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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退散,一道人影却逆着人流缓步行来。
打眼看去,只见那人提着一壶清酒一边慢悠悠的晃荡着一边轻呡,对于身周奔逃的人群丝毫不在意,一副极为悠闲的模样。
这人正是赵烺。
此时的他,已有些许醉意了。
“二少爷,你怎么大清早跑去喝酒了,害的我一阵好找。”
赵烺晃悠着步子向着警署走来,斜刺里有道人影甫一看到他,急急忙忙的从边上巷子里跑了出来,极为担忧的看着他。
“嘿嘿,三保,我去喝酒啦。桃花居的桃花酿,好喝……”
“呃,二少爷,你醉了!”
“不,我没醉。”
赵烺闻听李广此时所说,不甚在意的摆了摆左手,举起右手酒壶又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我二叔来了,我要去见见他。走,你跟我一起去。”
“好吧。”
眼见着赵烺步子虽然有些打晃,但意识倒颇为清醒。
李广心头的焦急淡去了几分,扶着赵烺的身子走到了警署那边。
……
“怎么喝成这样?”
赵溶刚才离得老远就看到了赵烺跟李广二人,只是碍着边上人多,不好落了赵烺面子,直接去训他。
如今看他大白天的喝成这样,还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止不住的就轻喝了一句。
“嗝!”
赵烺在李广的搀扶下,站定了身子,打了个酒嗝迷蒙着双眼看向了此时一脸严肃的赵溶。
“嘿嘿”笑了两声而后抬眼说道:“二叔好,侄子如今想喝酒,想喝酒啊……,田子防,田子防他怎么可以这样,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情谊,他怎么可以……嗝!”
“唉,二少爷醉了,你先扶他到警署里面的休息室休息一会儿吧。”
赵溶开始脸色颇为恼怒,因为不论私下里的关系如何,赵家的脸面在外还是要极力维护的。
赵溶开始本想动怒,只是听闻赵烺最后说的几句话,心坎一软,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看着旁边扶着赵烺警署的李广,打量了几眼拉住了他的衣袖,在李广不解的眼神中回道:“好好待你家主子,赵家定会给你个大好的前途。”
“有我李广在,谁人都无法伤到二少爷!”
“哈哈,好气魄。”
赵溶赞了一句,眼见着李广跟赵烺的身影渐渐没入了警署里面,伫立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此前他既然能在赵烺身边安排下人保护,对于赵烺身边的人,自是会花力气去调查的。
而最近跟赵烺走的很近的李广,更是调查的重点。
花费一番力气之后,才知道李广原来是国术大师尚云祥的弟子,一身本事,极为高强。
赵溶开始本想着借着上次赵烺昏迷的事情,想些办法将赵烺劝回京城。
毕竟赵家的根基还是在京城,只有在京城才能确保赵家子弟周全。
只不过他这侄子是个倔脾气,凡事认个死理,不查到水落石出不罢休,也是让他这做二叔的颇为无奈。
于外他是权利滔天杀伐果断的京城警备部队总长,但于内,对于这些赵家后辈,他却是铁汉柔情。
整顿了番警务,带着新任的警署署长小六在冲县镇压了好几场借机起事捣乱的民众,赵溶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警署。赵溶心中也为冲县百姓戚戚,但是时局混乱,他必须先控制局势。
小小冲县,头绪却很多,百姓怨忿不已、大户动荡不安,赵溶手腕时刚时柔,没几日竟然理得井井有条,看得小六心惊。但他清楚,这赵二爷的手段绝不止此。
此时天边的夕阳早已落下,一轮弯月已慢慢越上枝头。
回得警署,见到的便是坐在警署内厅兀自喝茶的赵烺。
而在另一边,还有一杯热茶袅袅的升着热气,散着一股股的茶香。
“滋溜……”
赵溶也不客气,坐到另一边端起那茶水一饮而尽,咂吧了两口之后说道:“雨前的西湖龙井虽香,但还是一壶烈酒来的劲道。”
“二叔说笑了。”
经过了大半天的休息,赵烺此时的酒已醒了不少。
他淡笑着回了一句,帮赵溶将茶添满而后回道:“喝酒的时候可以叙情,喝茶的时候呢,则可以谈事。”
“啧啧,我侄子长大了,这么多弯弯绕你二叔可不懂。”
赵溶将身子全部塞进了椅背里,毫无形象的将双脚支在了桌边,虎目微眯着,看向赵烺说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刚好冲县县长的庆功宴要一个小时之后才开始,二叔还有些时间。”
赵烺也不客气,沉思了片刻将头抬起,回道:“我想问下那些断指僧众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们在这混乱的时局中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吆,我还以为你要问田子防的事情呢。果然是我赵家的子弟,这眼光就是放的远。”
赵溶赞了一句,磨蹭了几下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而后说道:“要说清这些断指僧众呢,当要说起东北军。东北军你知道不,就是最近跟北洋政府关系颇为暧昧的那个。”
“东北军?”
