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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里一片默然,大家全都留神听着。
二嫂浅浅地一笑,接道:“听说那穷商,在勾引这少妇之前,已经得手过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但始乱终弃,弄得人家只好寻死,如今又招回来两只花蝴蝶,还不知她俩人的下场如何呢!”
她脸颊渐渐发麻,越来越听不下去,正忧心忡忡,边上二哥骤然摔下茶盏,不愉地斥道:“这等街角流传的下流故事,拿到大家跟前现什么眼?真是胡闹!”
“我是想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说对不对,小妹?”
她哑口无言,张皇地眨着眼睛,身子渐渐朝后仰。
二哥站了起来,主动与长嫂拱手告退,然后目光沉重地一瞥,像刀子一样厉害地插向二嫂。
二嫂却并不怎么在意,反倒还得意洋洋地笑了两声,跟在二哥身后,分花约柳地去了。
景杏也站起身来,匆匆行了个礼,许是被屋里一触即发的气氛给吓着了,转身时,竟一不留神撞上侧几,险些碰掉盏子。
“这要是真的,”长嫂望着门口的方向,替那两位女子惋惜:“世间便又多出两位苦命女子了。”
景阳宽劝道:“娘亲何必挂心?不过是别家的闲事,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
回去路上,二嫂得意洋洋的脸,像一朵永开不败的浪花,时不时就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心想,镖局人多嘴杂,二嫂一定是从旁人那里听到了什么动静,才特意过来数落她吧?
转又回忆起其他人的表现。二哥之所以大发雷霆,一定早就听出来了,而长嫂与景阳面色如故,只怕尚未联想到斑斓院中的那三人。
要紧的是,二嫂有意无意地提及那十名顶级杀手,明显是在暗示她,再与三人结交下去,必有招祸的隐患。
怪不得他们要借宿双烈山庄呢……这下子,她总算恍然大悟,双烈山庄是武林中出名的大庄,自当戒备森严,又有景阳坐镇,必能叫杀手们心存忌惮。
这可不行!她暗暗拿定主意,双烈山庄盛名在外,岂能被这几个不顾风化的外人拖累?
既然一切都始于她夫君,就由她来承担后果吧。
她铁了心思,必要时,哪怕撕破脸面,也必须将这三人驱逐出去。
一路心音如鼓,思绪杂如乱麻,埋头走了半晌,再抬头时,已经能望见远处宝奁院的灯光在黑暗里微微闪动了。那些无依无靠的光团,好像巨兽的眼睛,危险又用力地散发着光。
正房静静然,她夫君还未回来。
她走向抱夏,右首突然传来兴妈妈的喊叫:“小少爷,不要胡来!”
“放开我,让我去杀了那只狐狸精!”
“小心夫人责罚!”
“你撒开我!真是气死我了!”
她警觉地回过头,认真盯着慕京的房门,没过一会儿,只见纱幔被一道矮小的人影顶出一个包来。
人影冲得很快,幔子滑向一边,露出笔直的、正义的、小小的慕京,手里握着一根长长的窗撑。
这根还算结实的楠木窗撑,如果落在会武艺的大人手中,足可以将人打昏、打残,如果落在顶级高手的手中,足可以杀人,但现在落入他的手中,只是为他壮胆的工具,只是一件暴露出他在气头上的废料。
她转过身,厉声厉色地叫住了他:“上哪去?”
慕京吓了一跳,身体像弹簧,往上蹦了一下,迅速蹿到旁边。
兴妈妈听见她发威的声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张地嗫嚅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娘!”昏暗的檐灯下,慕京眼里精光闪闪,他的身体明明已经做出了害怕的反应,手头反而将窗撑握得更紧更用力,这个倔强的小子,如果真的习武,必定会将逞强好胜的性情发挥到极致。
她低头望着兴妈妈,压着声诘问:“谁又来招惹他了?”
“是方才……”兴妈妈回头望一望慕京,迟疑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道:“小少爷听到隔壁的大人又在把盏对诗,交谈甚欢,所以……”
慕京将窗撑立在地上,两手搁在顶端,直言:“我看到爹爹和那个年轻女子抱在一起了,不仅抱着,还抱得很紧——”
“小少爷!”兴妈妈一把捂住慕京的嘴,吓得脸色乍白,浑身发抖。
她头皮一紧,攥起拳头,缓缓闭上发涩的眼睛,强迫自己忍了好大一会儿,才松出一口长气,冷冷发话道:“兴妈妈,让他说完。”
“夫人?”
“让他说!”
兴妈妈只好将大手松开,慕京使气地把窗撑掷到花园里,顺势砸倒一片白月季。
噘着嘴巴,他愤愤不平地骂开:“娘,你放心,没人能把爹爹抢走!我这就去杀了那个女人!”
最该怒火滔天的时刻,她却冷冷笑出了声音。
笑完,定定地望着儿子道:“你还小,你的手臂还不够孔武有力,你在你爹心中的份量还不足以使他正视你的不满,就算你怒气冲冲地跑到隔壁喊打喊杀,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反倒会被大家看扁,当你毫无城府,只知义气用事。”
慕京不说话了,紧紧地咬着嘴,光芒从他好胜的眼中渐渐抽身而退,他定定的又静静的,朝上瞪大眼睛的模样,好似在看一个巨人。
她摸了摸儿子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大人的事就让大人自己解决,你只要记住,长大以后,不要变成你今天看不起的那种人就行了。”
小家伙点点头,冲她无比诚挚地保证:“娘亲放心,孩儿知道了。”
回到抱夏,沈烟伺候她宽衣卸妆,直到她坐到床边,才忍不住问:“夫人,真的不去看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她微微一笑,反问:“男人不都三妻四妾吗?”
“这里的老庄主就不是呀。”沈烟轻道。
她摇摇头:“世间难得有情郞,有情容易专情难。望你将来能寻个对你一心一意的吧。”
沈烟黯然地退了出去。
直到四下空无一人,她才终于松开紧握的两手,八道新伤,隆重的印在感情线上,所有的恨,对着寥寥夜声,终于彻底抒发出来。
有些道理,她还在童年,就已悟透。
气头上的杀人不叫杀人,叫屠宰,宰得不好,容易反过来被别人宰。
用心潜伏,充满着谋划味道的杀人才叫杀人。
复仇的果实并不甘甜,一旦被仇恨覆身,味觉就会高度钝化,念头会变得格外专一,人会收敛,心会如止水,对于甘甜的向往,会变得渺小。
这一切,只有恨过的人,才清楚明白。
然而慕京还小,出于母爱,她并不希望他有机会体察这些。
一切,还是由她来料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