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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四合,莹星靥靥。
一行人赶了一天路之后,停了车马稍作休息。
静姝头靠在马车壁上,倦意让眼皮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
“你不能进去!”
锦如挡在马车面前,瞪着面前的那男人,张着手臂不让他进去。
公主怀着身子赶了一天的路,现下必然很累需要安静休息。
“我是进去照顾她。”
夜寒川向锦如解释道。
而锦如却仍旧挡在马车前,“公主已经睡下了。”
不管夜寒川如何说,锦如就是挡在马车前不让他进去。
静姝也被马车外的动静给吵着了。
她揉了揉眼皮,乍然听见夜寒川低沉的嗓音,只以为是她听错了。
他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撩了帘子,抬眸就瞧见了那张冷峻清隽的面容。
“锦如。”
得了她的话,锦如才乖乖的站在了一边。
静姝侧过脸,看向了一旁的夜寒川,眸色澄澈如水。
“伤口还疼吗?”
她第一件事问的仍是他肩上裂开的伤口。
“不疼了。”夜寒川说完眸底染上点笑意,“想来应是替我上药的人是你的缘故。”
这样的伤口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比这严重百倍的伤他也受过,疼痛与否,他早就不那么在意了。
但见她这般挂念于心,夜寒川到底是心底一暖。
听他调侃,静姝抬手捶了他一把,真正落到身上时却收了所有力气。
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她坐正了身子,微敛了面上的笑意道:“你与我回去了,那前线的战事又该如何?”
“赵擎而已,靳七爷谋略过人,应付得过。”他唇角微扬,眸子里似是蕴了点点碎星。
原先冷峻的面容,在望向她时更添了几分柔和。
静姝看着他,一点点瞪大了眼睛。
“你说,你之前带我小舅去前线,是把统帅扔给他做了?”
太草率了吧!
不是她诋毁自家人,小舅游手好闲了一辈子,就没干过一件正经事,他能带兵?
似是看穿她所想,夜寒川道:“那日我去听风,护着你的一千兵马每个人都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是绝佳的防守阵型,你小舅,远比你想的要厉害。”
虽然…但是…
静姝想象了一下靳南秋每天生无可恋打白工的模样,又违和又想笑。
她轻轻靠在夜寒川肩上,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小舅最讨厌干活?”
夜寒川顺势搂住她,一下一下顺着她垂下来的发丝,“为了大周的安定,他乐意的。”
修整了一阵子,趁着夜色继续赶路。
静姝半阖着眼睛,带了些娇软的鼻音。
“夜寒川。”
“嗯?”
他低低的应道。
“你抱抱我吧,我好冷呀。”
夜寒川只当她在跟自己撒娇,遂伸出大掌要裹住她的小手。
可碰到她冰凉的指尖时,夜寒川才惊愣了一下。
他连忙将那瘦削的人儿珍宝似的抱在了怀中,贴着胸膛。
“手怎么这么冷?”
夜寒川的声音里满是心疼。
静姝任由他抱着自己,头埋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身上的温暖。
手心渐渐积蓄了些热量,夜寒川拿银鼠皮小毯给她裹住。
静姝在他怀里拱了拱,然后身子一颤。
他……握住了她的脚……
静姝抬起朦胧的眸子看他。
“你的脚也凉。”夜寒川蹙了眉头,一点点帮她推着脚心。
受了那么多伤,中了好几次毒,到底是伤了底子,以后想补回来,怕还是要花些心思。
静姝红着脸,看着他神情严肃的侧脸,喃喃道:“你这样照顾我,我好像睡不着了。”
脚底暖和起来,她好受了不少,却舍不得睡了。
想一直看着他,想粘着他。
“乖乖睡觉,明天还要赶路。”
夜寒川抚了抚她柔软的乌发,眼神中尽是少有的宠溺。
“不要嘛,我想看星星了。”
静姝在他的怀中摇了摇头,更像是在边蹭他的胸口边撒娇一样。
“不能看,会有风会吹进来的,你怕凉。”
如今虽是初秋,但夜里也霜重露寒,她手脚凉成这样,再着凉可怎么好?
