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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启年是庆国北部的一个独行贼,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北魏与庆国之间那十几个小诸侯国中流来窜去,将从甲国偷盗的货物贩卖到乙国,再将从乙国偷盗的东西卖到丙国。因为从来不肯吐露赃物的原始来源,加上天生擅长隐匿形迹,所以倒是很安全地做了几年无本生意,各国对他恨之入骨,却无可奈何。
不过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次王启年就遇到了麻烦。
身后上百名官差紧追不舍,四处围堵,都是从宋国六扇门调来的高手捕快,武功最低也有四品,看来这次真是发了狠,抓不到人绝不罢休。
“不就是顺了宋国国王一支珠钗嘛,多大点事,犯得着这么穷追不舍啊?”王启年心里骂了宋王一百八十遍祖宗,好在现在身后只剩下一个追兵,六扇门其他人追了上百里,再也坚持不住,纷纷退了下去。
即便如此,王启年脚下丝毫不敢停留,只要稍作停顿,身后那个晒得黝黑的追兵就会像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比狗鼻子还灵,虽然靠不近自己,但总是不远不近吊着,怎么也甩不开。
一路追了二百多里,那追兵也有些乏了,见王启年停下撒尿,他也停下撒尿,见王启年累了吃饭,他也凑到一桌同吃,吃完后你跑你的,我追我的,搞得不像是在抓贼,反倒像在比拼脚力一般。
沿着人迹罕至的林间小道,翻过最后一个山头,王启年回过头,大声喊道:“兄弟,这里就是庆国边界了,你还追啊?”
“我向陛下立了军令状,抓不到你,绝不回营。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奉陪到底。”那追兵锤了锤小腿肚子,揣着粗气,嘿嘿笑道,貌似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你……你还真是傻得可爱。”王启年翻了翻白眼,好声没好气道,却又无可奈何。那就继续跑吧,反正这世界上能跑过自己的,打娘胎里生下来就没见到过,这点自信王启年还是有的。
前边只有一条山路,两侧都是崖壁,十分狭窄,不过只要过了这个山口,就是一马平川,到时候鸟归林、鱼入水,再也不怕这愣头青纠缠不放了。
有支商队正从山口路过,狭窄山路被商队堵了个严严实实。王启年暗骂了一句,远远高声喊道:让开让开,莫挡老子去路!”
见商队实在让不开,王启年一刻不停,脚尖一点,便从路边悬崖上飞驰而过,如同雨燕一般,身影飘转,径往山前而去,那追兵也随身而上,丝毫不落下风。
只听商队里有人咦了一声,似是对王启年二人的轻身功夫颇为意外,拍了拍巴掌,突然从前方商队里黑布一扯,毫无声息的探出一支黑黝黝的长枪,直刺王启年咽喉。
王启年暗叫不好,怎么这商队里还有埋伏?来不及思索,身形晃动,轻巧巧从长枪边擦肤而过,险之又险,正要加速逃去,没想到又是一支黑黝黝的长枪杀到,比刚才那支还要快三分,逼得王启年不得不停下脚,只略一缓,数支长枪便抵到自己身前身后,再也没法动弹了。
转头一看,一直紧追自己的那个追兵也陷入枪林之中,一样狼狈不堪,无处可逃,过不一会,便被押来和自己绑在了一起。
只见商队中一个年轻男子下了马,径直朝二人走来,冷冷笑道:“你俩轻功不错,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
王启年不得已报了姓名来历,那追兵也报了名字,王启年才知道他叫宗追。
“还真他娘的会起名,名字里就有一个追字,难怪自己甩不开。”王启年暗自骂道。
“你就是王启年?”
“怎么?你认识我?”
“不认识,不过你的大名我听说过,各国对你恨之入骨,在我看来,你是个人才,这次进我庆国境内来做什么?”
“我不过在宋国使团里顺了一支珠钗,六扇门居然派了上百号人来拿我,跟到最后就剩他一个,撵了我两百多里路,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要不是实在甩不开,我才不进庆国触霉头。”
“哦?什么珠钗这么宝贵?拿来我看看。”这年轻人说话颇具威严,竟是不容半分反抗。
旁边随从从王启年身上搜出珠钗,恭恭敬敬递到那年轻人手上。
那年轻人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见这珠钗象牙做柄,黄金为头,宝石做饰,雕饰极美,显然是皇室之物,但除此之外,看上去并无异常。忽的目光一收,双手一掰,啪的一声,将那珠钗掰成了两半。
王启年和宗追正要心疼,只见那年轻人从象牙柄中的空腔里取出一束细细的纸卷,展开来,上边隐隐约约写着不少蝇头小字,字迹娟秀,原来是封密信:
“王弟见字如晤:我在魏宫中无意探知苦荷和肖恩曾于十三年前携千人北上寻找神庙,一年后只二人得返,武功大进,尤其苦荷练就天一神功,坐镇朝堂,万军莫敌,恐为神庙所授。弟若有意,可谴族内奇人异士秘密北上,效苦荷肖恩之故事,则我宋国如东夷城之有四顾剑,南庆之有叶流云,不必再忍辱偷生,割地和亲也。王姐嘱字。”
看完密信,那年轻人脸色凝重,似有所虑,摇头叹道:“这姐弟俩还真是心大,密信居然用明语来写,真当天下人都是瞎子傻子么?”
说完,那年轻人转头吩咐道:“王启年,宗追,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从今往后跟着我干,二是即刻杀掉,你二人想选哪个?”
