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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口中的么么是一只非常漂亮的布偶猫,体型硕大,目测十三四斤的样子,毛发浓密而干爽,平时应该没少用心去打理,可以看出这位女主人是一个很细心有爱的铲屎官。布偶看到我走进诊室并没有表现出紧张的样子,这个品种就是这样,对人类缺少警惕心,温驯听话,所以不管是冲着颜值还是性格,布偶猫都是养猫人最喜欢的品种。
它唯二的缺点就是贵,以及娇气——市场价基本在五位数,喂不得便宜的口粮和零食。
刚刚生下来的小猫被一层粘腻的薄膜包裹着,比我的掌心还要小,而猫妈妈则是用它带倒刺的舌头舔舐着,一点一点撕开这层薄膜。陈医生这时候戴上医用手套,将连着母体的脐带用细绳绑紧,然后用手术剪剪断,而女孩则是紧张好奇地看着这一切,放在桌上的手攥成了拳头。
接生是一个不短不长的过程,按照这个进度推测,我估摸得再等差不多两个小时才能离开医院,我当然是无所谓的,反正现在已是孑然一身,即便回去了也只是睁眼到天亮而已,只是不知道这位地雷系lo娘怎么个打算。
到目前为止,我依然没有看到她的家人或者朋友,也就是说,这女孩很可能就是深夜一个人带着这只正在生产的布偶猫来到医院。
真不容易。
“这还是我第一次给猫猫接生,虽然也就是在边上看着。”女孩笑道,“原来刚生下来的小猫是这样子的呀,丑萌丑萌的!”
她嘴上是这么说,但我从女孩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嫌弃,她就像溺爱着自己孩子的长辈,要是其他人学着她去说孩子的坏话,她一定不会给那人好脸色看。
衣着打扮是地雷系,但内心是个糖分十足的甜妹,这是我对女孩的第二印象。
我笑了笑,宛如死水般的心境终于难得出现一圈波澜,但也只是一圈,明明这时候是拉近我和她之间关系的绝好机会,而且我们一定有共同的话题,可我完全兴不起向她索要联系方式的念头。
而且,一旦想到隔壁的小家伙,再看面前刚刚来到这个人世的新生命,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割裂感。
“希望它们能健康长大吧!”我发自真心地说。
女孩点了点头。
布偶猫么么正在休息,暂时没有产出下一胎的迹象,我去前台的饮水机倒了两杯水,一杯给我自己,一杯则是递给了女孩。
“谢谢。”
女孩接过一次性水杯,一口咕嘟咕嘟喝下大半杯水,脸上的精致妆容因为皮肤的汗液和油分遭到破坏出现浮粉,然而粉底下暴露出的肌肤依然白皙光滑,或许这就是青春的优势吧?
“么么,你辛苦啦!”
她露出了怜爱的神情,伸手去安抚还在生产过程的布偶猫的脸颊,而布偶猫也马上把脸颊靠在女孩的掌心,来回磨蹭。
我注意到么么的小腹又出现大幅度的抽动,马上说:“第三胎要出来了吗?”
“真的吗?”
女孩又紧张了起来,不如说她其实一直都很紧张,穿着高跟鞋就这么站了快一个小时,好像完全忘记自己身后就有一张椅子。
在我、女孩和医生的注视下,又是一个被裹在带血薄膜里的小肉团被么么产出,医生麻利地剪断脐带,用另一条干净干燥的毛巾擦去小肉团的血迹和薄膜。
然而,这一胎似乎还是出了问题,我们瞪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它还是一动不动。
该不会……
“医生?”女孩慌张抬头。
陈医生没有说话,他用毛毯小心裹好幼猫,双手捧着它离开座位,走到诊室空旷处,高举过顶,然后……
他用力往下甩动双手,就好像要残忍摔死这个刚刚来到这世界的幼小生命!
“哎!?”
女孩惊呼一声,而我则是抓住了她的手臂说:“医生在抢救小猫!”
她不解地看着我,似乎要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小猫可能在猫妈妈的肚子里呆太久窒息了,医生要把它卡在喉咙的羊水甩出来。”
“这,这样吗?”
陈医生重复着高举和下甩的动作,灯光下他额头的细密汗珠隐约可见,大概甩动了十几下后,陈医生终于将裹着幼猫的毛毯放回桌面,我和女孩立即凑上去,当看到幼猫慢悠悠张开嘴,活动细如竹签的四肢,我们都松了口气。
按照先前的b超结果,么么肚子里的三个孩子都平安来到这个世界,女孩长吁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小巧圆润的鼻尖布满了细小的汗珠。
“谢谢你陪我!”她抬起头朝我嫣然一笑,“我叫凌瑶,你呢?”
