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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关系,当然没关系。”申诺一甩头,就像甩掉了趴在头上的一只苍蝇。
“至于我说景止只服你,难道这不对吗?”霍景行一条条陈列,一条条解答,说明他把申诺昨天在警局里提出的问题,都一一记在了脑子里,“你最近的确很听你的话。而且,你以为他说的喜欢你,就是男女之间简简单单的情情爱爱吗?”
“那……那是什么?恋母,恋姐,还是恋老师。”申诺也按捺不住,从地台上爬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霍景行,既然你想让我当景止的老师,也表现出了你应有的诚意,可你是不是应该让我对景止的情况了解得更多一点,让我不要担心受怕,让我不用在教他学习时,还担心可能遭受到的攻击。”
霍景行斜觑了她一眼,别过头,想了想,才讳莫如深地冒出一句,“景止小时候,曾经受过很一次很严重的刺激。”
“什么刺激?”申诺忡怔。这难道就是林清玄提到的过去遭受的创伤吗?
霍景行舒了口气,低头瞟了眼手表,“我一会儿要回公司开个会,你陪我一起过去,等开完会,我再慢慢告诉你。”
“霍景行?”申诺显然认为他是在骗自己。
“就凭我帮你两次,刚才又救你一命,你也好意思连一声再见都不说,就走!”霍景行唬着脸,雷厉风行地拉上她,一起走出了包房。
申诺平生头一次明白,什么叫作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两人在走廊上了拐了个弯,正好和一男一女擦肩而过。那男人看到申诺,猛然回过头,对着她的背影叫了声,“哎,申小姐!”惊喜交加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沉闷,还夹杂着纯正的广东口音。
申诺没有反应。
“申小姐!”对方又叫一声。
这一次,申诺站了下来。只见那个矮矮胖胖,整个身体都朝着横向发展的男人,小跑几步来到她面前,隔着脸上的大口罩说:“申小姐,这么巧啊。你也来这里吃饭?”
申诺盯着他露在口罩外的一双桃花眼,一头雾水,完全记不得他是谁。
“哎呀,是我呀!”对方取下戴在脸上的口罩,露出一张笑逐颜开,却长满粉刺,凸凹如桂皮的脸。他捂着嘴巴,又咳了几声才说,“不好意思,这几天有点感冒。上个礼拜,你不是来我们公司应聘秘书,我当场就录用你了。怎么第二天你却没有来呢?”
申诺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商贸公司的老板——桃花眼儿。她尴尬地挤出一个笑脸,随口敷衍几句,正扭头想走。对方热情地掏出一张名片,就要抓起她的手,往她手里塞。
但霍景行的动作更快,搂着申诺,就势一勾,让对方扑了个空。他不屑浪费口水,也没拿出一个正眼儿,就这么勾着申诺的腰径直朝电梯走。
“我说,申老师,你当初为了找工作,也不能这么饥不择食吧!”
申诺对他的戏言没有反应,甚至连他勾在自己腰上的手,都忘记了拍开。她站在电梯里,望着不远处的桃花眼又戴上口罩,一边被同来的女人,追上来叫骂“你这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货,什么感冒,你就是怕被你老婆看到……”,一边弓腰驼背,握拳咳嗽。
“怎么了?”霍景行察觉到她的神色有点不对。
申诺惶惑地摇了摇头,这就叫即视感吗?她总觉得眼前的一幕有点熟悉。这时候,一个身材削瘦,面戴口罩的男人慢慢浮出水面。由小变大,从模糊到清晰,他一边握拳咳嗽,一边疾步下楼,与正准备上楼去找郝姨的申诺,擦肩而过……
申诺顿时恍然大悟,喃喃自语地说,“我想,我可能是看到杀害郝姨的凶手了……”
“是吗?在哪儿?”霍景行追问。
申诺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坐在霍家白色的劳斯莱斯内。她一把拍开霍景行握着自己的手,朝车窗边挪了挪,望着窗外繁华的街景,又仔细地回忆了一遍。
那一天,她上楼去找郝姨,在敲了很久的门,打过电话都没有回应后,只好下楼,在楼下又等了一阵。等她再次上楼,正好与一个男人擦肩而过,对方不但穿着一件连帽衫,还戴着一块遮去了大半张脸的口罩。
“你的意思是说,你第一次去的时候,凶手其实还在屋内,因为你敲门惊动到他,趁着你下楼后,对方便择机逃跑了。”霍景行把她的想法勾勒了一遍。说完,又马上搬出从警方那儿得来的消息反驳她:“可你的这位房东,在你去找她之前,至少死了一个钟头。”
换言之,谁会杀了人不赶紧逃走,还和一具尸体共处一室呢?
