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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是晨光熹微,书房里的三人围坐在案几前却浑然不觉,权逯瑾晏和权逯琮昱已经是争得面红耳赤,而权逯珞晨却插不上嘴。
“你知道他们怎么说,他们说你迟迟不肯动兵,就是想等着太子登基,好将功劳归于太子,日后让史官将功绩算给太子。六哥,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能不能开战?”
“还不能。”权逯琮昱面对权逯瑾晏的责问,应得斩钉截铁,丝毫不留半分情面。
“你——”权逯瑾晏腾地一下子起了身来,这一夜来,他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将这几年来太子的如履薄冰如实复述,本以为权逯琮昱会因为太子的遭遇痛心而下决定,却不想他依然是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一时不由得怒从中来。但尽管已是怒不可遏,却也竭力地隐忍着,声音压低了些许,继续道:“你也该知道,父皇正忌惮着你才迟迟没废太子另立,可如今你迟迟不肯动兵,你让太子的处境已经越来越艰难,你又让他如何自处?”
权逯琮昱道:“父皇没废太子是因为太子兢兢业业,父皇实在挑不出他的错处,跟我没有关系。”
权逯瑾晏依旧不依不饶:“我方才已对你说过,梁氏一党几次三番在父皇面前上书说你延误最佳时机,使得父皇几次在太子面前驳斥他。还有梁庸,次次因为军饷的事情而生事,太子哪一次不是费心费力地为你求军饷。你自己倒好,天高地远,可这样下去太子迟早会受你牵连的。”
“军饷的事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以后我自己来解决。至于延误不延误的,我自能判断,高康四面环山难以撬动,我一直在等待有利时机。”
权逯瑾晏丝毫不肯相让:“哪个时候是有利时机你给我说说?我已经耐心地等了你将近两年,这两年来我可从来没催过你吧?”
“甲戌关数千年来无人攻破。况且,我还没有跟赵树将军交过手,我需要时机,也需要观望。”
“观望观望,说到底,你不过就是在意战神的虚名,你怕输给赵树。你能等,可是太子已经等不起了。你实话实说,你如果觉得自己无法取胜,那把你的兵马交给我,我去打。输了我也不怕丢不起人。”权逯瑾晏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有些口不择言。
“胡闹,兵权岂可如此儿戏!”说着,权逯琮昱和权逯珞晨也起了身来。
权逯瑾晏被权逯琮昱的呵斥声惊醒,方觉自己言语过于莽撞,又不肯向他认输,只气恼着用手狠狠锤向身边的墙。
权逯珞晨道:“六哥,八弟心中未必不明白,只是这两年来我们处处受到掣肘,也是实在忍不下去了。”
权逯琮昱看了看两人,心中也不无歉疚,但嘴上却不改为兄风范,只道:“忍不下去也得忍,母后一直教导我们几个:君子忍人之所不能忍,容人之所不能容,处人之所不能处。”
权逯珞晨点了点头,半晌才方道:“我们也不是不愿容忍,就怕到最后依然落得个败势。”
三人皆有些垂头丧气,一时半晌无话,最后还是权逯琮昱口气稍软,率先开口:“七弟、八弟,我并非在意什么战神的名号,明知这仗不会胜却硬要打,这无疑以卵击石,我更不能拿我大宁将士的性命给太子当皇位的押注。再说,这战若是败了,所有的罪责还是一样会落在太子头上的。不过你们放心,只要等时机一到,我定会立马动兵,一举攻克高康。”
“好。”其余两人尽皆应声,三人一时各怀心事沉默着,忽听门外有人道:“殿下,霁王殿下手下的罗鸿福说有要事禀报。”
权逯琮昱心知定有要事,便火速下令:“快让他进来吧。”
不时,罗鸿福进了来,急急地向三人略微行过礼,权逯瑾晏问:“发生什么事了?”