王启年和宗追显然有点蒙圈,刚才见这年轻人取出密信,自己虽不知内容,但也知道已然身处漩涡之中,怕是轻易脱身不得,双双对视了一眼,摇头苦笑,叹了口气,不得已选了第一个。
王启年好奇问道:“我们跟您干不要紧,但总得知道跟的是谁吧?”
“欢迎加入庆国监察院,我是陈萍萍。”那年轻人笑道。
……
说起这封密信,原来宋国地处魏庆两大豪强之中,上百年前也算是独霸一方的千乘大国。后来北魏坐大,不断蚕食宋境,前几年更是寻衅攻到王城之下,宋国不得已签了城下之盟,自此依附于北魏,连当今宋王的姐姐都成了和亲工具,被迫嫁给当今魏国皇帝。
这宋国长公主国色天香,聪明过人,身负国仇,曲意逢迎,不出数年,居然一路晋升皇贵妃,后宫独宠。
作为皇帝陛下的枕边人,宋国长公主平日里自然有机会探听到不少绝密情报,便借与娘家人互送礼物之际,将情报藏在礼物中,秘密传与宋王,以待时局有变,好早做准备。
没想到这一次,自魏国来的礼物刚刚随着使团送到宋国境内,便被王启年顺了去。这钗子事关重大,一旦泄露,不仅王姐性命堪忧,宋国也很可能大祸临头。所以使团上报宋王之后,宋王便即刻下了严诏,令六扇门全体出动,穷索王启年,务必拿回钗子。
百转千折,最后这密信阴差阳错到了南庆陈萍萍手里,宗追便是想要回,也没奈何了,好在尚未成家,无牵无挂,没过多久,监察院将自己父母也秘密从宋国接了过来,更加没得退路,只能从此安心在监察院做事。
王启年千里独行,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更是无牵无挂,反正北边是去不得了,如今有庆国监察院庇佑,由贼转官,正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
“陈院长,您这么大的官,怎么还自己出来勘验边关地形啊?咱们这是准备北伐吗?”王启年陪在陈萍萍身后,一脸谄笑,见陈萍萍正聚精会神打量山川地形,忍不住问道。
“多学学宗追,不该问的事就少问,这样会活的久一些。”陈萍萍冷冷说道,吓得王启年忙把舌头缩了回去。
“小叶子说过,刀剑总是比言语有力量些”。陈萍萍想起这句话,有些好笑,有王启年和宗追这俩极善追踪术的高手坐镇,以后行军布阵,探听敌情,便有了八九分把握。最近自己一边勘察边关地形,一边搜罗奇人异士,收获不小,回去监察院也该扩充扩充了。
……
庆国,东宫。
陈萍萍将密信递到太子手上,说道:“太子,我从北边得到确切消息,北魏特务大统领肖恩和国师苦荷,都曾于十三年前去过极北深处的神庙,这才练就神功秘术。最近宋国也在蠢蠢欲动,意图派人北上。”
“怎么又是神庙?”太子接过密信,摇头苦笑,这神庙到底找了多少使者,怎么小叶子是,肖恩和苦荷也是?那神庙什么时候成了醉仙居,大家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见到密信中的机密内容,太子有些动容,问道:“老四,你怎么看?”
陈萍萍答道:“陛下,小叶子的身世背景,之前你给我们俩都说过了,虽然不可思议,倒也在情理之中。小叶子与我们结为金兰,又为我庆国出力甚多,居功至伟,如今她有危险,我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只是这神庙飘渺莫测,事关小叶子身家性命,必须早做准备,以策万全。”
“那你打算怎么做?”
“世上知道神庙底细的,唯有苦荷和肖恩二人。据说苦荷的武功早已是九品上,甚至有人说他已臻宗师化境,又常年隐居,不知所踪,即便我们有流云世叔出手相助,也不可能拿得下。相比而言,肖恩不过刚刚九品下,又常在外行走,虽然急善用毒,智计百出,相比而言还是要容易对付得多。所以我建议找准机会,擒住肖恩,从他口里探听神庙虚实。”
“要探听神庙信息,干嘛费这么大周章?直接问小叶子不就好了?没人比她更熟悉神庙的情况。”范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去北魏境内抓肖恩?这陈萍萍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太子摇了摇头,对范建苦叹道:“我早就问过了,没用。小叶子怕我们去神庙白白送死,宁可独自面对神庙使者,也绝不肯吐露神庙位置。如果我们想救小叶子,就必须去神庙探一探,所以为今之计,就是像老四说的这样,只能想办法从肖恩嘴里撬出神庙的所在,更重要的是问清楚他在神庙见到了什么?做了什么?”
“老三,北伐的军资、装备、粮秣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四十万大军操练已久,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士气正高,如果你要北伐,随时都可以发动。”范建也不再作他想,略一思索,对太子郑重说道。
“我监察院的人也早都撒出去了,魏境边关的山川地貌、城池道路、水文气象、兵力驻防、人口物产,都借商队身份绘了舆图。另外北边刚刚传来好消息,今年入秋连续几场大雪,北魏边界的胡人忍受不住白灾,纷纷南下,肆掠魏国境内大小城池,魏国损失惨重,正抽调各地兵马北上抗胡。”
“战清风也北上了?”太子始终对这个对手耿耿于怀,上一次赢得侥幸,心中总想找机会堂堂正正将其击败,成就自己的威名。
“是的,鼹鼠传来可靠消息,战清风已于五天前率军北上,按行程计算,目前应该与胡人主力在阴山一线接上火了。”
“好,老大老四,事不宜迟,立刻请秦叶两位将军前来,召开御前军事会议。”太子得此消息,如瞌睡有人送枕头,如何不欢喜,真是一刻都不愿多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