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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的两个女儿死了,顾六月是从公司回来以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因为觉得无关紧要,顾帆函并未让管家通知两个人这个噩耗。那是两条不久前还很鲜活的生命,至少在顾六月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是如此。两个依附着丈夫生长的藤蔓,不被顾家所接纳的两个女孩子,她们与顾六月年纪相仿,却在这个春光烂漫的日子消失在了这个充满浮华的城市里。
就像我们看到电视里死去了多少人,我们会唏嘘会伤心,甚至会为他们的死亡而流泪,只是因为未触及自身,这伤心难以持久。对这两个只有稀薄血缘维系着的两个女人的死亡,顾六月也同样未曾产生几许伤感之情,令他心凉的不过是顾帆函的态度。
也不知是不是双胞胎的缘故,两姐妹是相继去世的,一个在这里咽了气,另一个便有感应似的自杀身亡。前者是因病去世,后者则是精神失常中拿小刀捅进了自个的胸膛。这个结果该是很称了那位夫人的心愿吧,在她心爱的孩子还很年轻的时候,她最痛恨的女人留下的两个小孽种一同奔赴黄泉,痴痴傻傻的在那九泉之下作了伴,死亡对那两姐妹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镜框里的人笑靥如花,带着属于少女的天真浪漫。
这是顾六月这辈子参加的最虚伪的葬礼之一,按照所谓死者生前的意愿,两个人是一起举办的葬礼,两张相似的黑白相片亲密的靠在一起,两个人被盖了白布的遗体也是并排着拜访在遗像前。顾闲和顾孜所谓的亲朋好友送了花圈花圈,穿着黑色的西服前来吊唁,一个个哭得像没了爹妈的小白菜,眼底里却是没有半分的真心。两个人的丈夫都是满面的愁容,摆出一副心碎欲绝的面孔,念着悼词的牧师感情丰富,连空气中都流淌着一股哀伤之情。
作为家主的顾帆函似乎总是那么忙,甚至抽不出时间来参加两个女儿的葬礼,就如同当年他并未参加她们的葬礼一样。无论是顾闲还是顾孜,她们的婚姻都是那位夫人一手就策划好的,两个人追求幸福的时候做父亲的未曾发表任何意见,也未对两个人提供任何物质上的支援,无论是嫁妆还是采办,都是从姬芙留下的遗产中划出来,由姬家的人亲自把两个女孩给嫁了出去,弄得就好像她们姓的是姬而并非顾。一开始顾帆函就把界限划得清清楚楚,她们从未住进过顾家大宅,也未曾得到过做父亲的任何教导,任何爱怜。顾六月站在那些穿着丧服别着白花的人中间,静静的听着悼词,心里和飘着的小雨一般冰凉。
顾亦也出席了这次的葬礼,他拒绝了这一次跟着顾帆函去历练的机会,跟着顾六月一同参加了这场姬家人认为毫无意义的葬礼。这多少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在外界人看来,顾家这两兄弟并没有外面穿得那么绝情,他们至少肯出席自己同父异母的姊妹的葬礼,并且面容悲戚,毫不虚伪。只是顾六月看的是这两姐妹的遗容,顾亦心里眼里看到的却只有他这个哥哥。
对于夺取自家兄长注意力的存在,别说是只猫了,就连死人他都止不住嫉恨,看着那两个女人的丈夫虚伪的作着戏,他的左手悄悄就拽住了兄长的衣袖,两个人靠的很近,到后面顾亦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似的,完全依附在顾六月身上。他的面容苍白,看起来很是难受。程思是个机灵的,见状连忙赶过来询问顾亦的身体状况,然后叫人领顾亦去了一旁有遮挡物的大厅休息,像这种绵绵的春雨里,人是最容易患病的。要是姬家的人知道自己居然让顾亦因为参加自己妻子的葬礼而感了风寒那还得了,说什么他也要好好的把这尊大佛给供着,否则就连自己的母亲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看了顾亦这般病痨子模样,那些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也不免小声的议论,说什么看这个样子顾家的财产是那位大少继承定了,姬家打了二十几年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之类的话。看着玻璃外的人群议论纷纷的模样,不用脑子他也能猜到那些人在想些什么,但他对此并不关心,他所在意的只有那个被迫跟着进来照顾他的男人,他的手一直拽着对方的衣袖,而抛下生病的弟弟不管绝对不会是一个以良好的风度和修养出名的贵公子能做出来的事。这个休息室四边都是透明的玻璃墙,能够很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情况,外人却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一起坐在休息室的长沙发上,顾亦一副虚弱的样子靠在兄长的肩上,像那只喜欢窝在顾六月怀里的没骨头的猫,懒洋洋的模样,说出的话却阴冷冷的,叫人听了心里就不舒服。“哥哥是在为那两个女人伤心吗,可是我们的父亲大人都不在乎呢,明明你和她们并不熟啊,为什么要为不相干的人不高兴呢,小亦会觉得嫉妒的。”