罗鸿福当下便将凌晨发生在城门的事情简略说了一下。三人听罢,互相望了望,心里都有了眉目,权逯琮昱道:“父皇对括苍四鸿向来觊觎,昨夜权逯荼白的话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如若我所料不错,他必是派出了任九篱——”
权逯珞晨看了看权逯瑾晏,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八弟所料也没错,这一晚上我们也没白等,果然,对括苍四鸿同样觊觎的不止只有父皇,还有其他人。”
还没等他话音落下,权逯瑾晏倏然间便踱步出去。权逯琮昱慌忙拦住他,“八弟,你不要冲动,我觉得我们最好的行动便是不动,静观其变方是上策。”
“不行,如果真被他们抢到那两本书,那太子又将何以立足?静观其变静观其变,这些年,我们一直静观其变,却一直处于被动的态势,我怕再静下去到时被他们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此刻他们撞到我的地盘,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说罢,权逯瑾晏飞身蹬上马,倏忽间,已挥鞭扬马而去。
权逯琮昱在后面急声道:“难道你也要跟他们抢吗?我只怕你会将父皇震怒。”
“我不去抢,但我不想再被动。”说话间,其余两人已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
“六哥,我去追他。”
“算了,这一晚上他不就为了现在吗?你拦不住他的。再说,这件事你我就不要再插手了,人越多事越乱,让他一个人去吧。”权逯琮昱拉住了正准备去追的权逯珞晨。
“嗯。”权逯珞晨冷静了下来,“八弟的话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心里压了一年的火当你面爆发出来而已。”
“我明白,我们几个中,他最重情义,不忍心看着太子被打压成这样,他心里不平。但终究,你们还是看轻了太子。太子比我们所有兄弟都更坚韧。我相信,他能忍得下来。”
“也是。”权逯珞晨点了点头。
……
任九篱苦思了很久却想不明白,这京城明明是他的地盘,褚昂久却为何偏偏自投罗网?
但一炷香的时辰已经过去,眼见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任九篱又有些急了,正踯躅间,有人疾跑上来:“大统领,那人的马找到了,在紫阳街。”
“马找到了,那人呢?”
那禁卫看着任九篱凌厉的眼神,不觉有些惶恐,磕磕巴巴地回:“人、没、没看到。马是自个儿跑过去的,可能被主人弃掉了。”
“怎么跑那么远?走,速去紫阳街。”
一行人又急匆匆往紫阳街而去。
到了紫阳街,那匹马被一人牵着,那马是高头大马,鬃毛发亮,身形健硕。禁军中有一人遍识天下名马,一见,不由眼睛发亮:“这马可真是良马,按说以这马的速度,昨夜就可以甩掉大统领逃跑的。”
任九篱点了点头,兀自奇怪,自己在那里低语:“他究竟想做什么?”想着,又问:“可有人识得这是哪里的马?”
那名禁军又回:“回大统领,这是伊兹最高品种的马,价值不菲。”
“伊兹?难道他这些年在伊兹吗?”随后又道:“继续搜,边上的各条街都搜仔细。”
又搜了约摸一炷香的光景,来来回回的禁军皆是禀报无果。
任九篱又沉声嘱咐一名手下:“你速去调派些人去城门候着,今日出城的人也势必盘查仔细。”
“得令。”那手下一听,猛得转身,忽然又似想到什么,不免又停顿住,转身又对任九篱道:“只是那要跟千门卫怎么说?”
任九篱略一沉思,道:“你无须说什么,只驻在城外便可,我自会进宫请陛下的示下。”
“是。”那人应声,随后便扬长而去。
兜兜转转了这么些时辰,任九篱依然还是一无所获。褚昂久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踪影全无。不过,任九篱还是劝慰自己:只要布下罗网,谅他褚昂久就算插翅也难以飞出去。
此时天色已是大亮,原本准备进城赶早市的百姓又因方才那场惊魂而不敢贸然进城。城内的百姓似乎也嗅出几丝不寻常,原本打算开铺子门的见官军众多,纷纷打了退堂鼓。原本要出门的见了也纷纷退回去将自己闭锁于家门。街上行人寥寥,本该早已是车马喧嚣的永安城,此时竟有些萧索的气象。
渐渐地,城中巡防的官兵越来越多,任九篱不但多调了一批禁军,还有京中的巡防军不时穿梭,只是来来回回终不见褚昂久和李妙手的踪迹。
已是辰时,任九篱又更加焦躁,东西是在他眼皮底下不见的,人也是在他眼皮底下溜走的。如若再找寻不着,他又该如何跟宁帝交差?
正自焦躁难安中,一直跟在任九篱身后的郭本忽然出声:“任大统领,依在下看那褚昂久定然在城内有接应,不然怎会瞬间就没了踪迹。”
郭本不出声还好,一出声,任九篱立马打了个眼色,手下人立马心领神会,各个举起长戟将郭本围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郭本万没料到任九篱会如此对待自己。
任九篱没回话,身旁的一名手下倒是回了话,“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妻子和那褚昂久是一伙的,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郭本大囔起来:“胡说,她和褚昂久不是一伙的,你别血口喷人。”
一名禁军道:“你少在这里演戏了,你老婆若不是和他一伙,怎么和他一起跑了?”
