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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然听到何显诗这一声“慢着”,她立马感到事情不妙,向前凑了半步,想要制止,却被叶秋棠一把攥住后领,回头一瞧,她冲她使了记眼色,提醒她不可贸然上前。
那厢里,何显诗一把撰住八字眉少年的手,很不服气地喝道:“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道吧!”
耳后,叶秋棠哀哀地叹了口气。
“姑娘真是好胆识!”少年非但没有发怒,反而阴沉地笑开。
“哦,怎么说?”何显诗眨着眼睛,奇怪地问。
少年用眼风扫了一眼手腕,然后充满危险地瞪着她,“蚨的手,你也敢乱摸,我不赞姑娘好胆识,还赞什么?”
何显诗听罢,脸色惊然为之一变,立马松开,“你说……你们是……”
少年故意将令牌递到她眼前,还得意洋洋地晃了几下,然后,带着痛快又残忍的笑,怡然走回上官掌门的跟前。
原来这位八字眉少年就是上官遥的儿子上官弈。
毒蚨派名声赫赫,就连她一个初入武林的小丫头也听说过这对父子的来历。
上官弈抽身后,何显诗马上痛叫起来,好像那只摸过他的右手正在被火烧正在受水烫,任凭谁听到那样的惨叫,都会忍不住地同情地探来一眼的。
肉眼可见,方才还细皮嫩肉的那只手,此刻已经黑的如同涂满了墨汁,变得极其诡异又脆弱,并且发黑的痕迹还有逐渐向上传染的趋势,从手掌到腕间,再蔓延到袖子深处……
早就听说过毒蚨派的厉害,直到亲眼见证,才知道这真是人间最残忍、最令对手痛苦的手段,眼前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她怕是永远都忘不掉了。
施毒之人,与他的同伴们,却显得云淡风轻,仿佛亲眼见证别人陷入最深层的恐惧与绝望,对他们而言,只是一道最为平常的乐趣。
须臾,上官遥摇着头,失望地道:“慢了。”
上官弈吓得立马低下脸庞,乖顺地表态:“是,儿子回去一定苦练。”
何显诗转身看向她,哀声求助:“求求你,快救我一命!”
她皱起眉头,望着伤口,一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快救我!快呀!”何显诗的呼求声变得越来越急躁。
她痛苦地半张着嘴,喉头却锁得紧紧的,她也很着急,她也没法子。
身后,叶秋棠颤着声音说:“断臂吧,别无他法了,否则,就只能全身溃烂而亡……”
何显诗怔了怔,低头探向右膀,脸上全是屈辱与不甘,但终究还是果敢,左手抽剑,旋了半圈,用力一切,直接舍掉了整条胳膊。因为太痛,一时又是惨叫不迭。
她连忙凑上前去,为其扎下止疼的药针。
此时毒蚨派还未走出很远,所以她仍能听到上官遥的交代:“这回真是大意了,后日如果遇见贺家人,尽量能躲就躲,尤其是刚刚那个贺寒夜,他脑中无谱,下手无度,半点章法都不讲,这种人往往最可怕。”
上官弈答:“知道了。”
声音已经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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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针施下,药效显著,不久,何显诗昏睡过去。
直到此时,千磨山才终于展现出其夜里独特的宁静。
随身带来的水囊渐空,叶秋棠指派她去汲点山溪回来。
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她是医女,又全程贡献最少。
两只手一共提了七个水囊,晃晃荡荡一路向东。
来时路上她已经将地形观察好了。
果然,不出一刻,缓缓的流水声穿过密林,隐约可辨。
又往前走了一截,踏过一片野草,终于来到冷光闪闪的山溪面前。
冷洌的溪水在碎石上潺潺流淌,她蹲在某个宽大的石块上,用双手捧入一口,只觉清凉透心,滋味甘甜。
拨开某个囊塞,将将低头,一条褚红色的碎布恰好顺流而来,婀娜多姿地飘到了她手边。
拿起来一看,上头竟然隐约残有血迹。
要不是印象深刻,她不会立马就认出来,这块布料恰好来自美人风筝的长尾。
莫不是,那个贺家少年出事了吧?
她心里隐隐生出一分不祥的预感,随手抄起水囊,提起裙摆,开始快步溯溪,向上而寻。
行约半里路后,来到一个椭圆形、四周围满青石块的小潭前,才堪堪停下步子。
上流湍急的水声依稀可闻,却在这里被人为的阻挠减缓,夜光里,水面几乎一动不动,显得深不可测。
那个拖拽着长尾的美人风筝,此刻正好卡在出水处两块青石之间,随着水流摇摇晃晃。
水潭的正中央,隐隐有个小漩在打转,那位身穿月白色绉纱袍的少年仰面躺在附近,身体不停地随波旋转,人已昏迷不醒。
直到将人救上岸,才看清他右边额头上多出来一个铜钱大小的血洞,此时已经被水流冲得发白。
伸手一探,还好,鼻息还在。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搭救这少年,没准只因为他是毒蚨派那伙人所痛恨的对象,而毒蚨派又是她所痛恨的对象。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在相应的穴位上扎下药针,贺寒星总算在一阵猛烈地咳嗽中醒转过来,然后一大口一大口地向外吐水,直到将肚子里面的水吐完,才瞪起眼睛望着她,有些警觉地问:“你是谁呀?为何要救我?我们见过吗?我的虞美人呢……哦,她在那儿……还好她还在,不然我就回不去了……”
他说话时两片嘴皮子上下翻飞,几乎不挨着,吐字极其利索,声音也很好听,干净又脆亮,好像调皮的笛声,奏在淙淙的水边,顿时令人心生愉悦。
她腼腆地笑了一下,柔声道:“你没事就好。”说完,起身便要走。
“哎,小妹妹,等一等,你救了我一命,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含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缓缓问:“大家萍水相逢,未必能再相见,知道了姓名又有什么用?”
他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既然只是萍水相逢,就别怪我多问一句,你身上有参赛令吗?”
“你……”她怔了一怔,眉头迅速蹙拢,嘶声道:“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哎,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可没别的意思啊!”他赧然地搔了几下头,飞快往怀里一掏,竟一口气掏出一大把玉牌来,然后一张挨着一张地摊在她面前,粲然仰着脸一笑,道:“喜欢哪些,只管挑走,给我留一块就成了。”
她嘴唇半张,已然看呆,愣了半晌,喃喃道:“你……我们门派,只为抢夺一张令牌,就已经个个头破血流,你居然一口气收集了八块……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厉害!”
贺寒夜惨白的脸上始终凝着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拨了拨耳朵后,将脸一转,用下巴指点着石头缝里的大风筝,低声道:“有了虞美人,可上天可入地,何况只是八枚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