“你让我看看嘛,你抱紧我,我就不怕了。”
静姝音色娇软好听,酥进了夜寒川的心里。
“就一会儿。”他妥协道。
搜罗起马车里的毯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把马车窗子开了小半扇,怀中也抱紧了那软绵的小人。
静姝也顺从的往他怀中钻了钻,侧了头看向窗外的夜幕。
一轮弯弯水月悬在夜幕中,几粒星子半明半昧,被月色衬的有些黯然,林间泥地上映出了淡淡的婆娑树影。
姚五和陆达两个人骑马并行,两双眼睛都看着不远处的马车。
“之前的那些腌臜事都是卫遥干的,我家侯爷可是一心向着长公主。”
姚五挺为自家侯爷叫屈的,明明是卫遥在暗地里使坏,结果最后倒霉的是侯爷。
像锦如刚才拦着不让侯爷进马车,他看了都觉得心里憋屈的厉害。
“卫遥又不是没前科,威远侯早把他撵走能有这么多事?”
“你懂什么?”姚五瞪他一眼,“卫遥打小就跟着侯爷,他还算是侯爷阿娘认下的义子,可以说是侯爷唯一的亲人。再说了,找不着长公主的那段时日里,我家侯爷日日颓废,我还没见过他那样呢!就跟丢了魂似的!”
姚五一心护着夜寒川。
他一想起当时侯爷那副模样,到现在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从小跟着威远侯,也没长直溜,成天净会使坏。”
陆达冷哼了一声,想起公主失踪,现在还有些后怕。
要不是公主机灵,稳住了北越王,他真的不敢想公主落到那群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北越人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姚五嗤道:“现在想起马后炮了,当初你还对我家侯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陆达嘴硬道:“那不还是你家侯爷管教无方?”
“你怎么说话呢?当心我揍你!”
姚五听不得旁的人说夜寒川的半句坏话,倏然就跳着站起了身,地上的落叶被踩出了窸碎声响。
“来就来啊,谁怕谁!”
陆达也跟着跳了起来,双臂跟着活动了几下。
“你俩要做什么?公主还要休息呢!”
锦如朝这边看过来,压低声音道。
陆达姚五对视一眼。
“别处打!”
“怕你啊!”
静姝失踪之后谁都没有心思,俩人许久不干架都手痒的很。
当即策马往前跑了一段,确定不会惊扰到马车,叮叮duangduang交起手来,惊起了夜里栖息的几只飞鸟。
马车内。
夜寒川关严了窗子,将静姝的小手裹在掌心里,
“睡吧。”
马车平稳的很,辘辘驶过大周的土地。
有静姝盯着上药,夜寒川身上的伤飞快好起来。
没日没夜的赶了三天路,一行人顺利抵达京城外。
来到城外后,听风也将推测出来的兵力分布及时交到了静姝的手中。
但内围的消息却始终递不出来,眼下情况究竟如何,谁都摸不清楚。
静姝将兵力分布图平摊开放在了桌面上。
双眸紧紧凝着图中标出的印记,前世谢承运造反时的景象在脑海中缓缓地展开。
内围的消息透不出来没关系,这围城的架势和上辈子差不多,她还记得。
找来了笔墨,在听风原有的标记上补充了城内的兵力分布,和进攻路线。
“这是谢承运的军力部署。”
静姝将一卷起的图纸递到了夜寒川的手中。
他展开略略扫了一眼,眸子里闪过了一抹异样之色。
这图纸将每一处的进攻路线点都标注的清清楚楚,就好像……亲眼见过的一般。
“这情报也过于详尽,莫不是,谢承运的身旁也有听风的人?”夜寒川意味深长的问道。
静姝听了这话,神色微微僵了僵。
也只是一瞬,她就弯了眼眸,淡笑道:“舒衍要知道你这么夸赞听风的办事能力,必然会高兴的。”
听他提了“舒衍”二字,夜寒川的眸色沉了几分。
“跟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去卧底?”