顾六月微微怔了怔,似乎是为顾亦的毫无顾忌而惊讶,顾亦从来不会在人前对他摆出这副样子,而这个休息室随时会有人进来,可以说是毫无私密性可言。难不成他这个狠心的弟弟今天也受了什么刺激,下意识的伸了手搁在对方的额头上,很正常的温度,因为在漫漫春雨里呆久了甚至有点偏凉。
“你今天又是发什么疯,还是说你觉得她们是死不足惜。”自从上次他从邵时那里回来以后这个弟弟的脾气就更古怪了,经常会拿身边的人撒火,特别喜欢针对和自己靠的近的那些人,上一次公司同事去了次禁色(一个高级会所),顾亦甚至扬言要把那个总是围着顾六月团团转的女秘书给送到那个有特别爱好的孙绍手里去,把一向精明能干的秘书小姐下了个花容失色,好几天都没有来上班。
“我可没这么想,这可是哥哥自己说的,”顾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头枕在顾六月的大腿上,躺在长椅上,两只手交叉平放,把调子也拖得软绵绵的,像个生了病的小孩,“哥哥是担心自己也会有这种下场吧,一旦父亲失去了兴趣,你就会被放弃,然后就这样凄惨的死去,只有一群虚伪的人待在你的葬礼上念着或听着悼词,心里想的却是如何瓜分你的遗产。”
顾六月没说话,只是把原本搁在自己膝盖上的右手搁在了顾亦的胸口,感受着对方的心跳,那里的心脏十分有力的跳动着,大抵是因为生了病,对方的心跳有些急促,但呼吸的频率还是十分正常。顾亦接着说了下去,胸口随着那张薄唇的开阖而起伏,“不会有那样的一天的,父亲是绝不会允许的。而且就算是死,哥哥也要和我死在一块呢,就像那两个女人一样,我们的骨灰要装在一个盒子里,然后一起被埋在顾家的墓园里。”
“说什么傻话呢,你怎么知道父亲对我就不会那么绝情,他不是把我丢在外面养了二十几年。”顾六月像是没听到后面顾亦说的话,只是选择了前面的话题。顾亦也不在意他的回避,顺着顾六月的问话接了下去,“顾闲和顾孜可是在嫁出去的时候就被被父亲从顾家家谱上除了名的人啊,那是连被葬入顾家都没有资格的存在,父亲当然不会来参加她们的葬礼。哥哥可是父亲他亲自找回来的,就算是放弃也毫无理由毫无可能的。顾家的人对一件事情感兴趣的话可是一辈子都不会放手的,哥哥身上流着顾家的血竟然都不知道吗?”
顾六月把上身稍向下倾,脸庞和顾亦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我从没这么觉得过,如果你是指顾闲和顾孜对她们丈夫那样的执着的话,那我情愿不要这样的顾家的血。”
这话说得可是有些讽刺了,把葬礼的事忙完了一段落抽空过来献殷勤的程思就那么怔在那里,他打开门的动静不大,可也足够让这房间里的两个人察觉,听到这段对话就足以让他僵在那里,看到两个人的样子他更是无措的不知把手脚往哪里放,传闻中水火不容的两兄弟那样亲密的坐在那里,一个人躺在对方的大腿上,另一个垂下头来,手放在对方的胸口,看起来想要亲吻躺在他大腿上的男人。
听到动静的两个人看着门口的男人,还是顾六月坐直了腰,很是冷淡的问,“程先生进来有什么事吗?”任谁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打扰都不会有好脸色的,况且顾六月的语气堪称客气。
“没事没事,我只是看看二少是不是还不舒服,还有这休息室里有伞,待会可能会下大雨,这里离火葬场还有一段距离,要是二少淋到了就不好了。”程思讪讪道,被他献殷勤的对象冷冷的看着他,乌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身体不舒服,接下来就不去了,最近家里有个大案子,完不成父亲怪罪下来,让死者也得不到安宁就不好了。”
顾大家主哪会迁怒到死人头上呢,受伤的只会是他这个死者的丈夫。程思勉强的挤出个笑便退了出去,那副有些古怪的画面却停留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这顾家两兄弟的关系怎么也不像外界的传言里的那么糟糕啊,他们这些人处心积虑的帮顾亦夺位子,可人家根本就不领情。别到时候这两兄弟合起伙来把他们这些尽心尽力的人踩在脚底,白白的让人家看了笑话,冰凉的雨丝顺着风贴近男人的脖颈,紧了紧自己西服的领口,程思又重新投入到自己妻子的葬礼上中来。
休息室里头,顾亦仰着脸看着自己的兄长,“过两天哥哥陪我去小别墅住几天吧,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把自己最近的日程安排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顾六月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个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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