柜转过身去看着昨晚随刘痞赌了一宿的仨人,问道,“你们三人昨晚可曾见过白兄弟出没在赌坊里,如若见着,我定然不用他好了!”
三人垂首不言。
转回身来,老掌柜继续对大伙说道:“平日里我待大家亦算不薄,如若今日有宁愿听信刘痞子的,那大方离开,我不做任何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