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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沫惜这一觉睡得太沉太舒服,像是连骨头都睡软了似的。她醒来,暮色已暗沉,可还是不想动,只想就这么静静地待着。
沙沙的声音传来,从她的包里。手机开成了振动,她忽然意识到,竟然忘记给黎相宇打电话。
有那么一刻,她很慌乱。随即,便静了下来。仍然缩在被子里,懒洋洋的,不动。
她其实学会了逃避,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黎相宇。她知道会很艰难,没想到会这么艰难,比她想象的更难堪,更卑微,更激烈。
她在黎华庭面前,是一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丑陋不堪。
她害怕再一次面对黎华庭的时候,会坚持不下去。坚持不下去,意味着什么?离开黎相宇?
不,不,黎相宇!
她起身抓过包,拿出电话,未接电话已经达到了一百零二个,这是怎样的频率,怎样的心情?
她拿着电话的手,微微地发抖,为自己刚才一刹那的退缩感到可耻。
黎相宇多么爱她,而她却想当逃兵了。
她吸口气,正想给黎相宇打过去,振动又开始了,还是黎相宇。
她尽量调匀呼吸,练习了一个微笑,然后再接起电话。
电话刚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沙哑而煎熬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沫沫!沫沫,你没事吗?”
“黎大少,你怎么了?我没事。”她故作轻松。
“没事你干嘛不接电话!”黎相宇咆哮着,一拳打在桌上。
“对不起,相宇。”艾沫惜艰难地说:“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时间,地点。”黎相宇火冒得快要把房顶掀了。总裁室的人都躲得远远的,不敢惹这个炸毛了的黎大总裁:“我立刻来接你。”
艾沫惜咬咬嘴唇:“我自己会回来,相宇,你不要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你在家等我。”
黎相宇压着声音吼:“我要来接你!”
“不用你来接我。”艾沫惜果断地挂电话:“你在家等我,就这样,挂了。”
挂了!黎相宇又是一拳砸在桌上,这女人长脾气了,敢挂他的电话。再打过去,她已经不接了。
黎相宇铁青着脸,扯了扯领带,拿起外套就往外走。好!好!在家等着,她居然叫他在家等着,那就在家等着。
艾沫惜挂了电话,又缩进了被子里,却觉得被一双目光紧锁,扭脸,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邢季风。
他微笑地走了过来:“小艾,醒了?看来小郑的安眠药放得恰到好处,睡舒服了吗?”
艾沫惜恍然,原来是安眠药,不然怎么会睡得那么沉,像是睡了几天几夜的轻松。
邢季风伸手随意地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热。如果没给你吃安眠药,你一定会胡思乱想睡不着。我想,你这一段时间都失眠,有说错吗?”
艾沫惜赧然,被说中了,已经很久没这么睡得连梦都没做一个了。
邢季风拍拍她:“起来吧,吃了饭我送你回去。免得你们家那位花美男等发火了。”
艾沫惜抬起清澈的眸,刚睡醒,更显得黑白分明:“谢谢你,邢季风。”
邢季风只是微笑,温暖而醇厚的低音:“小艾,我不追求你。但我对你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能答应我吗?”
艾沫惜点点头:“好!”
邢季风扬了扬眉,嘴角那抹温暖的笑意久久未散去:“我还没说是什么,你就好。你这姑娘,心眼太实可不行,尤其是对男人。”
艾沫惜咬了咬唇,歪着头:“但你这个男人是可以信任的,绝不会是无理的要求。”
她的话里,是莫名的信任,跟****无关。这个男人就是会给她这样的感觉。无害,从来都对她好。光明磊落,连喜欢她都彰显得无比纯净。
邢季风的心中一阵悸动,被她毫无杂质的眸光扫过,便觉得所做的一切都值了。甚至,爱上这样一个姑娘,即使她不爱你,也会觉得幸福。
这是什么逻辑?在他一惯对等交换原则里,这已经滑出了千里之外。
被了解,被信任,作为男人来讲,这是幸,还是不幸?他不知道,只知道面前这个姑娘,只要肯找他,他就一定会飞奔至她的身边,无论什么事,无论什么时间。
他拧亮了灯,与她对视:“我的条件是,以后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和‘谢谢你’这几个字。”他语气很平和,让人听来舒服:“这算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吧,嗯?”
