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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响过后飞机飞走了。
刚开始的上升让余声有些晕眩,她透过玻璃窗看向地面。空气中有些浑浊的温热让她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将鼻尖缩进红色围巾里。
张魏然坐在她四点钟方向,低头在看书。
似是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一下,遂又低下头去。两个小时之后到了成都的双流机场,余声俨然已经睡熟了。听到有人叫她一睁开眼就看见张魏然似笑非笑的一张脸,迟钝了好大一会儿。
“走吧。”张魏然笑着说,“陆老师该等急了。”
余声后知后觉的跟着上了机场门口的汽车,听见司机问候了声‘张先生’。车子开了起来她心底起了一丝疑惑,盯着张魏然看了几秒。
“你来工作还是看她画展?”她问。
如此了当直接,张魏然早领教过。于是也没着急开口反而也看向她,性子一半似余曾一半跟了陆雅,这张娇小的脸颊也自然继承了父母的庞大基因。
“你跟你母亲很像。”张魏然停了下才说,“陆老师的国画一票难得,怎么说也得来看看。”
闻言余声慢慢笑了起来。
这男人话里带着几分诚恳还有缓解气氛的意思,余声又举棋不定不知是否该笑脸相迎又敛了神色。事实上张魏然在某些程度上像是一个长辈,受了余曾的托付对她确实很有耐心。
她脑海里忽然一闪而过某个念头。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她说。
张魏然目光抬过来微微颔首示意。
“你今年一过都要三十了。”余声想了想又说,“身边都没个女朋友吗?”
她问的太认真,眼睛里清澈干净。张魏然笑了笑似有似无的叹了一口气,像是透过她的眼睛在看别的物件。
“怎么。”片刻后张魏然说,“你要给我介绍?”
余声:“……”
半天她都没说话有些气瘪,车里一是无话。司机已经快开到了市区,就在她以为这人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张魏然却说话了,语气里有些命运的无可奈何。
“早生十年就不是这样了。”
话音一落车子在一家会馆门口停了下来,余声没明白那话里的意思也没问便下了车,回头再看张魏然却稳坐如山。
余声问:“你不下来吗?”
“今天太仓促,你和陆老师说一声。”张魏然语气漠然,“我改天再来拜访。”说完车子开走了,余声原地站了会儿才转身进去。
她查看了下陆雅发的短信。
然后穿了个走廊找到了最后一个房间,敲门后里面传来啪嗒的拖鞋声,随之门开了。陆雅将她从头看到脚,余声微低下头进去。
“怎么不穿我给你买的?“陆雅关上了门。
“我衣服够多了都穿不过来。”她将书包放在沙发上,看了眼客厅里的画架,“你画展结束了我们是回小凉庄吗?”
“今年不回去了。”陆雅的头发随意的挽起来脸庞冷静不像四十岁,“下周加拿大有个国画晚会,我们在那边过年。”
余声失望的‘哦’了声。
“想你外婆了可以打电话。”陆雅看了她一眼,又问,“最近专业课学得怎么样?”
“挺好的。”
“建筑艺术多少有一半跟绘画有关。”大部分原因是当初她选择这个陆雅才做了让步,“你底子好可别落的太远。”
说完便进了里室,余声坐在沙发上肩膀一塌。
听见里面似乎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在换衣服,余声想起了什么扬声说起张魏然。过了会儿陆雅出来了,阔腿裤配驼色大衣高跟鞋,长发披在背后知性极了。
“你在北京有他照顾我和你爸都放心。”陆雅说,“这个年纪能有现在的成就不容小觑,你多学着点。”
余声撇了撇嘴,乖乖应下。陆雅对这个什么都不上心的女儿摇了摇头,拉着她从沙发上坐起来。
“过两天的画展你不会穿这个跟我去吧。”
余声一怔:“我也去?”
陆雅轻轻叹了一口气,直接拉她走了出去。余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羽绒服,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陆雅开车要带她去买衣服,余声坐上副驾驶的时候眼角往后视镜一扫。
几十米开外有一辆车像极了刚送她回来那辆。
她扣安全带的动作停了下蹙眉又多看了眼,那车子停在路边里头像是没人在。余声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张魏然的身影,淡然眉目下隐藏的另一面不知是李逵还是李鬼。
成都的天气较于北京暖和许多,至今未下雪。
那个时候梁叙早已经坐上了去火车站的大巴,靠着椅背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林城到北京的火车途径七站,到地方已经是下午两三点。
他在车站外逗留了会儿。
街道边有家北方面馆,梁叙进去吃了一碗面算是解决了午饭。吃完了他拨了个电话给陈皮旧事重提,然后拦了辆车去了谭家明说的地方。
那是一个有着红瓦白墙的胡同。
梁叙下了车便一直往里走,走到第一个路口被一家小卖部挡住了去路然后左拐,穿了好几个巷道才找见名片上的地址,是一家牌匾都老旧掉牙的琴行。
他站在琴行外面停了会儿才推门进去。
里头是直直的三米宽的一个走廊,两边墙上挂满了木吉他,像是手工做的一样。他简单的扫了一眼目光朝前,谭家明靠着门也看了过来。
“想好了?”
