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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青年的脚步声很轻,但却如重锤般不断敲击着流砂的心脏,对方每走一步,流砂就感到身体沉重一分。
空气中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钻入流砂的鼻腔中,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一股冰冷的窒息感混合着刺骨的杀意,让他的身躯逐渐僵硬。
原本驱使他不断移动的求生欲望,在此刻突然变成了沉重的枷锁,束缚住他的行动。
“快,快动起来啊!赶紧动起来啊!”
在求生欲望驱动的本能行动被压抑住后,些许的理智重新回到了流砂的大脑。
他拼命的利用这些理智向身体下达移动的指令,然而并不能成功。
一股更为强大的意志霸占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那就是他体内的求生欲。
只不过此时此刻,这股求生欲正做着与原本截然相反的事情,将他死死的桎梏在原地,一点点的将他拖向死亡的深渊。
生存是根植于每个生命体中最原始的需求。
生物会在某些条件,例如饥饿、发情的诱导下丧失理智,但其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弃求生的意志,进一步说,其丧失理智的根本动因,就是为了维持自身的存在。
能够完全抛却求生意志的生命,从理论上来说是不存在的。
这是一个矛盾的命题,生命的存在即是生存,存在着的生命又怎么可能放弃生存的意志呢?
此刻的流砂就陷入了一个近乎无解的处境中。
他完全能够感受的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诡异症状。
他越是奋力想要移动身体,越会激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而这种求生欲望越强,自己的身体越是动弹不得。
这种诡异的局面,几乎是一个必死之局。
原本帮助生命延续的求生意志,正将流砂一步步推向死亡的深渊。
【个性·向生而死】
一切生命都会死去。
一切为了生存而生存的生命毫无意义,因为它们的最终结局都是死亡,它们活着不是为了活着,而是为了死去。
无法摆脱桎梏者,终有一死。
白发青年缓缓地走到了流砂面前,他看向流砂的眼神中混杂着鄙夷、厌倦、淡漠还有一丝丝的怜悯。
此刻流砂佝偻着身子剧烈喘息着,他的肉体在自身【个性】和对方【个性】的双重压力面前,已经难堪重负,那附着在骨骼上的肌肉似乎随时都会崩溃散落一地。
强烈的求生意志像一根根绷紧的线将一切死死捆绑在一起,维持着这具身体不致崩溃。
但这强烈的求生意志亦如同一根根锁链,将流砂的躯体死死束缚,让这具身体真正的力量无法释放出来。
人体内的某些东西,只有在舍弃了生存的那一刻才能释放出来,而绝大多数的人,只能将那些东西带入坟墓。
白发青年一步步慢慢的向流砂走来,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右手,就像屠夫擦拭着自己的屠刀。
他缓缓的轻声低语,在这最后的时刻,倾述着人类与生俱来的表达欲望。
“你知道吗?你丑陋狼狈的躲藏和逃亡,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你只是为了不知所谓的生存而这么做……”
说话间,他的双眼中迸发出血色的光芒,一股真切的必杀之意在他身上散发出来。
“仅仅为了生存而存在的你,毫无存在的意义,你活着,就是为了去死!”
凝聚着淡淡血色气息的右手,如同一把红色的利刃向着流砂破空袭来。
在对方如潮水般倾泻而来的杀意面前,流砂如同一滩烂泥动弹不得。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着,又缓缓扩散开。
在这最后的生死关头,流砂思考着的不是如何避开这一击,不是如何生存下去。
而是……
【你明白存在的意义吗】
自小到大,自己好像都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人。
按部就班,在父母的教诲下埋头学习,一路过关斩将直到毕业。
随波逐流,找了一份既不会带来痛苦也不会带来惊喜的工作,过着机器般日复一日的生活。
不出意外,自己会像大部分人一样在某个年纪相亲,遇到一个愿意跟自己一起背房贷的人结婚生子,了却余生。
至于存在的意义,流砂的脑中一片空白。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感到自己的身体轻松了,所有束缚着他的东西烟消云散。
但他也不想再逃了。
了无生趣。
白发青年眼中微微露出惊讶之色。
对方竟在这一刻勘破了生死。
但随后,他眼中的惊讶化为狂烈的亢奋,优雅的举起自己的右爪,给予流砂最为精准的终结。
他像一位迫不及待进食的饕餮绅士,不紧不慢的挥动着自己的刀叉,却难掩内心那份躁动的饥渴。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红色西装的靓仔和他憨厚老实的保镖碰巧路过。
“地上那滩是什么玩意?这白毛磨磨唧唧的又要干嘛?”
由于流砂使用了【赛文高德】,掩盖了自身的气味,莫真只能在昏暗的街灯下,靠着肉眼辨识对方。
在观察清楚了现场的情况后,莫真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记特摄片内标准的奥特飞踢。
此刻,在流砂的视角中,一抹鲜艳的红色,蛮不讲理的闯进了他眼中的黑白世界。
这一脚充其量只有少儿武术表演赛的水准,但在流砂眼中,这道身影像个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
白发青年完全没料到,自己会在这个关头被人一脚踹飞,逼格尽失。
他眼中的惊讶甚至超过了愤怒。
为什么这家伙能靠近我?
难道他不怕死吗?
他如是想着,摔在地上打了个滚。
他躺在地上的样子,像是位被扫地出门的公子哥,落魄中带着一丝不训的桀骜,双眼凝聚着锋芒,死死注视着莫真。
这道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落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会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但莫真却看都不去看他一眼,向着地上那滩软趴趴的东西,伸出了援助之手。
“这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的重逢,行为艺术家流砂同志,好久不见。”
流砂想要握住那只向他递来的手,但他却怎么也抬不起胳膊。
他的躯体在这一刹那变得沉重无比,那种想要活下去的感觉再次回到了这具躯壳。
望着朦胧的灯光和那只向他递来的手掌。
夜幕之下,流砂哭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