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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德崖有些心神不宁。
他是军团与左吴的联络人,此刻却是有些两头都难以兼顾。
科技猎人不省心,稍不注意就想弄些写作作死的新花样;还有军团那边,自己作为战士却要和古老星门的初次开启无缘,叫人怎能不心焦?
无毛牛头人例行给左吴发去今日的汇报,又敲打了一番正在探索的科技猎人后。
他轻轻吸气,又悄悄往自己的房间外张望了一瞬——
艾山山正就金棉体内的创神檄文,和科技猎人的光子木偶商量着什么;海妖不时横眉怒目,似乎随时压抑着把眼前木偶的嘴撕烂的冲动。
金棉在一边苦恼地规劝。
她们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
无毛牛头人便趁机拨通了裔羿斯将军的电话,然后默默将门扉掩上。
这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桑德崖知道艾山山她们对将军始终抱有敌意;让帝联未来皇帝的妃子不快是一种罪过,夹在中间的牛头人甚至有了种忠孝不能两全的凄凉。
所以才会这样偷偷摸摸,倒像个三姓家奴般。
军团间的链路质量比姬压偷偷摸摸传来的要好,用以信号增幅的中继卫星数量也更多;
桑德崖闭眼又睁眼,神经连接下,他恍然回到了数万光年外的家乡,自己是正准备与古老星门作战,正焦头烂额做着最后准备的战士中一员。
裔羿斯将军等了一会儿才接通,整个人藏在潜水服下的他,连呼吸频率都因为疲劳比以往快了许多。
然后,他的头盔向牛头人轻轻抬起,与心腹部下的连线倒像一次难得的休息:
“桑德崖,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找到……织褛的线索了吗?”
牛头人摇头:“还没有,纯血先祖的遗物虽然记录着当初遇到织褛的位置,但虚空和织褛都在运动,光靠地图无异于刻舟求剑,我们还需要时间。”
将军潜水服下的呼吸又粗重了几分,愣神片刻才想起还有要问的事:“那总指挥呢?他有没有回来登基的意思?”
桑德崖抬起耳朵听了听门外,声音压低:“总指挥……最近新纳了一名妃子,和艾女士关系稍微有些紧张,除此之外,倒是每天都很愉……很顺利。”
简直像乐不思蜀,桑德崖想这么说,没敢说出口。
裔羿斯的指尖陡然在桌面上重重一磕:
“注意你的言辞,上尉;我早和你说过不要擅自揣测总指挥的想法;他阻止了针对星海联盟的袭击,说明他自有一盘大棋!你要做的就是配合便好!”
牛头人赶忙低头,道歉,等了几秒,才又装着胆子将头抬起:
“将军,军团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古老星门的事……我要不要回来增援?”
裔羿斯听着,整个人躺到了自己的座椅中,笑骂:“你一个人就敢自称增援?桑德崖,你的心气倒是有些进步。”
无毛牛头人赶紧把头低下,却依旧似有如无带着几分倔强;这是作为将军心腹的权力,亦是他原原本本的想法。
当然,他对帝联未来皇帝的忠心未曾改变,只是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为皇帝在前线拼杀怎么也好过在这里蹉跎,何况又不是以后不再回来。
将军饶有兴致,手指仍然一下又一下规律地敲着桌面:“桑德崖,我问你,帝联有多少个军团?”
桑德崖一愣:“一万一千一百个左右,数量在不断上下浮动,我们的历史算是很久。”
“没错,桑德崖,这么多军团,互相并不统属。我们的军团算是规模庞大,实力强劲的一支,但细细算来,却也不是最大最强;”裔羿斯悠然:
“可为什么在地位上,我们总是无比超然,甚至稳压别的军团一头?”
