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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赌协议?胡闹!一家人岂能对赌?行吧,这事我会跟仲澄相商。今日咱们只是唠家常,不扯那些烦心事。”老太公呵呵笑道。
随后爷孙俩拉着家常,谈些愉快的琐事,再也不涉及布行的生意。夜宁有些无奈,老太公说会与二叔相商,态度明显是敷衍的,其实这是可以理解的,若换了自己,也不可能将夜家这么重要的部门交给一个外行的家伙。
还是前世的思维在作祟啊!
夜宁暗暗叹息,前世的他掌控着一家百亿资产的大企业,他每天都在一种车轮转的忙碌之中度过,那种追求成功的极致快感使得他丝毫不觉得疲倦,也因此,在他的眼中,一家小小的染坊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要他委身人下,去染坊当个管事之类的,他哪有那种仰人鼻息的心气儿。
日子一天天地过,腊月寒冬已经悄悄降临。夜氏布行的门店一家一家地关门倒闭,夜家面临的困境比这个冬季的风雪还要寒冷。
夜宁继续过着优哉游哉的废少生活。反正他对夜家的归属感刚刚冒起点苗头,就被老太公无情地扼杀了,那就顺势将胸中仅有的那点激情推个干净,继续当个无所事事的富家少爷。不过照这么下去,夜家在金兵杀到江宁之前,八成作了破落户了,到那时,自己也已经在海南岛享受日光浴了,无所谓了。
隔三差五的,他还是会借晨练之机,去找张谦聊聊天。但也不是每天都能找到对方,偶尔碰上了,也在那山中美墅里饮上一杯农家浊酒,吃一碟茴香豆什么的,然后唠唠嗑。谈及的话题大至天下大势,小至生活琐碎,倒也乐得清闲。当兴之所至,两人便会摆下棋盘,手谈一局。夜宁的棋风狠厉果决,落子迅速,路子与时下的君子对弈风格大相径庭,为了求胜,他会不择手段将对方杀得溃不成军,根本不让对方有喘息之机。
“子安的下法颇有新奇之处,让人耳目一新,只是锋芒太盛,剑走偏锋之下,失了对弈的乐趣。”张谦呵呵笑着。
夜宁笑道:“于我而言,对弈本就是以赢为目的,赢了才有乐趣。”
“嗯,各人的取向不一样,倒也无可厚非。”张谦收拾着棋子,语气淡淡,“最近夜家的生意不大好,我观子安颇有商才,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人家闭门不纳,我能用什么法子?不过张老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闲人,哪有什么商才?”
“自打与子安相识,数次相谈,老夫不敢说观人于微,但多少还是能看出些轮廓来的。子安并非甘于平淡之人,亦非庸辈。”
“呵,张老今儿这是怎么了,咋一个劲儿地夸我呢,莫非张老有尚未出阁的闺女,意欲许配予我?”
“呵呵,老夫并无闺女,若有闺女,自当许于子安。”
“行了,甭夸了,我都起鸡皮疙瘩了。眼下辽国与女真打得不可开交,上次张老说了,女真人固然强大,但必定难有作为。毕竟辽朝其巨如蟒,焉是小蛇所能抗之?”
“没错,不知子安有何灼见?”
“灼见倒是没有,我只知道,女真人乃狼虎之辈,辽朝终会成其腹中食,所以还请张老为天下苍生计,向皇帝多多上书,严防这头饿虎。”
“致仕之人,朽木枯骨,如何还能向皇帝上书言事?”
“商卫司是个不错的情报组织啊!”
这话一出,张谦微微错愕,随即失笑:“子安超乎老夫之想象啊!”顿了一下,继续道:“不知子安是如何得知其中关节的?”
