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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诺被一个电话叫进了校长办公室。明明是炙热溽暑的六月,她却在校长脸上看到了朔风刺骨的严寒。
就在下课铃响前,她动手打了一名学生。右手火辣辣的,手心里,分明还留有那坏小子脸上的温度。她知道,能进入这所名校里的学生非富即贵。至于被她一耳光扇得晕头转向的霍景止,当然是个典型的,被人宠得无法无天的富二代。
“是是是,我这正打算对她做出处理……什么?霍先生你觉得停职检查太轻,可开除……”
这是霍家的家长来兴师问罪了吗?动作可真快!当申诺推门而入时,校长正端坐办公桌后接着一个电话。
“其实申老师刚刚已经向我表示,愿意登门向您和霍同学赔礼道歉……什么?您现在就要听她亲口道歉。”校长懊恼地抹了把脸,把电话被迫交到申诺手上时,捂着话筒向她交待了两件事:一、这位霍先生名下的一家基金会掌握着学校的生杀大权;二、收敛脾气,好好向对方低头认错。
简而言之,这位霍先生正是本校的出资人。只要他的鼻子哼一哼,校长全身就得抖三抖。申诺心里自有打算,她拿起电话,贴在耳边:“霍先生,您好。我是您儿子的英语老师,我姓申……”
校长一听,急得冲她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怎么了?她有说错话吗?不等申诺和校长勾通,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哦,申老师啊。这么说,你是打算给我生个儿子吗?”
呃?申诺一愣:这男人怎么一开口就占她便宜……
“怎么,我有说错话吗?”对方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说是我儿子的英语老师。可我还没有儿子。那么,我就只有等着你为我生一个了。”
“对不起,是我没了解清楚。那么霍景止是您……”
“我弟弟。”对方高高在上的丢出三个字,便转为沉默,坐等她低声下气,诚惶诚恐的道歉了。
“霍先生,”申诺不卑不亢地说,“我不知道霍景止是怎么向你描述今天发生在课堂上的事。但我从你的盛怒里,看到我们之间似乎有一点点误会。”
对方轻喏,“哦,那你说说,什么误会?”
申诺稍稍松了口气。原来今天是她首登讲台,为了拉近距离,她请全班每个同学尽量用英语作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对她说上一句他们的心里话。
“随便说什么吗?”姓霍的插嘴问道。
“是。”申诺没察觉到这是个陷阱,“可您知道轮到霍景止时,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我说……”说到这儿,申诺忌讳的瞟了校长一眼。她想不通,连她一个成年人都羞于启齿的话。霍景止——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下脱口而出呢?
“他到底说了什么?”对方在电话里不耐烦的催问。
申诺:“他说i\'haveasexwithyou。”
校长在一旁顿时发出一阵难堪的咳嗽,可电话那头的人听了,依旧波澜不惊:“i\'haveasexwithyou……have……asexwithyou,什么意思?”他突然停下来问。
“你……”申诺又一次被他逼上悬崖尽头。
他轻笑,“你不是英语老师吗?我的英文不好,告诉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要和你做//爱——这种话,让申诺怎么对一个陌生男人说得出口。
“说啊!如果你不说,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为了一句话对我弟弟大打出手了。”对方持续发力。
申诺听出来了。对方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是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就是扮猪吃老虎,想将自己一军。
“这么说吧,申老师。既然是你要求学生们畅所欲言,那么不管我弟弟对你说了什么,都没有违背你制定的规则吧!他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你却打了他,这合理吗?”对方语气一转,话锋凌厉,言辞尖刻,“不过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就令你这么激动,丧失理智,丧失了为人师表的准则,你确定你真的适合做老师吗?”
“我……”,原以为讲明事实就能博取他理解的申诺,这时候,居然被他驳得词穷理亏,哑口无语。
“i\'haveasexwithyou……i\'haveasexwithyou,这句话我现在也对你说了三遍,你是不是也要给我三个耳光呢。”对方得寸进尺。
“如果你在我面前,我会的!”申诺听不下去了:这什么霍先生,不就是一没脸没皮,胡搅蛮缠的臭流氓吗?想以势压人开除她,她还不愿在这种人的手下干了呢!