“董寓心。”
虽说陈医生给么么接生忙活了两个多小时,但最后急诊费用加上催产针也就不到两百块,凌瑶本来想额外多给一点辛苦费,不过因为陈医生再三拒绝,只好作罢。
“董先生,到时候山楂糕的骨灰回来了,这边会通知您。”
“好,有劳陈医生!”
将么么和她的孩子统统塞进猫包,凌瑶背上猫包走出诊室,忽然停在另一个诊室门前,朝着里头双手合十。
我的鼻头顿时一酸,也学着凌瑶的动作向里面的小家伙合十低头。
走出宠物医院,冷峭的春风吹动了树冠,发出沙沙声响,路灯虽然还亮着,但因为绿化过于繁密,这条街道其实比较昏暗。
“凌瑶你怎么过来的?”我问。
“哦,我开车过来的。”
我微觉惊讶,再次转头确认凌瑶的长相,感叹道:“你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能考驾照的年龄!”
“这么绕着弯夸我吗?”凌瑶噗嗤笑道,“你呢,需要搭顺风车不?”
“我也是开车过来,本来还想着要不要送你回家,那我们有缘再见!”
“嗯。”
本以为我们在下一刻就要走向不同的方向,没想到凌瑶的路线和我平行并进,而我发现,在我那辆日产SUV后面,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鲜红色的保时捷帕拉梅拉。
当凌瑶掏出车钥匙启动帕拉梅拉,将么么和它的孩子放在副驾,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从一场迷梦中清醒过来。
我很庆幸自己没有贸然索要联系方式,因为现在的我明确认知到一点——我和她果然不在同一个世界。
“拜拜!”我向凌瑶挥了挥手。
凌瑶也朝着我挥了挥手,然后跨入驾驶位关上车门。
提着空空如也的猫包回到租住的复式公寓,推开大门,黑暗中一道小小的身影向我冲了过来。我马上关上门,开灯,然后蹲下身去抚摸那圆润的脑门,而小家伙则是叫了两声,好像在抱怨我大晚上突然离家出走一般。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山猪!”
名叫山猪的英短蓝白蹭了我两下,又绕到我身后,在猫包上不停嗅着,我叹了口气,一边用手掌顺着它背上的毛一边说:“山楂糕回去猫星了。”
山猪好像是听懂了我的话,扭头朝我“嗷呜”的一声,一双瞪圆的大眼带着水汽,而这时候,它的儿子布丁和“老婆”妹妹被我回来的动静惊醒,都在客厅看着我。
我将猫包放回储藏室,又给原本山楂糕住的猫笼喷上消毒水,这才回到玄关打开通往上层的门。
顺着楼梯走到上层,一阵突如其来的压抑和冰冷如同这里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我,即便过去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我的身体似乎还没完全习惯缺少一个人的事实。
2米的乳胶床垫只剩下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可伸缩衣架上空空落落地挂放着属于我的衣物,这里原本挂满了花花绿绿的JK格裙和小衬衫,现在只有极其多余的闲置空间。
上层的尽头是一个小房间,那里本来也是她的专属区域,原本放置在桌上的电脑和外设已被全部搬走,剩下的是一张鼠标垫,一支笔,一把小剪刀和几个黑色发夹。
她走得并不匆忙,一点一点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整理打包好,花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完全搬走,当然,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分手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她嘴上说的不上进。
她只是需要这样一个借口来贬低我,让我认定分手是我的错。
简单冲了个澡,换上睡衣,我将枕头和被褥抱起往下层走。自从那个女人搬走后,我就没再使用上层的床,而是在下层的沙发睡觉。虽然沙发很窄,翻个身不小心就会滚下去,但好歹有三只猫陪着我,不像上层,只有冰冷的空气和回忆。
关上了灯,我平躺在沙发上,本以为经过凌晨的折腾身体特别疲倦,应该很容易睡着才是,可当我阖上双眼,那个女人和山楂糕就不断出现在我眼前,好像在鞭挞着我的意识。
大腿处忽然一沉,我睁开眼,看到黑暗中的布丁正踩在我的被子上,它很自然地将半个身子的重量放在我的大腿上,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多亏这三个孩子,我才没有在这个月内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蠢事。
租约还有一个月到期,这个房子原本连冰箱洗衣机沙发床都没有,是我花钱一样一样购置回来,现在少了一个人,我自然用不着这么大的房子。
更重要的原因则是,我迫切需要一个新的环境来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
我打开某某直聘,一个一个职位看过去,遇到符合心意的就点一个打招呼,一直看到外面天色微微发青,我才终于支撑不住,放下手机,迷迷糊糊阖上了双眼。