略顿了顿,又道:“没有这情报也就多费些功夫而已。”
静姝闻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夜寒川只当没听见,在其中一处点了点道:“我手里有一千人,加上你的一千精兵一共两千,从这一处闯进城,走这条路最为稳妥。”
“好。”
当夜,夜寒川带着两千人,趁着夜幕黑沉,一举偷掉了谢承运在那处城门的屯兵。
然后闯进京城,一路冲过谢承运的兵力防线。
长公主的令牌一亮,内城守军立即接他们进了去。
谢承运全心全意盯着内城,在他眼里,夜寒川和谢静姝还被赵擎牵制着,根本没防备自己屁股后边会杀出敌人。
等他意识到,静姝已经进了城。
京城外城集贤楼。
谢承运着一袭紫红色纹龙衣袍,头带玉冠,从前的温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张狂。
高楼下是他带来的部分兵士以及城内的百姓。
“大周高祖建集贤楼为招贤纳士之用,而在此的诸位便是我最衷心的下属。”
“谢静姝!我一早就知道你要回来!我要等的就是你这乱贼!”
谢承运音色沉肃铿锵,掷地有声。
他这话一出,集贤楼寂静一片。
楼下四周守卫的士兵齐声将他的话远远传出去,四周街道上,隔不远就有一个人,一个传一个,转瞬间就把他的话传了满城。
静姝站在内城城墙上,听着传来的这些话,神情无喜无怒。
她一向知道谢承运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他既然要造反,什么混帐理由都能编得出来。
“大周长公主与太子狼狈为奸,迫害皇上,把持军队政事,为天理所不容!人人得而诛之!”
“所以,我此番来,为的就是清君侧!除了谢静姝和谢承宣两个犯上作乱的贼子!”
谢承运将手中斟满酒的白瓷杯狠狠地掷在了高台上,以示其决心之坚定。
“他不会得逞的!”
夜寒川站在静姝身边,冷眼瞧着远处的集贤楼。
据说谢承运还没篡位成功就穿上了龙袍,简直是取死有道。
白瓷杯在集贤楼上摔了个粉碎,碎片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亮色。
“本殿下希望,那些窃国贼子快快束手就擒,说不定,还能留你们一条生路!”
谢承运双手负于身后,说完最后一句话,冷眼看着皇宫方向。
谢静姝回来是出乎他的意料,但根据昨晚的战况,她也就带了两千人左右,根本不足为惧。
再说,他还有个秘密武器。
这皇位,他拿定了!
“不必管他,先去皇宫。”
他说这些话没人会信,只不过总要给造反冠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顺便再恶心恶心他们。
谢承运围城以来,皇上本来已经见了起色的病又严重了。
只是好在毒已经解了,没有性命之危。
谢承宣昨晚已经见过他们,今日再见,还是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京城形势紧张,谢承运带了上万兵马,已经控制了外城,皇姐这时候闯进来,这不是瞪着眼睛往坑里跳吗?
威远侯也不知道拦着些!
净纵着她!
“收一收,别跟皇姐欠了你几千两银子似的。”静姝一指头点上他的脑门,“你也不必看他,是我坚持要回来的,他劝不住。”
谢承运拔下她的手,已然又是平时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样子。
“皇姐,若是有大军来援,我不会说什么。”
可就这两千人,不是来给对方送人头的嘛?
他顿了顿,没把后边那句话说出来。
“我敢回来,就是有对付他的把握。”
静姝顺手从夜寒川的怀中抽出那张图纸。
“这是谢承运的进攻路线图,你现在要做的是先将这几个地方的百姓给安全疏散掉。”
她纤指点了点图纸上的几处地点,这些都是前世伤亡最大的地方。
“把防守的士兵也都撤走。”
听了这话,谢承宣忍不住又皱了眉头。
“这些都是要道,撤走守卫,难道我们要放他进来?”
“就是要放他进来。”
谢承宣看着这几条路最终的指向,隐隐明白了什么。
“皇姐是想,把最终的决战地,放在皇宫里?”
“准确的说,是放在宣政殿前的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