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庆国新政掀波澜

施州大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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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国,京都往西不远处,乃是庆国最有名的苍山美景,山上不仅有皇家的行宫,也有文武百官、富家巨族兴建的大大小小的山庄别院,每到盛夏,京中无数人便来此避暑。

    庆帝登临山巅,抬眼望去,只见苍山如海,残阳如血,与数年前在大东山顶看海的美景极为相似,心中激荡万分,叹道:“小叶子,你是天脉者,曾立下扶济万民之愿,又下定决心助我庆国施行新政,之前你之所言,皆是富国强兵、启发民智之良策,若都能一一贯彻下去,不出三五年,我庆国必将执天下之牛耳,甚至未来一统天下,达到你所说的科学昌明、文化繁荣之盛世也非虚妄,只可惜……”

    叶轻眉拉着庆帝的手,指尖微触筋脉,查觉庆帝体内真气时而如大江奔腾,无可抵挡,时而如白云苍狗,若隐若现,显然是大有精进,心下坦然,微微笑道:“可惜什么?”

    “去岁北伐,我庆国貌似败于偶然,实则败于国力,仅凭刀甲强弩,只能治标,难以治本。如今朝堂积弊日久,非大刀阔斧,以快刀斩乱麻,便不能彻底根治。但治大国如烹小鲜,若是短期内强力推行新政,恐怕会适得其反,引火烧身,这其中厉害,连母后都看出来了,我又岂能毫无知觉?”

    “你害怕了?”叶轻眉手握紧了些,却面色如常,似乎早有意料。

    庆帝转过头来,温情脉脉言道:“我没有什么可怕的,治理一个国家,唯有清醒最重要。如今人人都知道我庆国之所以推行新政,背后是你小叶子在出谋划策,更是你叶家商号为朝廷提供了取之不尽的钱粮兵甲,虽然成果斐然,却也得罪了不少豪门巨族。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新旧交替,难免反复,我是怕这样做反而会害了你!”

    叶轻眉摇了摇头,望着庆帝,目光坚毅,郑重应道:“新政,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从容不迫,文质彬彬,更不能讲什么温良恭俭让。既然身有顽疾,忍一时之痛总胜过病榻绵绵。新政一事,框架重于勤奋,战略高于战术,方向比速度更重要,只有彻底新政,才能让庆国浴火重生,成为天下至强。小李子,你想想三百年前的波尔大法师,若是当时魏国国君不信任他,魏国如何能一举崛起为超强大国?如今若你信我,便依言而为。我不过是世间一匆匆过客,无牵无挂,能为世人做点什么,便心满意足,又何惧流言蜚语缠身?”

    “卿不负我,我不负卿。”庆帝拉着叶轻眉的手,于夕阳余晖中深深相拥。

    过了许久,忽然传来一声痛叫:“啊呀,小叶子,你干嘛拔我胡须?”

    “看看你是不是像陈萍萍那样贴的假胡须啊,哈哈!不好意思,老姐拔错了。”

    “别跑,我要吃了你!”

    ……

    庆国新政大幕缓缓开启,由叶轻眉建议,户部侍郎范建、监察院院长陈萍萍、都察院给事中林若甫、枢密院正使叶重共同主持。

    涉及政令共计四条:

    其一,鼓励工商。庆国历来重农轻商,虽有叶家商号搬来,又有明家、孙家等豪商巨富,但相比东夷城之繁荣通达,仍然差距极大。这一条政令之要义便是取消庆国境内各路各府之间难以计数的税卡关隘,商家一处缴过税之后,便可持缴税凭证,处处通行,不再重复征收。政令推行之后,带来的直接效应便是各地纷纷兴建工厂作坊,开通道路、码头,吸引外地客商聚集到此,试图将税收留在本地。明家等各府豪商深得其利,也全力支持,做足了舆论功夫。

