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

风储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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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妇俩带着啾啾回陈留,冉烟浓本来是不愿惊动陈留郡的人,闹得满城风雨,但容恪心知肚明皇帝有心暗杀他,便早在进城之前差人将消息散布了出去,进城之日,全程百姓轰动涌出,阵仗铺得极其盛大。

    早已收到皇帝旨意的王玄和王猛,则在暗楼里观察,两人都是身材魁梧健硕的将军,一人提着剑,一人握着刀,俯瞰去,只见容恪已被全城的百姓夹道欢迎,到处都铺的大红绸子,欢呼声如浪,王猛黑了脸,啐道:“果然该皇上忌惮。”

    王玄也脸色难看,“咱们在这里这么久了,早已知道,这陈留郡只有世子,没有皇帝,倘若不是容恪这么久不回,只怕他的呼声要远高于今日。”

    王猛漆黑的遍布老茧的手握住了刀锋,眼色狰狞,“好,那就杀了他。今晚还有酒宴,吩咐下去,明晚丑时刀斧手埋伏在侯府外,刺客先行。”

    ……

    冉烟浓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怀里的啾啾也哭得厉害,他虽然爱哭,但大多是为了吃奶,不会像今日,明蓁姑姑说小孩子都是最警觉的,她都怕有阴测测的目光在盯着她,故此一直催促让马车快些。

    容恪带着她回侯府。

    陈留侯府外悬着几只白色的灯笼,题着“奠”字,糊着一层细密的灰,府中静若无人,只有几个扫尘的婢女,皆着素色衣衫,仿佛还未从留侯之死之中缓过神来。

    容恪脸色澹然,牵着冉烟浓的手进门,明蓁抱着啾啾跟上来,只见府中一片黯淡的灰白,青瓦参差,垂下一缕暮烟,几乎无人走动,从芝兰院到蘼芜苑,除了蘼芜苑里还有几缕明艳的花色,皆是愁云惨雾般的景致。

    锦云还在,见到世子和冉烟浓带着孩子回来,惊喜万分地带着忙碌的婢女放下伙计拥了过来,“世子,世子妃,你们可算回来了!”

    如今陈留有八位将军镇守,本来就无人尊敬的侯府,又因为留侯病逝,而群龙无首,如今更是落得一副萧疏荒凉,树倒猢狲散。

    这本来是人之常情,几位叔伯为了前程依附皇帝,无可厚非。

    容恪淡淡道:“徐氏何在?”

    从容桀出了事,到他回侯府,从未听到过关于徐氏的消息,闻言,锦云也只愁眉不展道:“奴听芝兰院那边的人说,从侯爷不幸后,夫人便日日将自己锁在院里,从不出门。世子,他们说,您在外头做了大官,是不会回来了的,是以几个将军也不拿我们侯府当回事,侯爷出殡也不来,徐夫人她心比天高,要与人理论,但后来却挨了打,听说是吃了一耳光,回来后便每日都在侯府以泪洗面。”

    锦云话里的这个徐氏倒真不像是容恪认识的那位,他不动声色地背过了身,冉烟浓接着问:“侯爷出殡落葬,没有人通知过世子?”

    锦云听罢,脸色难堪地轻轻摇头。

    冉烟浓亦跟着蹙眉,徐氏当真是把容恪当外人的。但说穿了,徐氏虽然窝里横,但没了留侯和世子,她就什么都不是。

    这里驻兵的将军,没有一个人会看徐氏的颜面,倘若世子一直在外不归,陈留侯府名存而实亡,徐氏更无倚仗,想必不痛快得很。

    冉烟浓本来与徐氏只是针尖对麦芒地看不顺眼,还曾觉着徐氏曾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双儿子不幸罹难十分可惜,但自从薛人玉口中得知徐氏曾给容恪下毒之后,她对这个女人再也和气不起来了。

    徐氏只是恶毒得让人恨而已。

    啾啾从明蓁的怀里睡醒了,感觉到这个怀抱没有娘亲温暖,也没有父亲踏实,便开始哭闹了起来,他的哭声很响亮,瞬间将人的思绪拽了回来,于是没有人再想徐氏之事,锦云也诧异地要看小公子。小容鄞生得眉清目秀,眼珠泛着淡淡的蓝,宛如琉璃珠子似的,又圆润又晶莹,漂亮得令人不舍得眨眼。