郭本面色涨红,被他说的不觉心底暗自疑惑起来,?却依然硬着嘴道:“胡,胡说,我妻子一直跟我在一处,怎么可能和旁人暗中苟且。”
在旁的众军士个个露出怪异的笑,有人道:“真是个活王八,你老婆当你面跟人跑了,你被戴了绿帽了还帮人说话呢。”?任九篱趁空望了望一直想趁机溜走却又逃不脱的夜哭,见他也是幸灾乐祸的样子,又使了个眼色。
说时,又有几人将长戟指向夜哭,将他也围了起来。
夜哭也是猝不及防,对着任九篱道:“任大统领,如今你抓我们也无济于事。为今之计,不如我们帮你一起找人或找书,你放我们一条生路,更为可靠。”
任九篱冷冷地望着二人,道:“不劳你们二位。你们如今要做的只需将主使人供出,我任九篱便能安保你们无事。”
夜哭和郭本此时迅速地结成了一盟,二人互望一眼,知道再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只得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到底是永安城,纵便行人比平常少了许多,但车马依然开始喧嚣起来。
一名副将问:“大统领,我们将他押往何处?”
任九篱不假思索地回道:“暂交府衙看管吧,我这就进宫禀报陛下,再等陛下的示下。你传令下去,人接着搜,万不能松懈。”
任九篱正待打马离去,忽听身后有人大喊:“任统领止步。”
一行人停了下来,皆回头望去,只见霁王权逯瑾晏疾步生风般地行来,身后跟着几名随从及大批人马。任九篱不由大为头痛,这霁王的性情是出了名的不讲情面,上月正是因为维护太子的处境而跟宁帝起争执,被自己父亲罚守城门及维护京城治安三月。看他这个架势,估计是已经得到消息了,就不知他会如何处理今日发生的城门之事?正想着,见他已经走近,也只得硬着头皮下马见礼,却听权逯瑾晏直接开门见山:“任统领,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本王听说今晨有人硬闯城门,而且此事还跟你有关?这到底怎么回事?”
任九篱面对权逯瑾晏一连串的责问,忙歉然道:“今晨之事是九篱失职,还望殿下恕罪。”
权逯瑾晏却是不管任九篱的歉意,只指着夜哭和郭本二人道:“这二位也是今晨跟你一起闯进来的吧?”
任九篱刚回了声:“是”,便听权逯瑾晏下令道:“将这二人带走。”
那二人立马变了色,本以为任由任九篱押着走,到时可以见机脱身。但若是被权逯瑾晏带走,只怕没有一丝生机可言了。当下两人均想着先脱身再说。却见任九篱拉着权逯瑾晏往边上一站,轻声嘀咕道:“殿下,昨夜陛下下令臣去往江流寻书。谁知,书刚拿到,半路杀出几批人马,书就被人劫走了。今晨之事九篱也是无奈,还望殿下恕罪。”
“哦,什么人能从任统领手中把书抢走?”权逯瑾晏倒也是满肚子疑惑。
任九篱道:“什么人九篱不知,但那人抢了书后,往京城来了,所以——”
权逯瑾晏截了任九篱的话头,“这么说除了父皇,还另外有人对那两本书虎视耽耽?”
任九篱道:“正是。”
“也包括他们两个?”权逯瑾晏指了指夜哭和郭本。
“没错,九篱正准备将他们送往京兆府衙,交由审问。”说时,任九篱故意盯着权逯瑾晏,一探他的反应。
权逯瑾晏倒是目正神清,未见一丝一毫的慌乱,对任九篱道:“任统领,这二人如果是昨夜殿中之人指派去的,无论是谁指派的,哪个衙门都开罪不起。再者,他们既未成事,只怕有人就不会想让他们活,我看任统领还是小心为上。”
任九篱呆了一呆,瞬间便反应过来,拱手道谢:“殿下说得是,九篱实在是思虑不周,多谢殿下赐教。”
“若不然,你直接带人去见父皇,我相信父皇必定会急于知道他们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是是,多谢殿下。”
权逯瑾晏冷冷地笑了笑,伸手做礼道:“任统领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