桑德崖抿嘴。
将军轻笑:
“没错,你已经知道答桉了,原因无非就是两点——我们的前任指挥是纯血人类,现任指挥也是,以后我们还将拥立他成为所有军团所承认的皇帝。”
“这是血脉所注定,因为织褛的祝福是包含纯血人类本身,和他们的私有物。”
“帝联想要在接连不断的颓势中翻盘,就只能行使帝制,让国家成为左总指挥的私有物,继而让织褛的……它的祝福所带来的气运让渡到整个帝联身上。”
“我认同,其余的将军们至少三分之一也认同,窃取帝联权力的文官虫豸同样只能拉拢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一则表示中立——”
“当然我们都知道,皇帝驾临,气运所归,中立的三分之一会很快投向我们怀抱,其他的敌人也会很快放弃那些文官虫豸,不再做无谓的抵抗;”
眼见无毛牛头人已经几乎被说服,裔羿斯才继续:“所以,桑德崖,你身边的战场可一点都不轻松,甚至是帝联的未来所在。”
桑德崖沉默,在沉默中轻轻点头。
裔羿斯则是有些遗憾,这样憨直的心腹自己可就这么一个,说服他是一种绝好的放松,可放松的机会却也要熘走。
他马上便要接着投身对付古老星门的战斗中。
坦白讲,帝联这台腐朽的战争机器中依然包含着绝大的能量,将军自己是其中的一个零件,一枚螺丝钉。
他在动员力量时发觉的腐朽一点不少,但更震撼于帝联体内还留存着的庞大力量。
不像和燎原人的战争,已经在经年的交流中,与帝联的官僚甚至军队形成了盘根错杂的利益关系,有时国家的战败反而会让个人收获颇丰。
而初丹精灵不一样。
他们确实在银河中播撒了些信仰,但因为白艾斯和天使的争端,再加上帝联内部的围剿,那信仰终究没能成为气候,目前已经偃旗息鼓。
所以,古老星门对帝联来说,大概是一个难能可贵,可以用上全部力量去碰一拳的对手。
就像功成名就的角斗士,在渐渐被酒色掏空身子时,可以唤醒昔日力量的一战。
裔羿斯无比荣幸是参与这场战争的一环。
见桑德崖面色还是有些昏暗。
将军切了一个画面,随手指了指:“你自己来看。”
牛头人抬起眼睛,童孔一下子扩大。
军团所驻扎的那个双星系,战舰遮天蔽日;除了主要的两颗宜居行星外,其余星球都已经被拆解,成为武器,骇人的炮口直指超空间航道的出入口。
那些由巨企所控制的偶像投影已经被全部清理,造物表面只留下两个太阳熠熠生辉的光。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手随时搭在武器的扳机上;
这里是帝联包围古老星门的第二道防线,他们的任务是在有任何可疑目标自航道口出现时,便将一切火力不惜一切地砸过去。
无论是星球改造出的巨构火炮,还是每名兵士腰间的射程可能只有几百公里的手枪。
饱和式打击,如是而已。
无比浅显易懂的目标也是鼓舞士气的良方秘药,桑德崖甚至许久未曾在战友脸上看到如此明媚的光景。
他也被感染,有了那么些信心,就像落到干草之中的火星子,忽然燃起熊熊烈焰。
就连继续与科技猎人进行无谓掰扯的事也让无毛牛头人斗志昂扬。
裔羿斯得逞,挥手让他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桑德崖起身,敬礼,扶正自己胸前那枚徽章,转身,可临走时忽然想起什么,满脸期冀的想确认:
“对了,将军,既然左先生是我们的总指挥,那我们的军团就是属于他的东西,他的气运……会庇护我们的吧?”
裔羿斯潜水头盔下的表情忽然变得极为精彩。
片刻后,他已经恢复了坐姿,恢复成那个真真正正的将军:“当然,我们献上忠心,总指挥亦不会辜负。”
无毛牛头人心满意足离开,断线。
唯有裔羿斯还保持着端正的坐姿。
或许,欺骗下属也是将军的职责,毕竟世上没人能保证必胜——望梅止渴,借头一用等等,都是脍炙人口的经典战例。
左吴有没有真心就任总指挥,把军团当做他的私有物?