他总是会用一个“嗯”这样的尾音,来表达他的宠溺。
艾沫惜笑了,点点头。他是值得她信任的。
“好了,下楼吃饭。”他转身欲走。
“不吃了,我得赶紧回去,谢……”艾沫惜本想说“谢谢你”,话一出口,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邢季风很满意,也不坚持,微点一下头:“我在楼下等你。”他不强人所难,尽管这顿晚餐,他花了很多心思。
但是一番心思,如果只是让对方为难,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头脑很清醒,下楼后就让小郑把晚餐撤了。
小郑咕噜道:“做了一下午呢,就这么撤了。”抬头望了望楼上,不知道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地方请来的神仙,待遇这么高,还不领情。少爷可从来没带过女人回家,本来还以为这会是女主人,结果空欢喜了一场。
邢季风坐在沙发上等着,忽然想起买的衣服,赶紧提上楼。
敲门。
艾沫惜把门开了,穿上了带血渍的衣服。
“我忘记了,小艾,把这个拿去穿。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几件。”不由分说,把几大袋衣服全塞进艾沫惜手里,不等她说话,便下楼了。
艾沫惜怔怔的,蓦地,有些后悔给这个男人打电话求救了。他对她那么好,而她无以为报。
一个像避风港一样的男人。她在最无助的时候,想到了他。而他,事无巨细,该想到的,不该想到的,全想到了。
她脱下血衣,换上了一件咖啡色毛衣。国际大牌,质地没得说,穿起来很柔软,很舒适。
然后挑了一件简洁的外套,黑色,看起来,没那么耀眼。装好自己的衣服,拎着下楼。
邢季风在送她回去的路上,话很少,快到的时候,才说:“爱情是需要坚持,但不应该卑微。小艾,你有权利得到自己想要的,不用太委屈自己。”
艾沫惜低了头,没答话。如果她是和大多数女孩一样,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父母,她也可以大声说话,率性而为,想要什么便去争取。
可是,她可以吗?
不卑微争取,又可以怎么做?
车子稳稳停在大门口,黎相宇早已站在那里。他已经在此站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就是为了等着艾沫惜“一会儿”就到。
这个“一会儿”,是不是太长了点?
艾沫惜远远就看见了他,心头骤然紧张起来。
她正要下车,邢季风按着她:“等一下,我有话跟黎相宇说。”
“别告诉他。”艾沫惜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邢季风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下车,对黎相宇微笑一下:“黎相宇,你好。”
好个鬼!你载着我女人回来,居然问我好。换作曾经的黎相宇早炸毛了,但现在,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邢季风从车尾绕了过来。
艾沫惜打开车门,也下来了。
“我还是那句话,你要多关心她。”邢季风的语气仍旧平稳,看到艾沫惜乞求的眼光,心中一软,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黎相宇望着远去的车,伸出手:“沫沫,还要我牵你回家么?”他没有发火,只是抑制住心头的酸楚问她。
艾沫惜立刻就把手放进了他的手心:“当然。”
这让黎相宇骤然心头一松,顺手接过她手上两个纸袋。这个女人还愿意跟他回家,那么,她仍旧还是他的沫沫,这比什么都重要。
回到家,艾沫惜轻声道:“相宇,你没什么事要问我的吗?”
黎相宇装得云淡风轻,环视了一下房间:“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搬到新房里去住,这里太小了。我们得住自己的房子,你说对吗,老婆?”
艾沫惜听他叫那声“老婆”,心头一热之后便是冰凉的潮水涌动,一浪一浪打在她身上。
“老婆”的另一个意思,竟然是“白眼狼”。
多可笑。
黎相宇扯她入怀,抱得紧紧的,差点喘不过气,生怕一松手,沫沫就不是他的沫沫了,那感觉像是要死了一般:“老婆,快回答我,你是不是也想和我一起住新房里去?那是我们的家,沫沫,你还记得吧?”
他迫切想要她的回答。这一刻,他只是想要她的一个态度而已。以此,来确定她还是他的,一点也不曾改变。
他的赖皮,霸道,在这一刻,仿佛都派不上用场。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做到邢季风临走时意味深长的交待:“我还是那句话,你要多关心她。”
不止一次这样交待了,那是什么意思?
他差点都恨不得把艾沫惜变成个拇指姑娘,随时带在身上,这样方能安心。
难道还不够关心她吗?
黎相宇苦恼得快要撞墙了。站在风中等待的时候,他想过等艾沫惜回来,会狠狠吼她狠狠骂她,为什么不接电话,这一下午都上哪儿去了?
可是见到她的时候,他一句话都吼不出来。甚至,当她从容地从邢季风的车里出来时,他都不能理直气壮地责骂她一句。
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