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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李进言走在天乐前面,一盏茶的功夫便把天乐搁下大段路程。等天乐赶上之时,已不见李进言的身影。天乐心里想道:“怎不见他的人影,莫不是在前方等候?”,想时,不觉加快了步伐。
天乐沿着脚下石板之路继续前行,至一拐弯处,又远见处一桥。那桥却不是石砌的,而是由几抱大的树嵌成,桥上头还盖了顶,风刮不着,雨淋不到,两旁皆有凭栏,不像长桥,倒像长廊一般。
眼下,桥在细雨中又另有一番景色,只见江上烟雾朦胧,两岸杨柳随风摇曳,雨滴在江面,如同鼓点一般有序。桥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宛如天桥。
天乐一面走着,一面欣赏雨中美景,近了桥,忽闻一女子的唱曲迎风飘来,曲调幽怨,令人闻之伤感,唱的是一首《洞仙歌》: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天乐驻足倾听,虽无法听清曲词,但懂音律之人自可听出曲中的之意。天乐渐听得入迷,越发沉浸其中。曲还未终,他觅声而去,只见桥上一位打扮俗气的女子正立于桥上。
天乐低头作礼,问道:“敢问姑娘,方才的曲可是姑娘所唱。”
那女子欠身说:“正是我所唱,莫不是叨扰到先生。”
天乐连忙说:“那倒没有,只是听闻姑娘所唱的曲中,饱含伤心之事,莫非是遇到什么难事?”
女子听如此问,不曾搭话。天乐察觉,自知失礼,于是笑说:“请姑娘见谅。我唐突了,一时听此伤曲发昏,失了礼数。”
那女子抬眼一瞧,见天乐一副眉清目秀,书生模样,是个亲和的人,不像那不正经的人。
天乐又说:“我名唤天乐,是一说书人,无事唱上几出不堪的戏。近年走南窜北惯了,落下一个毛病,凡遇到一些俗事便好打听一二,方才也是这毛病闹的,若有唐突之处,还望见谅。姑娘即不愿说,我离开便是。”说完,天乐转身要去。
不料,那女子还未开口,倒先哭了出来。
“不是怪你,实在是有口难开,有情难诉,三言两语岂能说得清楚的,说得多了,恐你厌烦,不如不说的好。”
“我本就一江湖浪子,赶巧路过此地,得幸遇到姑娘,你我也算得上是有缘人。你若肯与我说,便是天赐我的荣幸,上天如此眷顾,哪怕听上个三天三夜,也不敢厌烦。”
那女子听他说得这般情深意切,又觉得让人发笑,心里暗道:“我与他素未谋面,他便这样,可知是个性情中人。今日,我与他一说,今后又见不着面,且和他一吐为快罢了!”
女子想定,娓娓道来说:“我名唤轻烟,家本住灵明山之下。打小便没了母亲,只有家兄和家父二人,日子过得清苦,还算安稳。谁料两年前,父亲染了疾病,离我和兄长而去。狠心的兄长竟不顾我是否情愿,将我嫁于城里的贾知县作妾。贾郎是心狠,三天两头,稍有不遂心便打人,更有大娘子那般不容人的,几番欲将我卖身春芳楼里。如此就罢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今日贾郎被革职罢官,又正撞上我父亲的忌日,忆起往事,悲痛万分,故不自觉唱来一曲,不曾想引来先生你。”
“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啊!这样说来,我与你的身世比,又相差多少?如此,我该劝慰你一句话,如今你芳华正茂,切不可自暴自弃。以后的日子谁又算得着,都说‘前半生受的罪,是后半世的福报’,姑娘要信这句话!不要在伤心才好。”
“先生说的有理。方才和你一说,心甚宽慰,可知世上艰难之人,多不胜数,如我常伤春悲秋的,倒像一个故作姿态的人。”
天乐又笑道:“不仅如此,还可惜了你手中的琵琶。”
轻烟轻笑说:“不如我再为先生弹唱一曲,以谢先生教诲之恩。”
“甚好,甚好。”
轻烟轻抚琵琶,天乐闭眼倾耳而听,听来所唱之曲果然不如先前那般忧伤。
曲终,忽听李进言喊道:“天乐老弟,天乐老弟。”
天乐闻见呼叫,忙过去答应。
“天乐老弟,刚才是否听见有人弹曲?”
“怎不听见,不正是......”天乐扭过头时,轻烟已去,不见踪影。
“你见了弹曲之人?”