“可万一……他是个惯犯,留在那儿想找点什么值钱的东西!”申诺猜测,“要不然,这么热的天,就算感冒,也只用戴着口罩,干嘛还要戴上帽子呢。”除非像刚才的桃花眼儿一样,生怕被人认出来。
申诺越想越觉得这个男人可疑,探前身子,对着驾驶座上的司机说,“麻烦,你在前面找个地方停一下车。”
“不用了。”霍景行大抵知道她想干什么,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说,“你可以先打电话给郑警官,晚点儿,我再陪你一起去警局。”
“不用你陪。开你的会吧!”申诺斜乜了他一眼,“反正我什么东西都被你捏在手上,插上翅膀也难飞。”
“谁说的。你的心,到现在我还没有捏在手里呢。”霍景行大言不惭,一点也不顾忌车内还有一位司机的存在。
申诺怨怼地瞪了他一眼,拨通了郑警官的电话,又答应对方,晚一点会去警局里拼个图,才挂断电话,回头,准备把手机还给霍景行。
可他闭上眼睛,靠着椅背,好像是睡着了。
真少见!申诺看着他脸上呈现的沉静,安详,没再说话,顺手把他的手机装在了兜里。
可霍景行并没有睡着。他只是昏昏沉沉,仿佛进入到睡与醒之间的黄金分界地带。在那个地带里,他仿佛回到一个群山环绕,闭塞落后,却山明水秀的小村落。
他□□,站在一间用红砖和褚泥歪歪斜斜筑起的土坯房里,就着头顶简易的引水设备,舒舒服服的冲着凉。
突然,垂在门口的破布帘被人掀开。一个小女孩的头钻了进来。她七、八岁上下,皮肤白皙,清秀伶俐,脸颊上沾着少许的泥土和草屑,两只黑莓似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在少年身上转了几圈,即不羞涩,也无怯意。
“麦呆,你干什么?”他吓了一跳,忙不跌地抓起毛巾,遮住下面。
“哎呀,你屁股上有三颗痣。”那个叫麦呆的小姑娘,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带着当地浓浓的乡土口音。
她大惊小怪的一声,搞得对方手忙脚乱,遮前不是,遮后也不是。她哈哈大笑了几声“我骗你的!”然后,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拼命用手遮住的地方说,“有什么好遮呢,村口那二大爷的我早就看过咧。”
“你……你给我走开!”他又急又臊,抄起一把水,泼了她一脸,“我说,你到底是不是个女孩子。”
这些山里的野丫头,没规没矩,还没有一点的羞耻心。
“你管我!”她嘟着嘴,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把头缩回去,“我妈都说咧,你们成天这样挖死人墓,挖来挖去,什么也挖不到,迟早要把学校给挖塌了。”
“你妈说,你妈算什么呀。不过一个乡村学校的小老师,我爸是考古学家,考古,你懂吗?”他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又用毛巾搓了搓背,看到对方背对自己蹲在布帘外,也不知在捣鼓什么,他警惕地问:“麦呆,你干嘛呢?”
“没干嘛,少废话,洗你的澡吧!”麦呆怪腔怪调地说完,一溜烟的跑开了。
他等了一会儿,越想越不对劲,掀开布帘,把头探出去。很快就发现,自己挂在门口的衣服不见了。不远处,一个娇小的身影在阳光下健步如飞,头上,还顶着一只樟木箱子。
于是,他什么也顾不上,赤条条从澡堂里冲了出来,大吼:“麦——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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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司机的声音把霍景行从梦境里拉回来:“霍先生,到了。”
他睁开眼睛,回到现实。看到了熟悉的车顶,熟悉的街景,还有一张和梦里一样白皙的面孔和黑莓一样明亮的眼睛,只是这双眼睛里没有顽皮和敌意,只有狐疑。
“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他问。
“你刚睡着的时候,笑得很厉害。”申诺说。
“有吗?”他摸了下嘴角,然后推门下车,神清气爽地说,“大概是做了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