夜宁笑道:“张老居江湖之远,却与商贾交通频繁,我只需稍稍查探,便可窥探个中奥妙。”
“老夫没有看走眼啊!子安实乃俊才。”张谦点头微笑,“不知子安对于商卫司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以商业活动为幌而行间谍之事,是一招妙棋,然张老已不在朝中,商卫司所能发挥的作用未能达到最大值,未免可惜。”
“哦?说说看。”
“我知张老虽人不在朝中,但影响力尚在。或门生故吏,或旧友朋党,皆会秉承张老之志,继续为国朝出力献策。人走政息之事虽不会发生,不过终归不如张老身在朝堂更为稳妥。”
“子安啊,你这么说是抬举老夫了。人走了,政也息了,老夫虽门生不少,但只能做些不痛不痒的皮毛功夫,上不得台面。至于朋党,呵呵,那是天家忌讳,不可言。”
“可惜了,不过以张老的能力,将来复起也未可知。”
“残躯病体,谈何复起?老夫只愿大周能外御其侮,中原百姓莫为外族所奴,仅此而已。”
“张老高义,夜宁佩服。”
“以子安之才,就这么晃晃荡荡地过日子,未免蹉跎了岁月,不如入我商卫司,一展拳脚,也不负了这大好年华。”
“哈哈哈哈,张老抬爱,夜宁多谢。只是我这人平时晃荡惯了,暂时还没有做事的心思,先看看吧。”
“行,子安若想做事,只需说一声便可,商卫司的门一直敞开着。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子安与云家大小姐的婚事,老夫一个旁人瞅着都难受,不知子安有何打算?”
“呵!张老还想当这个月老?”
“月老就无需我当了,自有王爷当,只是子安丰神俊逸,才华满满,却遭云家如此羞辱,实在令人齿冷,子安难道一点也不在乎?”
“我在乎有什么用?难道还能上门去抢不成?再说了,指腹为婚这事本来就有点扯,也怪不得人家。云安容是很美,但有些东西还是顺其自然好一点,特别是婚姻,若非两情相悦,我娶一个冷冰冰的天仙儿回来,我还得小心翼翼地供着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我还活不活了!”
张谦原本想以他与云安容的婚事来刺激他,令他生起事业心,然后加入商卫司,谁知这家伙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倒是令张谦跌了眼镜。不过想想,对方的话也有道理,男儿汉岂能为美色所迷,甘为其驱使。不过云安容的美貌确实倾倒了无数儿郎,若是能把这个大美人娶回家中,估计很多高门子弟是愿意为之作了犬马的。
这家伙让人看不透啊!既不好面子,也不爱出风头,行事见识如孤峰突起,清奇瑰丽,让人眼前一亮,但锋芒内敛,不扎人,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气质,轻轻淡淡的,不易察觉,却让人无法忽视。
张谦眸色淡淡地望着对方,轻声道:“听说子安用计逮住了给夜氏染坊下药的内鬼,主谋是裴家,可有此事?”
夜宁点了点头,不说话。
“夜家为何没了动静,不找裴家算账?”
“算什么账?”夜宁摆弄着手中的白棋,寻思着下一步该往哪儿放,随口说着:“人证打死不认,物证没有,那家伙只是不小心被我套了话,打到衙门也是一桩无头官司。”
“我听说子安的手段很不错,可不单单是用话就把真相套出来了。”
“嗨,只是耍些小手段,不值一提。”
“那个叫陈六的,前两天被人发现死在了西市的明渠里,不会是夜家干的吧?”
“可能性不大,老太公给家中子弟发了话了,禁止去找陈六的麻烦。而且夜家如今一地鸡毛,自顾不暇,实在没有那心气儿去招惹裴家。”
“也对,据我的人查知,陈六是被道上的人杀的。是子安给道上的人放的话吧。”
“本来呢,他若是乖乖听话,把主谋供出来,我自然会放他一马,但他却选了取死之道,那我有什么办法?他把夜家害成这样,我若还让他活着,是会遭雷劈的。”
张谦点点头:“道上的传言,裴家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但又不敢真正去跟夜家对质,那裴家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当事人消失,永绝后患。呵呵!子安动动嘴就把人杀了。”
“张老,咱今天这棋下成了流水账了,一桩桩一件件地算,白开水一般,了无新意啊!”说话间,夜宁眉头微蹙,已经迅速下了几手子,“你瞧瞧,我中盘斩你大龙了,你要输了。”
“哟,你个猴头,与你说到婚姻之事,你就不耐烦了是不是。嘿!不敢面对,证明你在乎。”
“张老你也忒瞧不起人了,我夜宁对云安容没什么印象,但就算她真的美得天花乱坠又如何?我还不至于一天到晚为之茶饭不思,要死要活吧!”
“张口就来,难道你没有要死要活过?”
夜宁愣一下,这才想起之前那个废柴夜宁为了云安容又是自残,又是纵火的,简直让夜家丢尽了脸面,想到这儿,他也只好一声叹息,不再说话。
这个锅自己背得理所当然啊。
其后两人又下了两局,直到扣儿慌慌张张地寻了过来,夜宁才辞别了张谦,归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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