赵烺闻言眉头紧皱,有些不解的回道:“东北军如今不是因为冯德麟参与张勋复辟,然后被时任奉天督军兼省长张作霖乘机夺去,时局正是一团糟吗,他们怎么会这么时候来京城这边瞎掺合?”
“对啊,一团糟啊。”
赵溶寻摸着茶水晾的时间差不多了,坐起身子“滋溜”一声又将杯子里的热茶喝完,而后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又继续说道:“你想想,那张作霖刚把军权夺去,他需要什么呢?”
“需要安抚军队内乱,毕竟冯德麟再怎么暴虐,军中也还是有些心腹的。而要想将那些握有部分兵权的冯系心腹打败,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可以的,那得需要这个……”
赵烺说话的同时,赵溶晃了晃自己腰间的短枪接上了他的话,赵烺顿时了然。
他思索了一会儿二叔说的话,呡了口茶,而后看着眯着眼睛一副快要睡着的赵溶回道:“二叔你的意思是张作霖要想稳定军队内部那就需要打仗,而打仗的话就需要钱财,所以那些僧众是张作霖所属,目的是为张作霖弄钱的?”
“对的,我侄子果然聪明。”
赵溶将眯着的眼睛睁开,赞许的看了赵烺一眼,道:“那张作霖出身绿林,从一个流匪坐到现在的东北王也着实有手段。
据我们的打探所得,因为最近战事紧张的缘故,关外通往京城的大部分道路都被各系军阀封了。
关外那些皮草参药的生意就无法再输送进关内了,自然就没了来钱的门路。
而最有希望打通关外与京城贸易的,就是最近兴建的京冲大桥了。
其中这建大桥的钱财,有一部分还是那张作霖着人送过来的。
你说事关东北战局,田子防还想为了一己私利去阻拦大桥完工,他不是找死么?”
“二叔这样说,我就明白了。”
赵烺叹了口气,终是明白了这所有的事情因果。
这世间诸事,看着扑朔离奇,一件件诡事之后,背后总有背后,隐情又有隐情。
说来说去,却也只是唯“利益”二字罢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句话浅显易懂,大部分人也都看的明白。
但事情若是临及自身,却难有几人可以看破。
赵烺提起水壶本是想将赵溶茶杯再满上,赵溶则坐起身子看了看墙上挂钟摆了摆手,道:“不喝了不喝了,冲县县长今天想要破费请客,还有许多好酒好肉,我满腹清茶过去不合时宜。”
“二婶没在身边,不然又要说你喝酒了。”
“嘿,她敢!”
赵溶站起身子,拂了拂自己笔整的警服,看着赵烺说道:“今夜揽月楼的庆功宴你去不,我可听说连京城的几个有点头脸的都被县长给请来了,跟二叔一起去见识见识?”
“二叔自便,侄子无福消受。”
“哈哈,好吧。”
赵溶大笑了两声起身离去,只是在将要离开警署内厅门口的时候身子却是顿了一顿,慢慢的将头扭了回来道:“这里的事情,你可记得回京之后不要跟你二婶说啊。”
“侄子明白,二叔放心,多事之秋,不想我那婶婶跟着担心。”
“对了,明日跟我一起回京,免得家中惦念。”
“好。”
一声“好”字落下,赵溶的身影在其身后几个警卫的簇拥下,已融入了那茫茫夜色之中。
赵烺坐下身子,看着从隔壁门厅走进来的李广,颇为唏嘘的问道:“对于我二叔说的情况,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呢,不好说。”
李广挠了挠头,看着赵烺那沉默不语的脸色才继续说道:“要我说啊,这世道能吃饱穿暖顾着家人平安就好了,想要的越多这失去的就越多。
那些人呢,都太贪了。
并且为了这些一己之私,可以枉顾诸多百姓的安危,不择手段,断是该死。”
“唉,都是贪心惹的祸。”
赵烺叹道:“早点回去休息吧,冲县诸事完毕,我们明早回京。”
“好嘞。”
应了一声之后,李广便随着赵烺出了警署,回家休息。
第二日清晨,赵溶的警卫便来到了家门口等待着他。
赵烺收拾了一番,颇为感怀的看着已经极为熟悉的住宅,带着李广跟王妈离开了这里。
一路之上,倒是有许多民众在街道两边相送。
看着那无精打采面有菜色的人群,赵烺也不知道他们是出于自发的呢,还是被冲县县长吩咐的。
只不过如今冲县诡事已除,这些事情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东西。
出得城门口,两道人影出现在赵烺面前,却是许久不见的小六跟安子。
小六时任冲县警署署长,而安子则是他的下属。
两人颇有眼色,除了对赵烺一番感激倒是没有再提关于田子防的事情。
一番作别,赵烺随着赵溶的警卫队离开,看着身后那沐浴在朝阳中的冲县,再不多言,兀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