    其二,建立军制。取消所有的“秦家军、叶家军”这类家族标记极重的命名方式,全国军队改为统一番号,以数字为序,军官皆入军校学习之后方可入营任职。

    其三,摊丁入亩。清查天下田亩,打击隐匿逃税,将历代相沿的丁银并入田赋征收,实现税收货币化。不仅可减轻无地、少地农民的经济负担,促进人口增长,使劳动者有较大的人生自由,有利于社会经济的发展。同时赋税规则的简化,也减少了各级官府打马虎眼任意加税的可能。

    其四,整顿吏治。依照“尊主权,课吏职,行赏罚,一号令”,裁撤冗官冗员,整顿邮传和铨政。六部和都察院将所属官员应办之事定立期限,分别登记在三本账簿上,一本由六部和都察院留作底册,另一本送六科,最后一本呈监察院。

    六部和都察院按账簿逐月检查承办情况,完成一件登出一件,反之必须如实申报,否则以违罪处罚;六科亦可要求六部每半年上报一次执行情况,违者限事例进行议处;最后监察院同样亦依账簿登记,对六科的稽查工作进行查实。

    上述四法一经公布,立刻在朝廷形成了“法之必行”、“言之必效”的良好风气,庆国朝堂财政收入显著增加,仅仅一年时间,国库积银达七八百万两,储备粮食足够支用三年。同时新式军制彻底改变了私军泛滥,官兵只知家主,不知家国的混乱认知局面,极大增强了朝廷对军队的掌控能力。

    强力推行之下,草民得利甚多,举国欢腾。

    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在监察院和都察院双重监督下,就算心里万分不情愿,也不得不俯首顺从。但凡有抵触违令之人,都被陈萍萍客客气气邀请到监察院喝了杯茶,所以新政得以顺利铺开。

    本来叶轻眉还想进一步劝说陛下废除科举,建立新学,将科举取仕改为向学堂选拔人才。没想到原以为最简单的事情,出乎意料触及了天下读书人的进阶之路和心里底线,从上到下,阻力极大,就连北魏文学宗师庄墨韩都来信劝阻,不得不暂缓施行。

    ……

    这一日,春光明媚,叶轻眉身穿鹅黄衣裙,立在讲堂之上,正向户部的堂官书吏们教授新式记账法。众人学的甚是认真,毕竟这是陛下旨意,就连侍郎大人也恭恭敬敬坐在阶下桌前学习,其他人又如何敢怠慢。

    下课!

    随着叶老师一声号令,“学生们”意犹未尽收拾好课业,三三两两离开了教室。

    最后排角落里的一个年轻书吏小心折好白纸,左右望了一下,见无人注意,便将纸轻轻放进公文袋中,看了一眼正在擦黑板的叶老师背影,依依不舍走了出去。

    走到无人处,小心翼翼把刚才那张纸取了出来,展开来,却是一副临摹画像。年轻书吏一边轻轻抚摸纸面,一边酥心叹道:“叶老师,原谅我刚才偷偷描了你的画像,也许只有这样,你才永远不会离开我。”

    正痴痴恋恋间,右肩一沉,一根黝黑铁钎无声无息搭了上来,随即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把画给我,不然我保证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年轻书吏大惊,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衣人静静立在身后,年纪与自己相仿,只是眼睛上蒙了一条黑布,如同瞎子打扮,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年轻书吏如同干了坏事被抓现行的小孩一般,心下大骇,嘴上却倔道:“这是我画的画,与你何干?”

    “你画的是我家主人,还说与我无关?”那黑衣人不容分说,一把抢过手中的画,转身恭恭敬敬递给了身后之人。

    年轻书吏这才发现黑衣人之后还立着一人,娉娉袅袅,面色微愠,正是自己画中之人。

    “刚才课堂上就见你有些奇怪,别人在认真学习计帐之法,你却偷偷摸摸光盯着我看,真当你叶老师是瞎子么?”叶轻眉轻轻笑道,接过画,扫了一眼,却惊呆了。

    只见这画中人,线条劲细,敷色妍丽,气象高华,面部以“三白法”染色,衣纹用细劲流畅的铁线描,服饰施以淡淡鹅黄色彩,形态生动入微,神昀委婉从容,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啧啧啧,没瞧出来,你这小娃娃还是个大国手,画得挺好,姐姐很喜欢,便留下了,只一条,以后不许再画我的像,否则绝饶不了你。”叶轻眉似嗔非嗔,捏着拳头做了个威胁的手势,乐呵呵笑道。

    “是是是,叶老师,学生不敢了,不敢了。”年轻书吏如释重负,忙不迭的应道。

    “你叫什么名字?”

