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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得可怕。
艾沫惜觉得自己很神经质,莫名听到黎相宇的咳嗽声,又或是闻到黎相宇的气息。
她蓦然醒来,才发现,一切都是幻觉。
黎相宇怎么可能回来?此时应该守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抚着她的肚子,轻轻昵喃,然后跟她商量着取名字,叫什么好呢?黎什么?
艾沫惜翻了个身,痛,蔓延至全身,直至痛到麻木。
深夜寒凉。
黎相宇不仅要忍受寒冷的煎熬,还要忍受保安的骚扰。保安在楼道监视屏里发现了他,跑上来请他离开。
仔细一看,哟,这是业主啊。
黎相宇眼神不善,正要发火。
保安赶紧修正态度:“对不起对不起,夫妻吵架被撵出来了吧?了解了解。”说完,无限同情地走了。
黎相宇披着被子,靠在楼梯扶手上。这是他第二次睡在这类地方,没事,熟了就习惯了。
他只要一想到,门里有沫沫在,就无比心安。跟她离得好近,仿佛连她的心跳都听得见。
扑通,扑通,扑通,伴着他的,一起跳动。
他毫无睡意,怕一不小心睡过去,就错过了艾沫惜的行踪。他分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态,跟着她到底做什么?他没有目的,只想跟着。
甚至想,以后是不是也可以这样?一直跟着她。默默看着她恋爱,结婚,生孩子……他可怜地守在门外,等待她和别的男人在房间亲热?
他打了个寒颤。冷,一股冷流窜至全身,将他冻成个雪人。
他深深地叹息,深深地将头埋在掌心里。
半梦半醒之间,天悄悄亮了。艾沫惜起来洗把脸,随便收拾了一下,就万分抱歉地给于冬青打电话:“冬青,真不好意思,我想我有些事要麻烦你,你能来一趟吗?嗯,我在黎总新买的那个房子里,对,对,给你添麻烦了。”
这次于冬青学乖了,可不会那么嘴快地说,哎呀呀,黎总就在你楼道里,黎总正在扮流浪狗,黎总昨晚守了你一夜……他知道真相,了解黎总的痛苦。不知为何,他也竟然心痛如绞,有些哽咽。
他的恩人正遭受人生中巨大的痛苦。那个人,是他的恩人,是他的老板,更是他的亲人。
人生没有多少真正能成为亲人的人,血缘关系不算什么,雪中送炭,不离不弃之人,才是亲人。
于冬青在楼道里先去看了黎大总裁,让他去车里先待着,要是困了就睡会儿。
黎相宇憔悴地点点头,依恋地望一眼紧闭的门,抱着棉被下楼去了,于冬青这才去敲了门。
艾沫惜满脸抱歉:“冬青,这几个箱子,你帮我寄去北京好吗?”
于冬青鼻子酸酸的,点点头。他没问原因,艾沫惜便只当他知道原因。
黎相宇追女人,一向要动用到于冬青的。
艾沫惜也没问有关那女人的任何事,倔强而决绝地维护着仅剩的尊严。
于冬青将打了封条的箱子搬去车里。有两箱比较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由得好奇问了出口。
艾沫惜指指空空的墙壁,淡淡道:“照片。”
于冬青点点头,转身的刹那,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这些照片,是黎大总裁多么珍爱的东西。
他记得很清楚,装修总裁办公室的时候,黎大总裁亲手买了各种大小的相框,一张一张地将照片装进去。当时洗了好多照片出来,左挑右选,才有了那一墙壁的盛景。
而今,静静地躺在箱子里。躺在箱子里的,还有黎大总裁滴血的心。
艾沫惜见一切收拾妥当,郑重地将钥匙取下,放在桌上显眼的地方。
这次,真的断得彻底了。
无牵无挂,从此潇洒走天涯。艾沫惜大力关上房门,刹那间,泪如雨下。
最后一次为他哭了。
情人的眼泪啊。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你难道不明白是为了爱,要不是有情人跟我要分开,我的眼泪不会掉下来……艾沫惜擦干眼泪,又被新涌出的泪水布满脸颊。
多年之后,她会有个家,有个孩子叫她妈妈。
不久之后,他会有个家,有个孩子叫他爸爸。
他们从此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艾沫惜下楼,仍旧戴着口罩,戴着帽子。出了小区大门,她招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
她上车,跟师傅说:“去云沙海滩。”她没注意到,后面有辆车跟着。车里,有她最爱的人。
黎相宇不禁苦笑,这世上还有比艾沫惜更适合他的人吗?他前天才去过这海边,她今天便去了。
他是去寻爱,她是去告别爱情。
于冬青怯怯地问黎大总裁:“这照片,我要寄给她吗?”
