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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
红烛府与漠河府,被一条漠河分隔开来。
漠河水面宽近十丈,表面看起来平滑如镜,其下水流湍急。
漠河之上,停留着公输家打造的铁甲龙舟,船头和船尾分别用九条锁链连接漠河两岸,船身之上,贴着各式防御符箓。
薛宋官站在龙舟上,如履平地,望着滔滔河水,神游万里。
他的身后,八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扛着道宝“浑天霸王戟”,霸气外露。
一个斥候快速来到船头,单膝下跪,手握令旗:“报!”
“讲。”
宋王出声,不怒自威,数年来身居高位,自然而然就养成了一身王之气度。
“王爷,乌木县秘谍暗使,被县令张清溪一锅端尽,而八殿下履足红烛府,已多日未传消息回来,恐遇不测,接下来如何行事,还请王爷示下。”
薛宋官转头,看向斥候,目光幽幽。
斥候额头上汗涔涔的,背后湿了一片,熟悉薛宋官的人都知道,此人不但治军严谨,而且心狠手辣,甚至有时候喜怒无常,谁都猜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通知老四,让他南下,查探老八去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的武卫也该拉出来溜溜了。”
“是,属下告退。”
斥候正要告退,正好见到白袍少年,面如冠玉,锦衣玉带,神采飞扬,急忙跪下,道:“拜见世子殿下。”
薛宋官有十四位殿下,而能称“世子”的就只有那位天生王相薛勉。
薛勉脚穿踏云靴,身披白龙袍,头戴白龙冠,手上握着一个白龙玉佩,脸带笑容,无论谁见了都会感叹一句:“似浴春水,如沐春风。”
“爹,八哥平日里待我极好,而今失陷红烛府,不如就让我跟着四哥南下,探寻八哥行踪,正好看看燕王府的赤血龙骑是如何所向披靡的,比我们的银雪刀骑到底强在哪里?”
薛宋官见了宝贝儿子,微笑道:“现在还不行,如果这次谈拢了,你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南下,否则,以你的本事,恐怕有命去,没命回。”
“爹,你到底在等着见谁?”薛勉问道。
“于半山。”
...
红烛府一条小路上。
一架马车慢悠悠行驶在田野之间。
于半山端着一本《红烛府府志》,静静地翻看着,兴许是看到得意之处,不时露出微笑。
身穿蟒袍、戴金冠的燕王世子原本正襟危坐,自有一番顾盼雄飞的气概,奈何实在是撑不住几刻钟,不时嚼上半块糕点,一会儿又掀开窗帘。
五月的田野,本是秧苗郁郁葱葱、欣欣向荣的时节,今年的红烛府既不少光照,也不缺雨水,更何况此地方圆百里的庄稼,多受漠河灌溉,一看就又是一个丰收的年景。
若是往常,村子里的庄稼老汉,坐在田埂上,抽上一口旱烟,看着长势极好的庄稼,一定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小孙子就在泥沟里摸虾抓泥鳅,不时会传来银铃般的笑声,这会让老汉觉得,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希望就在田野之上。
来年就该给小孙子置上一套新衣服,带着束脩,拜个秀才公当先生,等长大了当个读书人,有幸再考个举人,补个官缺,就算是光宗耀祖了。
这大概就是庄稼汉眼中最大的希冀了。
可是如今天下动荡,北枢郡更是战火连绵,战祸兵灾不断袭扰地方,如今的田野,荒草萋萋,乡村十室九空。
看着一片荒芜的庄稼地,燕青玦问于半山:“先生,我是不是欠天下百姓什么东西?”
放下府志,于半山看着燕王世子颤动的明亮眼睛,温和说道:“你欠百姓一个四海靖平,天下长安。”
“不只是你,所有的上位者生来就欠他们这些东西,不过人是自私的,膨胀的野心总是会让我们忽视掉这些淳朴百姓的最低的诉求。为了享受,苛捐杂税,为了权力,穷兵黩武,为了面子,重徭厚役。”
“所以这些百姓被逼的没有饭吃,没有衣穿,然后他们就只能砍上一根棍子,揭竿而起。”于半山感慨道:“帝国就是在这个时候崩塌的,无可挽回。”
“对于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而言,只要他让天下百姓吃饱穿暖,任你屠龙术再厉害,百姓这座长城是肯定斩不断破不开的,所以我们这些在地狱里拨弄风云的人,盛世之中,是没有用武之地的。”
“盛世多中庸,乱世出英雄。”燕青玦继续问道:“那先生是喜欢乱世还是喜欢盛世?”