她怒不可遏的挂断电话。见校长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申诺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对校长刚才竭尽全力的维护表示了感谢,尔后在他的长吁短叹声中走了出去。
*
这是个烈日当头的正午。校园里没有一丝微风,空气仿佛也凝滞了。学生们纷纷躲进了室内,只有树枝间的蝉,用聒噪的高鸣回应着申诺的心情。
其实入校的头一天,就有人提醒过申诺,让她小心提防四班的霍景止。因为那是个连老师都敢挥拳相向的混球。反正每个学校难免都会有一、两个这样的极品学生。所以,申诺当时只是一笑而过,并没往心里去。
她一直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没想到,上课的头一天就遇上这种事,更想不到一个十几岁男孩子的玩笑,就让她丢掉了一份历经千辛,击败了无数竞争者才到手的好工作。
这时,不远处响起一串轻浮的口哨声。申诺在一条砾石铺就的小路上站住了。她抬起头,看到教学楼二楼的走廊上聚集着一群学生。
霍景止,在几个少年的簇拥下堵在她办公室的门口。两手插袋,嘴角轻扬,衬衣的领口扯开了两颗扣子,任由脖子上的领带蔫头耷脑的垂在胸前,那模样真是说有多狷狂,就有多狷狂。
怎么,带人来向她示威的吗?
见申诺也注意到自己,那小子像开屏的孔雀,神气活现的又吹了声口哨,不管楼上楼下有多少人来来往往,亮开嗓门叫道:“miss申,大刑伺候的滋味怎么样啊?”
这话顿时引来无数侧目,还夹杂着“跟屁虫们”趋炎附势的嘲笑。
难怪人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看到他,申诺耳边犹如又响起电话里那个时而凌厉,时而佻薄的声音。上帝怎么瞎了眼,造就出这样一对痞子配流氓式的“奇葩”!
她不想和一只毛没长齐的孔雀再起冲突,于是放弃了回办公室里收拾东西的念头,径直走出了校门。
不过眼不见,并不意味着心不烦。失去工作,就意味着失去了收入来源。这对于家不在r市,大学毕业后才工作了一年多的申诺,也意味着举步维艰。
她在西郊租了个一居室的单元房。原本是和大学好友程菁一起合租的。可半个月前,程菁在市中心世纪广场的楼上,找了份翻译的工作,搬去了公司提供的宿舍。
那时候,申诺正好收到求实高中的聘书。兴奋之余,她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用于支付下半年的房租。如今,这场突如奇来的变故,可能一夕之间,又要把她打回到万劫不复的解放前。
站在街口,目睹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沐浴在阳光下一如以往的繁华峥嵘,申诺深吸了一口气。她明白,时间从不会为自怜自艾的人吝惜脚步!
她用遗漏在牛仔裤兜里的几枚硬币,转了两趟地铁,又沿着一条树影婆娑的马路步行了一阵,快到单元房的楼下时,几辆醒目的豪车超跑如咆哮的机器怪兽,风驰电掣般的驶过她眼前。
是附近有人结婚吗?可这么豪华的阵仗……
申诺费解地扫了眼这片参差不齐的旧楼房,也没细想,穿过一座长期缺乏修葺的小花园,拐进楼道上了楼。
还没到家,她便注意到大门开着,两道门锁就和霍景止脖子上的领带一样,有气没力的耷拉在门框上。
她心里一惊,蹬蹬蹬的踏上最后几级台阶。推门而入,只见客厅里一片狼藉,几乎所有的家俱都偏离了它们原有的位置。一个体型肥胖的中年妇女,正弯下腰吃力的推动沙发,试图把它挪回到原处。
她是房东太太,申诺通常都叫她郝姨。
郝姨回头一见她,满脸的褶子顿时绽放得像朵黄灿灿的油菜花。原来,她刚以高出市场三倍的价格,把这套房子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