“不寄。”黎相宇想也不想。这是他的私人物品,这是他生命的财富,凭什么要给她?让她和她未来的男人,搂在一起欣赏他花了整个青春攒下的杰作?
不,绝不。
到了海边,艾沫惜并未作停留,而是直直去了服务台。
黎相宇暗叫不好,赶紧摸出手机,才发现他并没有存这服务台的电话。然后语速急促地催促于冬青:“快!快!把香水百合那房间给预订下来。”
于冬青再能干,又不是神仙,手一挥就能把房间抢到手。他也没存电话号码,得打“114”查询,等一番折腾后再打到服务台,就被告知那房间刚被人订走。
黎相宇直觉完蛋了,全身僵硬地靠在车里,一动不动。以那臭丫头的毛病,她要翻不到那页留言就怪了。
他恨死自己,为什么手那么欠,写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这下好了,他全盘精心设的局,快要被破掉了。
到时他的沫沫小朋友,就会扛着大刀来收拾他,然后奶声奶气地叫一声哥哥,在他面前自刎。
再然后他也随她而去。最后两人变成两只蝴蝶飞呀飞,有人过来问:“你们是梁祝那一拨的么?”
他们只能讪讪地答:“不是,俺们是兄妹,当不了梁祝那一拨。”
于是,黎相宇同学果断对于冬青说了一个字:“撤!”
艾沫惜一个人在海边走着,慢慢地走着,就在这里结束吧。
从这里清晰地开始恋爱,便要在这里清晰地结束恋爱。
一个女孩拿着本子追了上来,见她戴着口罩,便迟疑了:“请问,您是艾沫吗?唱歌的那个艾沫?”
艾沫惜停住,没有回答是,或不是。只觉得这女孩有些眼熟,在哪儿见过。
她淡淡的:“我们,认识?”
那女孩眼睛一下亮了,很激动:“艾沫,麻烦你给我签个名呗。我是吧台的服务员,以前你和黎先生来的时候,是我接待你们的,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刚才我不在,是另一个同事给您作的登记。但我看见你的名字,觉得你应该就是唱歌的那个艾沫哦。你和黎先生还真奇怪,他前天来,你今天来?是怕狗仔队跟踪吗?”
艾沫惜震惊地问:“你说什么?黎先生前天来过?”
那女孩猛点头:“你先生好帅哦,嘻嘻,你们隐婚吗?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他前天来,也是住的香水百合。”
艾沫惜止不住心脏的狂跳:“黎先生是一个人来的?”
那女孩又猛点头,举着本子和笔,一脸期待。
艾沫惜接过,随手签了个龙飞凤舞的名字:“对不起,我要先回房间一趟。”
她几乎是狂奔进那个小木屋,没有一丝停留。
黎相宇来过,黎相宇来过,黎相宇来这里找寻过往的回忆了。
前天晚上,她在北京的半空中发狂。而那时,黎相宇是在他们曾经共度爱河的小木屋里,喊她的名字吗?
是这样吗?
她的心狂跳,像是马上要破空而出。
她进了房间,竟然,闻到满满都是黎相宇好闻的味道。也许昨夜没有人入住过,所以,他们是一前一后而来。
她轻轻呼一声:“相宇。”仿佛这是一个家,她从外面回来,丈夫在家里等着她。
她站在门口,久久不能动弹。背靠着木门,猛力地呼吸房间的味道。
满屋都是百合花,她喜欢狗尾草,属于黎相宇的狗尾草。她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满眼都是摇曳着的狗尾草,绿绿的,毛绒绒的,很久很久都不会枯萎。
她闭了眼睛,眼泪顺着脸庞滑下来。相思入骨,黎相宇也在用某种方式怀念着她,爱着她。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倒向那张大床,随手裹了被子。那被子就像黎相宇的手臂,温暖地拥抱着她。
她裹得那么紧,生怕一松手,黎相宇温存的拥抱就不在了。
她浅浅地低吟:“相宇,你在哪儿?这游戏好玩吗?”她没有睁眼,就那么迷糊地好似躺在黎相宇怀里睡去。
安详,宁静,哗哗的海浪声。她睡着了。
梦里,黎相宇躺在床上,亲吻她清甜的小嘴,缠绵入骨。他在她耳边轻轻昵喃:“傻瓜,我是骗你的。没有女人,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艾沫惜双手绕上他的脖子:“你敢骗我,知道是什么下场吗?”她掐住他,使他喘不过气来:“你得用一生来补偿我。”
黎相宇猛力地抱紧她,笑得那么邪妄:“是,老婆!”
艾沫惜听他叫着“老婆”,就醒了。醒来的时候,她的身上,依旧只有轻飘的棉被,如黎相宇温存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