答桉当然是否定的,否则裔羿斯最近不该碰到任何困难,不该为了各种麻烦事情焦头烂额,哪怕是古老星门即将打开的当下都觉得还有太多事要做。
但他必须行使欺骗,向属下灌输必胜的信念。
这是身为将军的责任。
只是当谎言真的说出口那一刻,他和桑德崖也将不再是几十年生死与共的兄弟。
……
桑德崖不知道裔羿斯后来所有的矛盾与挣扎,只是怀着气势想冲到科技猎人的光子木偶前,再交代些他刚想到的事情。
艾山山还在和光子木偶吵架,牛头人他得排队。
立定,稍息。
无比标准的军姿倒是引起了同有军旅背景的金棉的注意,兽人小姐已经放弃劝说艾山山消气,踮着脚尖走来,上下打量了桑德崖一下。
然后,无比可惜地叹了声气。
倒是让桑德崖感到无比疑惑,他转过头来,又后退一步显示尊重:“金棉小姐,请问我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
金棉揪了揪自己的绒毛:“绒毛是兽人的尊严,你却一根也没有,真是太可怜了。”
桑德崖愣愣,随即压抑着恼火:
“只有人类的光滑皮肤,才是吾辈应该追求的荣耀之道;倒是您,身为左先生的身边人,还保有这身皮毛,实在有失先生的颜面。”
兽人小姐挑眉:
“首先,你没听见吗?没有毛发覆盖就像是在大庭广众下宽衣解手,丢人得紧;以及……我如果真把这身皮毛剃了,你的左先生大概会把我拽去医疗舱中强行修复喵……”
桑德崖冷笑,摇摇头,简直是鸡同鸭讲;虽然他也知道左吴的喜好,但这毕竟是自己的坚持。
不再理会金棉,牛头人往前走了一些,依稀能听到艾山山在和科技猎人争吵些什么。
海妖咬牙切齿:“你们想用金棉体内的创神檄文设计题,再来一场小规模的爆炸?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科技猎人的光子木偶愁眉苦脸,那咏唱似的声音依旧:
“可是~我们在被爆炸波动席卷过的地方,确实捕捉到了疑似织褛的痕迹~说不定创神檄文就是绝好的鱼饵,我们必须试试~”
“我再说一次,这个免谈!”
要不是光子木偶用寻常手段触摸不到,她早已用拳头结束这次会话:
“让创神檄文再炸一次?你们是想在星海联盟神经上跳舞?!而且之前的小小爆炸就差点毁掉那么大一片空间,你凭什么能保证你们能完美控制?!”
光子木偶思索了一阵:“多试试,总能找到最佳引爆方桉~”
“这个世界哪里有空间给你试这么多次?!”
“银河很广袤~总能有方法~”
争吵还在继续,桑德崖恍然,在自己有些心不在焉的时间段科技猎人找到艾山山,原想她是皇帝的妃子,某种程度也代表皇帝的意志,自己只需配合就好。
但还是不行,牛头人看了眼海妖身上覆盖着的珍珠般鳞片,心想还是皮肤光滑的人要来得更好。
桑德崖轻咳:“抱歉,恕我打断二位的商讨;猎人们,艾小姐都这么说了。”
无毛牛头人能在这,自有一套震慑科技猎人的手段;刚才还和海妖大声争执的他们忽然变成蔫了的白菜:
“只是,我们确实是为效率考虑~桑德崖先生,你们军团也需要早日找到织褛吧?”
“军团的意愿向来是以左先生和他的家人为重。”
科技猎人哀叹,也不敢再争执,光子木偶在被操纵中消失。
而桑德崖终于在正因听见“左吴家人”这个词而撇嘴的艾山山面前立正:
“艾小姐,殊有惭愧,这段时间我还没问您对我的工作有什么具体的指示。”
海妖也叹气:“哪有什么指示?我就是想来逃亡者号躲清静的,带着金棉一起;谁知道那些科技猎人会像闻到血的鲨鱼一样缠上来的?”
桑德崖鞠躬:“是,我以后会加强对他们光子木偶的监视。”
艾山山摆摆手:“不必……等等,不会是左吴叫你这么做的吧?”
“当然不是,我是总指挥麾下的兵士,这是我应尽的责任,如是而已。”桑德崖的手掌按向其胸前徽章。
而金棉嗤笑:“把你的绒毛刮光也是你的责任?”
“当然,百分之一百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