“哦,未曾见,兄长,我们还是去喝酒吧!”天乐大笑着遮掩说。
“也好,我正是来寻你的。刚刚腿脚快了一点,老弟你就跟不上了,我怕你迷路,所以又打道回来了。”
天乐和李进言一前一后继续往草场赶去不题。
此时,已到掌灯时分,雨大歇,昏暗之中见上水村的大道上一行人马缓缓前行,走在最前面的一位长相酷似李泊舟。人马去往的大致方向为文星塔的李家大院。
前往李家大院的一队人马,不是他人,正是李泊舟的排行第三的儿子李宝富。
李宝富与他两位哥哥不同,自小好经商之道。李泊舟年过五十得其子,又因他是儿辈中排行最小,故此对他疼爱有加。打小凡是兄弟三人闯祸,父亲从不责备于他,所有过错皆算在那两位兄长身上。二哥李宝平心里倒没什么,只是那大哥李宝安是个心胸不宽的人,对父亲和李宝富多有不满。
李宝富也不是个读书的料,长大后上了几年学便不无心读书了。李泊舟见此无可奈何,于是把他带到南方去历练,让他带在自己身边做学徒。谁知这李宝富虽不是读书的料,但对做生意却极有兴趣,一路从学徒做到朝奉,又从朝奉做到如今的掌柜,期间老爷子从未给他任何帮助,全靠自己打拼。后来,李泊舟病倒,家中的生意全交给了他。
一月前,李宝富接到家中的信,说是父亲久病不起,让他速回,这才交代事宜,赶回家来。他因从小受宠,对父亲的孝心那是不用说的。
李家大院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有人报信,有人迎接,还有人帮着收拾行李,卸载车上东西,忙到不亦乐乎!
宝富媳妇知秋听了信,一面吩咐人去备下饭菜,一面带着底下一众丫鬟出门迎接。知秋刚至大门,却听人说三少爷已去了老爷屋里,于是又匆匆赶去李泊舟的屋。
李宝富一路心念父亲,才一到家中,不曾去自己屋里停歇片刻便赶到父亲屋里去了。
宝乐见了哥哥高兴万分,看着三哥如今已是变了大模样,成熟稳重许多。
“三哥,几年不见你倒是变了大样,妹妹险些就认不出。哥哥瘦了许多,想是在南边打理生意,十分辛苦。”
“妹妹,我为自己家操心,不谈辛苦。你这些年才是辛苦。”
宝乐笑着带李宝富进屋来瞧李泊舟。
李泊舟听说宝富到家,早就叫人扶起身来,见了宝富,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宝富请安后,坐在父亲身旁,伤心问道:“父亲,你的病感觉如何了?”
李泊舟说:“儿啊,父亲这病恐是不太好,自送信过后,日日念你,唯恐不能见你最后一面。父亲这一病,家中重担便全靠你了。”
“父亲,你放心,南边我交代好了,这两年栽培了几个老人,虽不是自己家人,但都是能干老实的心腹,商铺交给他们自然没有问题。之前也没回个信跟父亲说,请父亲责罚。”
“如此打算是好的,哪有什么错处。如今,我病成这样怎还能管得了,你的能力爹爹是相信的,凡事你做主便好,不用事事回信来报。”
宝富点头说是。
李泊舟细细看了看宝富,又问:“儿啊,不知南方商铺这两年经营怎样?有没有什么难处?”
李宝富迟疑了一会,欲答。宝乐笑说:“爹爹,方才说过不问生意上的事,现在你又要问,终究还是不放心三哥么?”
李泊舟笑说:“我只是一问,也是怕你哥哥遇到难处,爹爹有经验,若有疑难之处,我也可以帮他解答。你这丫头竟就拿话赌我的嘴。”
“女儿哪里敢,只想着把爹爹的病伺候好了才好呢!我是怕爹爹你又要操心这操心那的,不利于养病。”
“你这张嘴真是随了你母亲了,爹爹是说不过你。”
李宝富说:“一切还好,并无什么难题,父亲安心养病就是了。”
“如此便好。”
说着话,有人进来说知秋来了。
“嫂嫂来了!”李宝乐上前拉着知秋的手说。知秋与李泊舟问了安。
李泊舟说:“宝富,回到家还没回自己屋?”
李宝富答是。
“那你先回自己屋去吧,你夫妻俩也是许久不见。还有春亮和春成两个孙儿,怕是都不认得你了。你快回屋去吧。”
宝富与父亲说了一通安抚的好话,又与宝乐说从南方带些好东西和稀罕药材回来,让人去清验,指不定有治父亲病的药材,说了一番后,夫妻俩作别出门,回自己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