    容恪将儿子抱起来,啾啾还小,大人都宠着他,只有容恪不会哄儿子,但也偏偏就是他这么一副永远事不关己的模样,啾啾到他怀里就不哭了,大抵是知道哭也没有好下场。

    “恪哥哥,啾啾累了,我们放他回床上睡会儿。”

    这位儿子一天要睡上八.九个时辰,清醒时也时常打哈欠眯着眼,除了吃没什么能让这位祖宗提起精神头。

    容恪挑眉,“已睡了三个时辰,再睡要喂肥了。”

    不知为什么,冉烟浓总觉得,她夫君养儿子像在养动物,还不如他照看花儿上心。

    冉烟浓无可奈何地掐着额头,知道父亲大人说了自己什么坏话,啾啾抬起萝卜小腿就是一脚,正好踹在容恪肚子上。

    一个上阵杀敌的将军,身上会留下很多伤,但唯独胸口到腹肌,没有伤过,这是命脉所在,容恪又不对小家伙设防,若非他小,这一脚真是结结实实可要了性命了。

    冉烟浓害怕地将咬住了手指,就怕容恪生气,教训啾啾。

    容恪被踹地眉一扬,嗤笑:“恐怕以后连水桶都拎不动。”

    言下之意,这奶娃娃劲儿还太小了。

    明蓁、冉烟浓:这可是只有不到三个月大的孩子啊。

    是夜,柏青提议为容恪接风洗尘,但容恪坚持中原的规矩,父亲新丧,不肯赴宴,于是只有几个将军私底下聊天喝酒,贾修则全程干瞪眼,劝酒不喝,划拳不来,反而心事重重,在场的都是大老粗,柏青看不惯他这副熊样,疑惑道:“你原来挺干脆一大老爷们,一双肉掌也不知打过多少夷族兵,说杀就杀,也从来不婆婆妈妈畏手畏脚的,今儿个是怎么了?一提起世子你就不对劲。”

    贾修五大三粗,瞪眼睛道:“没事,你们喝你们的,我今天头有点晕,回去躺会儿。”

    贾修一个人走了,剩下的都困惑不止,平日里聚众喝酒,贾修总是大碗牛饮的那个,今儿个脚底下却像是抹了油,讨得比兔子都快。

    不过几个留侯旧部也理解,如今陈留的兵力被瓜分得不剩什么了,贾修、柏青等人都被皇帝提拔了一级,看似是升了官儿,可人人都心知肚明如今手中的兵力少了多少,在陈留还吃得开吃不开。

    那群魏都来的,自称在天子脚下活了几十年,战功没多少,反而更盛气凌人,不说别的,就王玄和王猛两个主事儿的,就从来不会将他们这帮地道的陈留人放在眼底,气焰嚣张若来收复失地的,仿佛他们这块地被蛮夷统治制裁了数百年,而他们能带来新生似的。

    这帮人耀武扬威,柏青就看不惯,时常约几个旧时的袍泽,喝喝酒,弹琴唱曲儿逛窑子,一道寻乐子。

    贾修乘着月色正朗照着,脚步匆匆地从柏青他们的席间撤退了,花苑树影丛丛,贾修一脚踩着斑驳的月色,石子滚入了清凌凌地荡着皎洁月华的池水里。

    这是他的官邸,虽不甚大,却与留侯府是前后院的比邻而居的,这是容桀在世时给他的信任,从侯府到他的官邸几乎就只隔着一面墙。

    贾修到了短墙处,左右一瞄,他是粗人,不需要人伺候,俸禄又没多少,养不活几个闲人,因而家中只有几个帮工的下人,夜深人静,也都睡了,贾修见没人,正也要回屋安寝了,不妨脚下踩着一截枯枝,“咔嚓”一声,贾修血液一凉,脊骨瞬间都僵住了。

    他鬼鬼祟祟摸到地上,映着明朗的月光,一照,枯枝的丫杈指向东厢房,那头的厢房被峭楞楞的几节枯树掩映着,微微露出些许森然的轮廓,贾修脸色一变,险些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