梁叙轻抬眼皮,平静的凝视着眼前的人。身后的木门弄出了点动静,陈皮和周显也到了。几天前梁叙提起这事儿的时候他们俩就双手赞成,这会儿更是喜不自胜无以言表。
他偏头看了他们一眼,说:“想好了。”
那时候对他们而言这三个字的分量就代表着未来和前途,也注定要承受人生中的各种意外。谭家明什么没说带他们去了琴行的地下室,足足百来平米一堆器材像一个录音棚。
陈皮‘哇靠’一声惊叹。
角落里还有架钢琴坐落在那儿,像是许久没用过已经沾了些灰尘在上头。谭家明径自走到琴架旁,对着琴盖就是一吹然后掀上去,手指下流淌出饶人心弦的轻音乐。
梁叙靠在调音台的支架边上。
两三分钟后音乐停了下来,谭家明将琴盖合上。陈皮这会儿也安静了,看了眼梁叙又看向更平静的周显。
“这里边的乐器你们随便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谭家明说,“不过我的规矩是至少学会两样儿,在我想好下一步之前你们先给我好好学着。”
陈皮一愣:“你教?”
“我的时间很宝贵。”谭家明挑眉,“你觉得可能吗?”
梁叙垂眸笑了一下。
“不是谭叔。”陈皮苦着一张脸还不罢休,啰里啰嗦了好长一串话,“什么下一步你说清楚点……”
谭家明直接掉头走了。
彼时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地方将是继小凉庄之后的第二个梦想避难所,而谭家明则成了他们生命里的引路人。什么时候学有所成以后的路究竟怎么走尚且不谈,起码现在对梁叙而言可以认真玩摇滚了。
那天直到傍晚他们才离去。
三个人走在街上,陈皮玩弄着手里琴行的钥匙,眉头奇怪的皱了下又展开。然后用胳膊撞了下周显,又对梁叙扬了扬下巴‘嗳’了声。
“江湖传闻他以前只收过一个徒弟。”陈皮说,“咱仨撞了什么大运是不是得拜拜关二爷?”
梁叙睨了这家伙一眼。
“我说真的。”陈皮看向周显,“你难道不觉得?”
周显抿着唇微微一弯没摇头也没点头,陈皮撇嘴不说了将钥匙丢给梁叙。三个人出了胡同也没打车散漫的走在马路上,路灯昏昏沉沉照着影子落了一地风雪。
走了有一段路被一家规模宏大的酒吧截住了。
他们心照不宣的走了进去,舞台上两男一女组合在吼着崔健的假行僧。酒吧里气氛旖旎,男女交杯换盏。梁叙看了一眼台上唱歌的那几人,听了会儿先出去了。
他站在路边树下点了一根烟等。
过了好一会儿还没见他俩出来,梁叙暗自皱眉正要进去找。陈皮和周显一言不发的走了过来,两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好,一问才知道碰见了前些日子害他们丢了活儿的那几个人。
“行了。”梁叙抬眉,“过去了就算了。”
周显也不愿多事只是沉默着,陈皮拉着一张脸磨了几下牙齿。路边的汽车穿梭而过,周显接了个电话先打车走了,剩下他们俩在路上游荡。
这么好的夜晚应该去喝一杯。
两个人沿着那条街直往下走,在一个路边摊上喝了点酒。酒过三杯两人一人拎着瓶子边走边干,寂静狭长的小街上寥寥行人,梁叙一手抄着酒瓶一手摸烟塞嘴里点上。
“你今儿心情不怎么样。”陈皮猜着说,“余声回家了?”
梁叙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拿下烟闲懒的吐了一口烟圈,用舌头顶了下腮帮又将烟咬在嘴里。还没走几步陈皮却安静了下来,梁叙疑惑抬眼看过去。
陈皮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前方。
足足有六七个人大不咧咧的堵在前头路口,一脸的‘今天你完蛋了’的样子。看那架势似乎是冲着他们来的,风吹起地上的雪衬得四周诡异的安宁。
“你刚在里头做了什么?”梁叙声音平常。
陈皮倒吸了一口凉气,几十分钟前酒吧里狭路相逢那帮狗腿又拿周显取笑。后者没当回事儿,陈皮却按捺不住上去骂了几句被周显硬拉走了。
“就是咽不下那口气。”陈皮后背僵硬视线未移开半分,小声的动着嘴,“现在怎么办打得过吗?”
梁叙微微眯起眼睛目视前方,低下头深深的将剩下的一小截烟吸完,然后往雪地上一丢,那腥火慢慢陷了进去暗掉。他攥着酒瓶的手一紧倏地抬眼,目光锋利的跟头狼似的,像黎明前的黑暗那样平静至极。
“打不过也要打。”他淡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