于半山笑道:“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没想到以一己之力撬动天下根基的于先生会说出这样的话,师父常说,乱世者数人,先生当其一。”
小道上,站着一位白衣青年,手上拿着手绢,正是当日出现在小孤山将八官子挫骨扬灰的那个人。
白孔雀悠悠道:“先生如今如是说,不觉得道貌岸然,过于伪善些了吗?”
燕青玦掀开车帘,于半山与白孔雀对视,火药味浓重。
“我本就是鬼谷传人。”于半山轻笑道:“所谓苍生涂涂,天下寥寥,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国师这般评价于我,倒是让我受宠若惊。”
白孔雀正是摘星楼主的嫡传徒弟之一,而摘星楼主非但是大燕国师,而且是帝师,权倾朝野。但最让他在江湖上名声大噪的是,他乃是甲子之内,天下第一人。
江湖一带新人换旧人,而摘星楼主无敌世间,却无人能撼动他十四楼“人间仙人”的位置。
“只是你不在盛京长安,怎么来到天枢洲,总不会是看乏了帝都繁华,来欣赏贫瘠山水换换口味吧?”于半山不解地问道。
“朝廷里有人不想鹿鼎回到长安,纵然无法阻挡他回长安,也不想他携带着天下大势、像个英雄一样回到长安?”白孔雀清声道:“这会让某些大人物脸上挂不住,打脸打得太痛!”
于半山点了点头,“所以你是来找我帮你掣肘鹿鼎。你可不要忘了,他可是天枢洲一洲总督,我燕王府偏安一隅,何德何能可以与他掰手腕?”
“明人不说暗话,鹿鼎想要在天枢洲试验新政,破坏世家根基,我希望燕王府纵然不阻挠,也不要相助,必要的时候我们甚至可以结为攻守同盟,守望相助!如何?”
“这是国师的意思?还是某些人的意思?”
白孔雀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其实鹿鼎,说到底他是忠于朝廷的,不会危害天下,相比于他,于我自己而言,更想要的是取走先生的性命?”
于半山道:“你可以试试取了我的性命,会不会让大燕继续苟延残喘,等皇室嫡脉出一个力挽狂澜的英明君主,整饬山河,救黎民于水火之中,挽苍生之倒悬?”
挥了挥手绢,白孔雀消失在野道之中。
这个时候,燕青玦才出声问道:“段叔,他就是天下第一人的徒弟吗?你可曾见过摘星楼主?你是天下第十,他是天下第一,你们俩要是动起手来,岂不是要打得山河破碎,苍穹崩塌?”
马夫段枪鸿摇了摇头,“不会如何惊天动地,我在他手上走不过三招,必败无疑。”
燕青玦倒吸一口凉气,段叔一枪断江开山都是寻常,却在此人手上过不了三招,此人恐怖如斯。
“白孔雀是什么境界?”
“第十楼浩瀚境。”
燕青玦发出一声感叹,“他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岁,没想到已经走到了第十楼,天赋之强,平生仅见。”
“先生,他来天枢洲当真只是为了鹿鼎吗?我总觉得他不安好心?”
于半山捡起府志,聚精会神,“为了鹿鼎不过是个借口而已,拦路杀人倒是不假。如果段将军刚刚没有泄露十三楼的雄浑气息,你我恐怕就要葬身于此了!”
燕青玦完全没有在鬼门关走上一遭的自觉,依旧大大咧咧道:“我这个世子当得也太不省心了,从小到大受到的刺杀无数,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个奇迹!”
“未来,我要让所有人在我面前,长剑倒持,俯首称臣。”
少年斗志昂扬。
马车慢悠悠的,终于走到了漠河边上。
燕青玦扶着于半山下车,正好望见铁甲龙舟上的薛宋官与薛勉。
漠河以北,十万青壮,整装待发,声势浩大。
龙舟内,于半山与薛宋官,席地对坐,两人聊了很久,聊了很多。
其中有这么一句话传了出来。
薛宋官道:“我若想留下先生,不知机会有多大?”
于半山道:“那就要看你这艘龙舟能挡得住天下第十,几枪。”
两人举杯而尽,再也不聊这个话题。
龙舟上,两个少年,目光相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二人就是这天枢洲所有同龄人中,权势最盛之人。
“燕青玦。”
“薛勉。”
都说薛勉天生王相,燕青玦仔细打量了一番,天生王相没有看出来,倒更像是一个笑面狐狸。
“燕世子似乎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何以见得?”
薛勉道:“我本以为你应该是一个贵气逼人雍容华贵的贵公子,可如今你纵然穿着蟒服王冠,却显得有些玩世不恭的滑稽,这让人好生失望。”
“是吗?生而为王,我很抱歉。”燕青玦道:“我倒是觉得你面如冠玉,沐猴而冠,挺像个王世子的,只是这所谓的天生王相,我怎么没看出来!”
两人都面带笑容,气氛却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