    “不敢劳叶老师动问,学生户部新进书吏顾恺之!”

    “顾恺之?”叶轻眉差点惊掉了下巴。

    ……

    宰相府,夜已深了,书房里两个白发老人仍在细声交谈,不敢高声,似有所忌。

    “胡大人,您乃当朝宰执,这次新政,陛下却不交由您来主持,任由那几个小毛孩瞎胡闹,把大家伙可折腾得苦了。”

    “刘大人,你执掌吏部,手握百官升迁之权,这新政之要点,在于考成吏治,于你而言乃是好事一桩,又何必如此大动肝火?”胡宰相端起一杯清茶,衣着朴素,一如既往的廉洁奉公,淡淡笑道。

    “我的老大人嗳,这哪是好事啊,如今别说其余五部,就连我吏部上下,都被都察院和监察院的人盯得死死的,上次您吩咐安排鲁大人晋升工部侍郎一事,我安排人连写了三本考评,都被都察院的林大人退了回来,还说我是弄虚作假,欺瞒圣上。”刘大人擦了擦额头细汗,心下极是忐忑,却又不敢道明。

    “陛下甫登大宝,年轻气盛,意欲有所作为,也是常理之中。”

    “胡大人,您不觉得陛下是要借机把我们这群老头子都赶走,好给东宫旧人让路吗?您看那户部侍郎范大人,年纪轻轻,未经历练,便一飞冲天,把持户部财政大权,凡事都不经过王尚书之手,专行独断;还有那监察院陈院长,如今落到他手里的贵族大臣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各个如同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家中历年积蓄和田产都被刮了个干干净净;最可气的是那都察院给事中林若甫,瞧他那上下撺掇、培植党羽的劲头,怕是冲着胡大人您的宰执之位来的。”

    “他敢!”宰相大人一拍桌子,显然有些气恼。自己只五十余岁,执掌宰相之位不过四年多时间,女儿又是当朝皇后娘娘,深得太后宠爱。如今身居高位,手握大权,正是一展胸中抱负的大好时机,如何忍得他人觊觎?何况这些年轻人的所作所为,确实有些过了头,查没土地流民也就罢了,还要废除贵族仕绅免税之旧例,说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岂不是胡闹,实在是有辱斯文。

    萱儿前几日悄悄传回消息,说这次新政,背后是一个叫做叶轻眉的东夷女子在吹枕头风,这般祸国妖姬,搅乱国政,实在是居心叵测,不得不防。

    沉吟半晌,胡宰相低声附耳说道:“刘大人,考成吏治之事,你还需如此如此……”

    ……

    “林若甫,你看看这几个奏折,都是检举你收买人心,培植党羽,干涉各部职权的。连续三天了,每天都有好几本奏上,看来有人对你林大人很有意见啊。”庆帝翻着奏折,似有不悦。

    林若甫立在堂下,闻言深深一揖,朗然答道:“陛下,此次新政,臣凡事皆与范大人和陈院长商量,密切配合,从没有培植过私人党羽。之前所为,都是为了替陛下分忧。如今朝堂官员在两院一部强压之下,如同铁板一块,滴水不进,官官相护,微臣若不寻自己人找个口子钻进去,又如何撬得动这块大铁板?”

    “你不用惶恐,此事朕自然知道,只是这上奏之人,显然是拿住了你的死穴,意图一举拿下。”

    “臣有陛下照拂,自然不惧!”

    “也罢,他们既然想将你的军,那我们也就不必手软了,我看那吏部尚书刘大人,也该换换位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